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大*女乃是如今府里的大當家,她這一開腔,謝若穎就算有天大的不滿也只好閉口吞聲了。
吳琣自腰帶上扯下一條印花絹布,將發髻包好。這是今天來謝府時,小寰給她的,說是廚娘在做飯前,都要先將頭發包好,以免頭發等髒東西落入菜飯中。包好發髻,她又走到灶台邊,拿起謝家廚房里備下的一條長圍裙掛在身上。一切都整理好,她才走到菜筐前翻找著。
這一系列的動作,慢慢吞吞、閑閑散散,謝家大*女乃看得直皺眉,卻好性兒的沒開一聲。
謝若穎早在一旁皺眉噘嘴的起了急,無奈,謝瑞麟在旁數次提醒她不要著急,她才沒有再發作起來。
洪掌櫃則看著她這動作,一腦門子的汗,黑著張臉走上前,小聲的問吳琣可要別人幫忙。
吳琣對他一笑,拿起剛找到的一塊老姜,反問謝家的其它人道︰「除了這個東西,我還需要四顆桂圓,干的就行,你們家里可有?」
在一旁站著不知干什麼好的春桃立時跳起來道︰「有,有,廚下一定有。」說著,就走到另一個菜筐里翻了翻,拿了四顆出來遞給吳琣。
吳琣當著眾人的面將一大塊老姜切成厚片,約有十一、二片,這才將桂圓剝了皮,與姜放在一處。做鍋上灶,倒了一旁灶眼上的熱水,將這二樣都放了進去,最後將火力調到最大,吳琣拍拍手站在一旁,輕松的道︰「行啦一會兒湯水燒開了,等燒到只剩四分之一鍋的時候,拿去略涼就讓老太太趁熱喝了吧保你馬上止吐止泄,精神煥發。」
「就,就這麼簡單?」春桃嘴快,不可置信的月兌口而出。
吳琣一笑,反道︰「怎麼,你不信?你家老夫人的情況,我剛才都听這位廚娘說了,她原本是無肉不歡的,而因為最近咳嗽病了一場,喝了很多的中藥,反倒不愛吃帶肉的東西了,到了今天連肉湯的味都不能聞了。對吧?」吳琣指著地下顫抖的田廚娘,反問謝大*女乃。
謝大*女乃點點頭,眼光卻瞟向地上的兩名老奴,吳琣知道她一定在心里怪這些亂嚼舌根子的奴才。
「所以,我可以推理出來,老夫人之前這麼愛吃肉,一定會有肺火。老話常說嘛‘魚生火,肉生痰,蘿卜白菜保平安’。肉吃多了,自然食火就上肺經,現在又是入冬沒多久,天氣交替,人體也在調節。肉多了,火氣又撒不出去全入了肺經,就是為什麼老夫人會咳的原因。」吳琣沒白跟李先生共處一院這麼久,加上她一心想掙到錢後開一家食療館了,可是打听了一堆與食物有關的信息。如今,她現學現賣的把最近剛跟李先生學到的一些醫理知識向謝大*女乃講解著,「為了治咳,就要吃很多降肺熱的涼性藥,這些涼性的藥倒是把肺火壓了下去,卻最是傷胃,最直接的表現就是吃不下東西。而這位廚娘想到了綠豆能解百毒,卻忘了百合與綠豆屬性相同,都是很涼性的食材。做成了米粥,卻也沒能用大米的溫性蓋過這二樣的涼性,于是原本就受傷的胃此時已受不得一點寒,所以粥才下肚就引發不適,開始上吐下泄。」
眾人的眼光不由都看向火上做著的鍋,此時鍋里已經有香氣飄出,水汽彌漫。謝大*女乃已是面露欣慰,對吳琣微笑道︰「湮銳,你說的還真是,老太太前二天還說,肉是不能再多吃了。」
謝若穎卻是「嗤」的一聲翻個白眼,不屑的道︰「也不知真的假的,從來都沒上過廚,編排一些歪理罷了。」
這話說得很輕,好似只是自語一般,吳琣卻耳尖的听到了。雖然她看到謝大*女乃略帶責怪的瞪了一眼謝若穎,卻還是不依不饒的接口對謝若穎道︰「這是歪理嗎?我看可不盡然。這道理,只要是略有些經驗的人都能知道,對吧?」說著,她拿眼掃了一下跟過來看熱鬧的泰豐樓廚子,立時得到幾位資深大廚的肯定,這樣簡單的食物相克相生的道理,他們這些目不識丁的廚子都是知道,難道謝家知書達理的人家反倒沒有人知道嗎?
