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敬儒眼見著二人滾入了人群,但因為這二個人都是瘦小的身材,只是引起一群小小的波動,就又恢復了一片擁擠。韓敬儒伸著脖子在人群里找了兩圈,竟沒有發現他們的去向,不由得身急伸臂,撥開人群去找。無奈,人多擁擠加上韓敬儒一介書生,還真擠不過這些在人市上擠慣的勞苦大眾,拔拉了二下,倒被那些圍著的人擠了出去。原本因為跑肚而虛弱的身體被這一擠一撞,更是不得力,韓敬儒一頭虛汗,只剩下扶著牆喘氣的勁兒了。
而滾到人群里的那二位呢?
吳琣只覺得眼前一花,就剩下人腿了,而肩頭有個人用胳膊一把攬住她。
「佔老娘便宜!」吳琣心頭一驚,才想大叫出聲,就覺得攬她肩頭那人伸頭到她耳邊,輕聲噓道︰「噓,你別叫,我躲人呢!」
聲音軟軟在耳邊,看來沒有什麼敵意。吳琣放下心里,轉頭看向身邊,只見一位與自己年紀相仿的少年,一張瘦長臉加二只細長的笑眼,正是那天在破院里遇到的被人架走的少年。吳琣心里連驚帶喜,不由得指著少年小聲叫道︰「咦,原來是你……」
少年不由得一愣,看著吳琣想了半天,不解的道︰「你認識我?」兩人相見那天,他是以失去知覺的情況被架走的,所以他當然不知道吳琣見過他一次。
吳琣搖搖頭,除了那次看見他被人架走,再沒見過第二面。只是,再次相見,那股熟悉感更強了。在哪里見過呢?
還沒等吳琣想清楚,少年一提她的腰帶,道︰「快,站起來吧,再蹲下去再被人踩癟了。」說著,兩人在人群間站了起來。吳琣正要回頭去找韓敬儒,少年急忙一扳她的肩頭,責備道︰「別回頭,有人正在抓我。」嚇得吳琣急忙目不斜視的轉過頭來。
難道還是上次那撥人找他?吳琣心里一驚,也不知那些人是不是腰牌的真正主人。想到這里,她急忙又盯著少年,剛要問他︰是什麼人要抓你。還沒問出口,就听身前有人氣惱的叫道︰「你們倆排在這兒也不說話,到底要不要應聘呀!」
吳琣轉臉兒一看,自己與少年正站在一張木桌前,桌後有位帶白帽子的五十歲老者正拿著一根毛筆,豎著眉瞪著兩人。原來兩人在群眾的腿叢里一滾,再加上誤擠誤撞,竟然已經被擠到面試的最前面了。那名持筆老者正是泰豐樓來招人的掌櫃。
「我們?不,就我一個……」吳琣剛想解釋一下,就听身後無數人抱怨︰
「行不行呀,怎麼就排到前面去了?」
「這人怎麼夾塞兒呀!」
「你快點行不行,我還趕回家吃晚飯呢!」
一時間,現場七嘴八舌如馬蜂炸了窩。
老者見此情景,不耐煩的拍拍桌子︰「快點,你們倆。」問完這句話,老者探頭越過了他們身子向後看去,一眼看完,就不再听她再說什麼,一指吳琣又拍了桌子連連點頭道︰「好,就你啦!報名字!」說著,作勢就要寫在面前的冊子上。
這麼容易?吳琣說了一遍名字,老者探頭表示耳背沒听清。「別嚎啦!」吳琣回頭剛想喊一嗓子讓他們安靜,就見身後人群外,二名身穿灰白粗布衣的男子正費力的撥開人群,每撥開一個就認真的打量一番,明顯就在找人。看那衣著,和蕭殺表情,分明就是那天在破院見到架著少年走的帶殺氣的男人。這一眼看後,吳琣嚇得「倏」的轉了頭,听見身邊的少年也對老者道︰「我,我也是,和她一起的。」
老者听完一皺眉,越過他們倆的身子又向後看去,看完了馬上不耐煩的對少年道︰「不要,招滿了。」
兩人身後的叫嚷聲越來越近,那二個搜人的男子似乎是離得近了,少年听了這聲音急得快跳起來,對吳琣焦急的輕叫︰「你,跟他說必須帶我走。」
少年似乎是支使人慣了的,說話的語調沒有半點求人的哀求勁兒,就跟別人欠他似的,帶著不容拒絕的斷然。
「有什麼好處?」人要不趁人之危,就不是一個識實務的人。吳琣不動聲色給了少年一句,少年被這句話噎得差點背過氣去。
「你要什麼我就給什麼。」少年氣惱的道,要不是身後那二人逼得太近,他才不會在這兒求個小丫頭。
就這身無長物的樣兒,還敢應「要什麼給什麼」。吳琣輕蔑的瞟了他一眼,目光鎖定了少年脖間紅繩掛著的一只碧玉戒指,行啦,就它啦!吳琣打定了主意,對少年道︰「一言為定。」說完,轉頭對老者疾聲道︰「我們倆是一伙的,你要是不要他,我也不去了。」說著,作勢就要扯著少年離開。不知為什麼,吳琣看老者的樣子,似乎是非招自己不可,不然怎麼會什麼都沒問就定下了呢?本能的,她就這樣賭了一下。
老者皺眉,還是越過他倆的身後看向後面。
吳琣心存疑惑,卻不敢回頭。只因,身後的叫嚷聲近在咫尺了,被拔拉的人怒叫︰「你干什麼呀?」「看什麼看?」
少年不敢轉身,更是有些顫抖。
吳琣一瞪眼,半轉了身道︰「快點決定,不然我可走了啊!」吳琣很是狐疑的瞟了一眼自己的身後,除了那二個尋人的灰白布衣男子,再沒有什麼特殊人物了,這位掌櫃的在看什麼?
