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芮自醫院出來,只穿了身單薄的病患服,秋風瑟瑟地,宛如刀片般打著卷割得人臉頰生疼,她卻不覺得,只一路瘋狂的奔跑著。懶
十月里的天,冷得人心寒。
蘇芮的鼻尖被凍得紅紅地,她大口大口地喘著氣,任由急速奔跑中的心髒一下下徒地舉起,而後,又重重墜落。她骨架極小,嬌弱的身子只松松地罩著一件寬肥的病患服,蘇芮費力地奔跑著,那呼嘯而過的勁風便將她身上那件不合身的衣服吹得呼呼作響。
蕭瑟的深秋,那女子搖曳在風中的單薄身形,像極了蝶,一只折翼的蝶,那般支離破碎,那般絕望無助。
——你要資格是嗎,好,蘇芮,我現在就告訴你!我愛你!我莫晟睿愛你!打從我一眼見到你就他媽得無法抑制地愛上了你!
——蘇芮,我警告過你很多次,不要輕易闖入我的世界,可是現在……你已經住進了這里,想我放棄你,下輩子吧!
——芮芮,我們結婚吧!
——芮芮,嫁給我吧,給我一次機會,這次,換我來愛你!
……
……
那是晟睿說過的話呢,一句句,一字字,蘇芮竟記得那般清晰。
腦海中斷續的畫面一點點拼湊出一張模糊的輪廓,蘇芮雖看不清亦辨不明,但她卻心下了然,相識三載,她至于他,熟識得即便眼她眸輕闔,觸及到他的呼氣都知曉他的到來。蟲
哪里是他微蹙的眉峰,他深邃的眸間,他筆挺的鼻翼,他薄涼的唇畔……
那深深烙印在心底的容顏,蘇芮忘不了,更戒不掉!
掌心中,那只樣式老舊的手機被蘇芮視若珍寶般緊緊攥著,咯吱咯吱的聲響,機身上的屏幕早已斷電關機,死一樣的沉靜,蘇芮卻仍舊心心念念的等著、盼著。
——芮芮,我臨時有事需要處理一下,不會耽擱很久,你乖乖地,等我,我馬上回來。
蘇芮口中喃喃地重復著晟睿臨走前的那句話,一遍遍,施了魔咒般叨念。
晟睿說過他會回來的,他不會騙她,他可能會給她打電話也說不定。蘇芮要等他,等他的電話,她要等晟睿回來,她要留在莫宅等他回來!
周遭的目光越聚越多,有同情、有議論、更多的是鄙夷與嗤笑她的瘋癲,腳下的一只拖鞋不知道跑到什麼地方去了,蘇芮卻不管不顧,就那麼一瘸一拐,一步一個踉蹌地向前跑著。
拼了命,發了瘋一般地奔跑……
「吱——」
兀自,一道極刺耳的剎車聲響頓起,那迎面而來的車子猛地一個打轉方向,強大的慣性迫使車胎將地面刮蹭出一道長長的痕跡,直驚得人一身冷汗。
那車上,匆忙走下一道聘婷的身形,那該是個女子,高挑的身材,極精致的妝容,她滿目擔憂的攙扶起地上的蘇芮,查看她的傷勢如何。
可抬眸,觸及到蘇芮的眉眼,四目相對的一剎那,那來人的眸間竟徒地浮起一抹幽幽地怨恨。
「蘇芮?怎麼是你!你在馬路上橫沖直撞干什麼?你瘋了嗎?」
「冷彤,我找不到晟睿了……他說讓我在等他,等他回來……冷彤我求你,我求求你帶我去見晟睿,帶我去見他好不好?」
這冷風習習的街頭,周遭盡是陌生的面孔,蘇芮誰都不認識,誰都不識得。他們沒有一人知道晟睿,更沒有人願意幫她去找他。
蘇芮嗚嗚咽咽地像是孩子,她十指緊緊收攏,扯著冷彤的衣角,一遍遍語無倫次地苦苦哀求著,像是個溺水的人抓住一根救命稻草,那般彷徨,那般無助。
只一夜,蘇芮竟瘦得月兌了人形,她紅腫的眸子深陷,干涸苦澀的眸子早已淌干了淚,空洞無光,黯然失色,那頰上的顴骨峭楞楞地,削弱的下顎刀割一般尖細,抵住冷彤的手背上,只扎得她心下生疼。
「蘇芮,你清醒點,晟睿他死了!」
冷彤本想跳起腳來,狠狠賞蘇芮幾個耳光,是她害死了晟睿,是她親手害死了自己苦苦愛戀了五年的晟睿啊!
