說易塵前腳剛走,千宿後腳就把隨手抓的解萬語,以及特別去尋找的鸞音給丟了過來,末了拽拽的丟下一句警告便匆匆離去。
瞧著那一閃而過的紫光,鸞音在心里抱怨了幾句,隨後揉了跌得發疼微麻的,片刻後才注意到旁邊傻呆呆站著淋雨的雷雪毅。
高矮相視、四目相對,黑色的瞳仁定格在那雙翡翠色的眼眸間。
她的瞳仁是翡翠色的?雷雪毅愕了下,直白的視線在那雙淺色的瞳孔間來回的打轉,卻說不出自己究竟是想看什麼,又或是想從對方的瞳仁里找到什麼。他此時只是看,一味的看,腦子發空的看。
他是不是忘掉了什麼重要的事?
站著的雷雪毅與跪坐地上的鸞音如同比試定力一般,就在那里你看我我看你的,沒有最沉默,只有更沉默。
不過不同于雷雪毅單純的沉默,鸞音遲遲未說話卻是在思索她要以什麼方式來開場白。她可是從天上摔到人家院里的好不?不是誰都有機會用這種方式出場的,就允許她緊張一個、尷尬一個什麼的吧。
轉過雜念,直白的視線雖未增,但也未減。
這人瞧她的眼神也太不禮貌了些吧?鸞音微不可察的蹙了下眉,再開口打破沉默時,話語里就多了分冷漠、少了分禮貌。
「琴兒住這麼?」
這位沒完全進入狀況而發著呆,且呆得不知在想什麼的大師兄,在听到眼前美得精致的女子開口就問起那個與他不對盤的莫琴,那張呆滯得發傻的表情頓時就垮了下來。
動作雖不大,不過變臉的速度可謂電閃火石。
她誰不問,偏偏一來就問那個麻煩的莫琴雷雪毅沉著的臉頰抖了兩抖,答道︰「不……住在這里。」
這句回答的原話是「不長住在這里」,只是他無意間隱去了一個「長」字,話就變了個意思。
于是,在鸞音听來,這里壓根就沒莫琴這個人。
咦,是千宿搞錯了?一想到自己掉錯了院子,鸞音就囧了下,再發問的時候語調便客氣了許多。
「這里不是易塵的住所?」瞧眼前這男子,是個修仙之人倒是沒錯,不過這院里還真沒半點仙氣存在。
關于莫琴是不是住這里的,雷雪毅可以說是答得有些勉強,勉強得把最重要的字給咬在了舌尖,從而沒說明白。然而當鸞音再向他問起易塵時,他卻不能像剛剛那樣含糊其辭的隨便一語就帶過。
「你找家師?」雷雪毅抹了把自發絲流下快滴入眼的雨水,跟著心間狠抽了一下,像想起什麼一樣,重新把眼前還跪坐在地上,絲毫不急著起身,且全身上下似乎沒有被雨水打濕跡象的女子再打量了一遍,末了也不給她回答的時間便再問道︰「你是何物?」敢情此時還在下雨,居然她沒被淋濕。
要不是頭發上的雨水差點滴入眼里,瞅著眼前這位全身干爽的女子,他幾乎快忘了還在下雨的事實。
出于修仙者的特殊身份,雷雪毅可以肯定她不是仙。是妖?還是魔?他擰了下眉,暗想,那老者不是說過魔要現凡間了麼?難道……
雷雪毅瞳仁里忽明忽暗的閃爍讓鸞音輕轉了下眸子。
雖說沒到過凡間,但她還是知道由于凡人受了仙的影響,對魔從一開始就有著莫名其妙的抵觸。如果她在他面前肆無忌憚的道出真實身份,估計回頭不是易塵來收他的尸,就是千宿找著千邪來抱她的尸走。
她不是來鬧事的,只是想找千邪問幾句話而已。停頓了半拍,鸞音決定善意的欺騙他一下,以免真的話不投機而大打出手。
「小哥真厲害,一眼就看出我非人的身份。告訴你吧,其實我是妖,名叫鸞音,專程來找易塵和琴兒的。」鸞音打著哈哈,故意用熟稔的語氣說完之後又道︰「小哥叫什麼?」
輕快的音調讓黑色的瞳仁里閃過一絲淺不易見的迷惑。
那些非人的家伙,不都是些陰暗的家伙麼,為何她會那麼不同?