「啊,行啦,行啦,上車吧!」老掌櫃終于點了頭,不耐煩的一揮手,把二人推到被另一群人圍著的一架車旁。這里都是才被招過來的人,正在領衣服。少年卻沒有心情領什麼衣服,拉著吳琣一低頭就竄上了車。車子窗前、門前都掛著簾,雖然粗糙,卻也擋了不少的光,整個車廂一片黑暗。
少年走到車里,靠著草席繃的車廂,隱入黑暗,少年這才得意的長舒了一口氣。又不放心的湊到窗邊,挑開簾向外看去。
「你說過的,要什麼給什麼。」吳琣湊過去,指著少年脖子上掛著的碧玉戒指,「我要這個。」
少年一愣,嘴里「嗤」的冷笑一聲,用手護住脖間的戒指︰「你要這個?你知道這是什麼就敢要?」
嘿,以前只听說過過河拆橋的,今兒算是開眼了,真見著一位。吳琣看著少年冷冷一笑,道︰「我再說一遍,我要這•個。你不給?」
少年皺眉盯著他,一臉的不高興。
「好。」吳琣說著轉身要挑簾出去。反正那二個抓他的人還在下面,那戒指她要不要不吃緊,可這少年要是被那二人帶走,難吃的果子又不用吳琣吃。
少年馬上領悟,她是要下車去叫那二個抓他的人。「哎,站住。」少年壓低了聲音叫了一聲,吳琣不情不願的停了步,轉頭看著他。少年用手抓著戒指又猶豫了片刻,狠了狠心,一把扯下用來掛在脖間的紅繩,遞向吳琣道︰「歸你了。」
吳培一笑,轉身伸手。小鬼,還女敕吧!接過碧玉戒指,吳琣只覺得入手溫潤,帶著暖暖的溫度,這戒指竟是用暖玉所制。她小心捧在手心,借著窗簾縫透入的光打量一番,只覺得碧玉里如同有水在流動一般,玉質太好了。吳琣看完玉質,心滿意足的掏出自己脖間掛那塊腰牌的紅繩,把戒指與腰牌系在了一處。
黃金一閃,少年只覺得眼前一亮,他像被燙著了似的,跳到吳琣身前。一把伸過去,吳琣卻有了準備的縮了半步,剛好躲過。
吳琣得意的一笑,把腰牌和戒指都塞回前襟領口,拍了拍,對少年道︰「想搶回去,門兒都沒有。」
少年看她的笑容反倒不再焦急了,雙臂抱胸,對著吳琣展顏一笑︰「我沒想搶回去,以後咱倆在一處,你可要罩著我呀!」
少年瘦長如鵝蛋般的小臉,一雙小眼一笑如兩道初一的月牙,一邊嘴角高挑的討喜笑顏讓吳琣覺得分外熟悉。在哪里見過呢?吳琣不由得搜腸刮肚,一定是在哪里見過。
車門一亮,簾子被人挑起,又陸陸續續上來三四個人,不聲不響的坐在車里。
人多了起來,兩人也不便再說話,都安靜的縮在角落里。
才坐好,吳琣只覺得車身一震,馬車緩緩的行進了起來。
「湮銳。」車下有人急切的叫著她,吳琣這才想起,還有一位在車下呢。
她急忙湊到窗前,挑了簾,正見著韓敬儒焦急萬分的在車下打轉。眼見著人散了也沒見著吳琣,韓敬儒嚇得一顆心快跳出腔子,這才沒形象的扯開嗓子叫。
「老韓,老韓!」吳琣叫他。
韓敬儒看到車窗里探出的小臉,才撫著胸口嘆道︰「你怎麼上車去了?」他一手扶著車窗追上幾步。
「我被泰豐樓挑上了,你放心吧!」吳琣安慰他,「琀哥兒就交給你了,過了風頭我就回來。」
馬車速度加快,以韓敬儒虛月兌了的身體已經追不上了,只得放手,目送馬車遠去。至少,她先離開集市,回去後自己就帶著琀哥兒再換個地兒,也讓老李帶著兒子先避避風頭。不過,雜事局的人沒見過他們父子,應該不會有什麼麻煩。
行啦,事情總算是告一段落了。韓敬儒覺得肩上一松,臉上露出難得的笑容。
再轉頭,只見剛才在人群里瘋狂找人的二名男子也愣在當場。韓敬儒打量了他們二眼,只覺得氣勢不善,急忙撢了撢長衫,轉身晃晃悠悠的離開了。
「齊大人,沒找到呀?」眼見著馬車遠去,人群散開,二名灰衣人中的一位對另一位焦急的道。
齊大人皺眉發愁,啐了一口在地下︰「娘的,明明看見他跑這個方向的,要不是這一群人,老早就帶他回去了。嘖,也許是咱們看漏了,讓他借著人多跑了。還好管這個集市的雜事局我認識個管事的,姓袁,咱們去找那個人幫忙。」說完,帶頭大步離去。
另一個灰衣人也快步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