可終究,眸底,觸及那抹癱坐在地上的虛弱身影,冷彤竟不忍了。
那女人是愛晟睿的吧,亦如,他愛她一樣,愛得那般一如反顧,愛得那般痛徹心扉。
「不……我不相信……你們都在騙我,晟睿他沒有死……他說過讓我在莫宅等他,他會回來的,你騙我……你們都在騙我……」
蘇芮全然不顧地跌坐地上,一聲聲,歇斯底里的哭喊著,嗓子啞了,干涸的眸子也早已沒了淚,蘇芮就那般怔怔地坐在原地,空洞地眸子幽幽地睨著冷彤,像是看著她,卻又像是看著很遠很遠的地方……
「你不信是嗎,好,我現在就帶你去見他!」,冷彤凝著濃濃地鼻音,卻仍舊噙著笑,只不過,那抹笑靨竟支離破碎的厲害。
話落,冷彤她不由分說的一把拽起地上的蘇芮,她似乎力氣極大又或者是蘇芮身子太過于單薄,只幾下,冷彤便將蘇芮拉扯進車內。
須臾,引擎啟動,冷彤猛地一腳加大油門,車子一路呼嘯著卷起地上的黃葉,絕塵而去。
?
T市*仲景墓地。
雲,愈積愈多,愈積愈厚,終是,一道閃電劃過,大雨傾盆!
「蘇芮,你看仔細了,這就是晟睿,這就是你的新婚丈夫,莫晟睿!」,冷彤雙眸腥紅地指著墓碑上的黑白照片,一字一句,恨不得將那幾個字咬得粉碎,「蘇芮,我警告過你,你看看你都做了些什麼?!」
「啪」地一聲,厚重的牛皮紙檔案袋被冷彤狠狠砸蘇芮的額上,旋即,一張張A4大小的紙張,雪花般叫囂著漫天飛舞開去,那一張張光潔如新的白紙,竟連一筆字跡都沒有!
蘸了雨,粘了淚,雪花般飄落的紙張就那般飄飄灑灑地落了蘇芮一身,似是無聲的諷刺。
——蘇芮,莫耀庭生性多疑、手段狠辣,你潛入別墅以後切記謹慎行事,不能露出分毫破綻,若有半分差池別說你自是難保,莫少也會一並受到牽連!
是啊,冷彤警告過她的,她竟忘了!她自以為是的認為那冷彤口中心思縝密的男人設置的密碼也不過爾爾,她自以為是的認為她部署周詳的計劃沒有一絲破綻,卻原來……
「蘇芮,你知道嗎,晟睿他愛你,很愛很愛!」
那是冷彤不願提及的事實,每說一句,都像是在她剛剛結痂的傷口撒上一把細鹽,孳孳地疼。
冷彤的聲線幽幽地,又隔著瓢潑的雨幕,蘇芮听得越發模糊起來,「早在三年前,晟睿在那場車禍中救起你的時候,我就知道,他已經不可救藥的愛上你了。蘇芮,你知道,晟睿早在三年前就已經替你申請了留學資格,莫宅的產權也更在了你的名下,那家花店也是他出資替你開的……」
「這世上沒有任何人比晟睿更希望你能幸福,可是晟睿死了,他死了!他被你的自以為是,自作聰明害死了,他是被你害死的,被你親手害死的!」
冷彤後來又說了些什麼,蘇芮卻記不清了,耳畔,只一遍遍回放著冷彤聲嘶力竭的質問,那一句句,一字字,都像是那晚凝寒的冰雨,狠狠刺痛著蘇芮的心。
那厚重的雨幕,越發地濃密黏稠,無休無止。
冰冷的雨絲,不由分說,藤條一般抽打在蘇芮身上。她的唇,凍得又青又紫,卻被她編貝般的牙齒緊咬著,徒生出一絲滲人的殷洪,她卻不覺得,只淡然地將手臂收緊在蜷縮起來的小腿上,她瘦弱的脊背緊緊抵住那塊墨黑色的大理石墓碑。
生冷生冷的寒意,順著她的脊背直侵蝕到骨髓,蘇芮竟不覺挑起一抹莞爾,單薄的身子又向著那塊墓碑靠了靠,似是從未有過的踏實。
「晟睿,你是個騙子,大騙子,你說過你只是臨時有事需要處理一下,不會耽擱很久,讓我乖乖地,等你,等你回來……是不是我不乖,沒有留在莫宅等你,所以你生氣了……不理我了……」
蘇芮的話幽幽地,似是在說給誰听,可又不想。
「晟睿,對不起,都是我的自作聰明,賠上了我自己,更害死了你!」,那指月復,瑩白修長,蘇芮抬手,一下接連一下,細細描摹著墓碑上雕刻的字跡,每一橫、每一豎、每一撇、每一捺,她都描繪的極仔細,像是在勾勒誰的輪廓,那般輕柔小心。
「晟睿,等我,我會替你報仇,所有的,這一切,我都會替你雙倍替討回來!」
一念思及,蘇芮那副柔弱無骨的身子,似是拼勁了最後一絲游離的氣息,終是,不堪重負,重重摔在地上,昏厥了過去……
「啪嗒—啪嗒」
似是腳步擊地濺起水花的聲響,一聲接連一聲,由遠及近,在這大雨滂沱的夜晚竟也听得那般清晰。
「 ——」
又是一聲悶響,像是掙開雨傘的一霎那,那不由分說砸落在身上的雨滴也止了動作。
雨,似乎停了呢。
~~
PS︰話說,撐傘的素誰呢~~寶們猜猜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