他遲疑了一拍,順著鸞音的問話自報了家門,道︰「雷雪毅。」簡單的報出名字,瞳仁滑向她身後趴著的解萬語,再抬手隨意指了指,又說道︰「就是他的大師兄。」他居然還沒醒。
鸞音睜了睜眼,順著他那一指轉頭瞅著頭埋地上暈厥的解萬語,翡翠色的眸子里閃過驚訝,末了暗道,這人很水皮的,居然可以是易塵的六徒弟。
她雖說無緣見易塵動真格,但說他輕松麻利的抓過她的那次,就是那一次而已,便在鸞音的心里留下個厲害的印象。
厲害的師父教出來一個差勁的徒弟,應該說是教者不用心,還是叫做學者沒努力?算不是上輕蔑,也不能稱為不屑,最多最多只是一個詫異的念頭之後,鸞音繼續打著哈哈,再把話題扯回到了莫琴身上。
「哦呵呵,原來他是你師弟呀呃,琴兒真沒住這里?」
兩句話沒點過度就轉折,轉得雷雪毅很不適應。
「沒。」雷雪毅緩了半拍,用一個字干脆的回答了,答完卻見鸞音失望地撇了下嘴,楚楚可憐的模樣令他余心不忍地再補了一句︰「晚點來吧,晚點她會過來。」末了心底暗道,她若不是妖的話,他倒是可以留她在這里等莫琴。雖然他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才會回來。
雷雪毅也算是了解莫琴的了,知道她去了張天池那里,沒個大半天是絕對不會打道回府的。如果再加上一個同樣鬧騰的歐陽霆……得了,這倆人非得瘋到入了夜才行。
遠在張天池那里的歐陽霆打了個噴嚏,引起正等張天池卜卦等得無聊的莫琴的注意。
她翹著二郎腿兒坐在太師椅上,坐得特別的隨心所欲,關鍵是懸空的那條腿還時不時的抖上兩抖,無賴的舉動與她那可愛的形象有些沖突。听到歐陽霆打噴嚏,她轉了轉瞳仁,笑得有些發假的關心道︰「哎呦小霆子,受涼了麼?」言辭間大有幸災樂禍。
「好說我也是修仙之人,怎麼會那麼體弱不堪的受涼呢?」歐陽霆不示弱也不爭強,只是同樣笑得燦爛的反問了句。
「哈哈,誰知道呢,萬一你就是那個體弱的倒霉孩子呢?」莫琴陰陽怪氣的接了一句,瞳仁卻是瞄向張天池那邊的,後者那一頭的汗讓靈動的瞳仁里閃過淺淺的憂色。
怎麼還不好呢?
「莫兒,你究竟問了四師弟什麼事?」看莫琴一臉無所謂,實則等得坐立不安,歐陽霆開始好奇她想在張天池這里打听些什麼來。
隨著莫琴來找張天池,他這個有材的四師弟,硬是樂此不疲的又演了出逃跑未遂的蹩腳戲碼。照慣例而論,他這一次多半是逃不掉被她惡搞胡整的,卻沒想這位向來不知靠譜為何物的莫琴來了個一反常態。
叫他卜個卜不出的卦,莫非是莫兒想出的新的懲罰方式?所謂的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歐陽霆表示很難相信莫琴來找張天池,真是為了正事的。
可不就是為了正事?不過莫琴自己都在懷疑自己,她怎麼就突然的洗心革面、痛改前非了呢。
她的一反常態,得慢慢的剖析。
自莫琴遇上千宿、千邪二魔,解開易塵施下的那道封印,跟著被千宿擄到了魔界之後,那彪悍的日子眼瞅著就更上了一層樓。她雖不能算是歷經千辛萬苦,但至少也算是在幾波幾折之下才有驚無險的回了凡間。
想想她身心都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摧殘,再想想咫尺間有個可供她娛樂的張天池,就莫琴這道德意識不夠堅定的主,當然會狠損人猛利己,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選擇死道友而樂貧道的解決方式。
迫不及待的拖著歐陽霆來找張天池,莫琴可以毫不避諱的承認,那時真是有虐張天池的邪念的,只不過在發現身體異樣時而稍作了調整。
所謂的異樣,就是雨水落不到她身上這事。拿莫琴的原話來講,痞仙為欲蓋彌彰而擺出的如春風般的笑容,她簡直叫太熟悉了。要是她在看到他那麼笑了之後還會去相信他的話,那她一定是豬變的。
事實上她不是豬變的,所以她不相信痞仙的回答。
痞仙越是回避,莫琴越是想了解。
上學的時候,老師教過,遇到想不透的事,一定要向別人請教。而且人孔老人家都說了三人行,必有我師焉這種虛心好學的話,她還有什麼不可以向張天池求助的呢。
不論結果如何,至少總比她沒處去想要來得強。
听歐陽霆憋不住好奇,終于出言打听,莫琴學著易塵那樣,擺出人畜無害的笑容,說道︰「天機不可泄……」
話還沒說完,便听「咚」地一聲悶響,只見張天池捂了胸口從椅間栽倒下去。
「師弟」歐陽霆平日玩是玩、鬧歸鬧,這個時候卻是一點都沒遲疑的沖了過去。從地上把張天池撈起來,見他緊閉著眼,表情很是痛苦,他心里緊了一下,回頭對同樣著急的莫琴,說道︰「莫兒,我先帶天池找師父,你自己回去沒問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