吳琣一听如此,如願的一笑,接下來的話才是她最想說的呢
她接著對謝若穎道︰「若是自知家里親人吃過很多涼藥,自然不會有人拿帶綠豆的東西喂給他吃。可是真好笑,你們家下人糊涂做了,親人反倒甩手不管的只讓不懂事的丫頭拿去,如今出了事,不先反思自己是否盡了孝道,倒跑到這里來發威風。還真是好意思呀」
「你說誰」謝若穎一張臉被說得白里轉綠,滿面怒容,根本不管一旁謝瑞麟的阻攔,張口吼了出來。在謝府,除了二個哥外,她是最得老太太寵的孫女,連那個小小的初雪都不能奪了她的風頭,現在哪里肯容吳琣這麼說她。
吳琣面對急赤白臉的謝家千金輕輕一笑,輕描淡寫的道︰「我說錯了嗎?胃里受了寒,若是引發下泄之癥,只要立即食用暖胃的東西,就可以馬上止住。這樣的食材多的是,桂圓、老姜、大棗,你家一扒拉一大堆。常識一樣的道理還用我來說嗎?請來的郎中只怕是見老夫人身子弱成這樣,不敢再下藥石,一個外人出于保住飯碗這樣去做,還情有可原。而你只怕是擔心自己若出了主意,就等于是把老太太這件事攬在肩頭,她若有個三長兩短,自與你月兌不開干系。你就索性假裝什麼都不知道,跑這來抖威風吧?你這個作為孫女的人,面對一直疼愛你的女乃女乃病重,還這麼左顧右盼的明哲保身,你還有臉站在這兒,我都替你寒磣」
吳琣雖然只是推理所至,卻戳中一眾人的心事,說得他們不由得都是臉色發白,不能言語一聲。眼瞧著老太太原本就虛的身子,再這麼泄上幾次就快見底了,誰還敢出方子下藥石。誰這個時候站出來就是出頭鳥,再有什麼意外,肯定就連本帶息的都背了。
一旁的謝大*女乃不愧是當家人,面色坦然的開了腔︰「好了穎兒,別吵了。誰的責任此時再追問已不再重要,先看這湯水可能喝了最重要?若是好了就快快給老太太送過去,等得有了效果,咱們再接下來商議要如何幫老太太調理一番。老太太既是看著湮銳你長大,又是將來你的太婆婆,說到身子調養,也少不得還要湮銳多想辦法。」
一句話,既把她們的錯都帶過,又把吳琣拉了進來。你是我們謝家的媳婦,老太太的事你還想坐視不管嗎?
吳琣張張嘴,真是無語到想笑。這個時候,又不提他們當街逼要定婚之物,義正言辭的要退婚之事啦還沒進門,就看清了這一家子的丑惡嘴臉,還好還有點時間,她可是一定要想辦法把這親事推得遠遠的。她張口想說退婚之事,卻見謝瑞麟對她皺眉搖頭。想起方才在院里,這廝明確告知這婚不可能退,吳琣又有些喪氣,便閉了口也不去爭辯。反正,親事她是認準了一定要退的,也不急于一時三刻。
眼看灶上的湯已熬好,吳琣嘆了口氣,將鍋拿下倒在碗里,讓春桃快送去看看效果。
謝大*女乃又安排下人扶二位廚娘去上藥,其它人趕快收拾廚房,現場突然有點小忙亂。
一旁的謝瑞麟眼見沒有事了,便拉了自己妹妹準備退下,對著謝大*女乃施了禮,又對吳琣施了個禮,抬眼時,看著吳琣的眼楮里似乎含著話,看得吳琣也是怔。他終是沒有說出來,轉頭拖著不情不願的謝若穎離開。
洪掌櫃則轟著自己的人快回住處安歇,又小心的上來要拉吳琣離開,卻被謝大*女乃禮貌的阻止。
待清了場,謝大*女乃才對吳琣輕聲道︰「不知,湮銳方才所說,只要短短三天既可將老太太調養得好起來,這事可當真?」
哈,反過來還不是要求她?其實剛才她只是被時勢所迫,心中有個調養的雛形,便賭氣那麼一說。現在想來,這事對她有什麼好處嗎?以謝家人翻臉跟翻書一般的脾性,調養好了,還好說。若是出了半分的差子,只怕都會被訛上。
「嗯,我剛才只是賭氣一說,並當不得真。」吳琣準備先把自己擇出來,「而且,您家當街逼我退婚,已經是半個京城的人都知道了,如今我也想清楚……」
「既然是半個京城的人知道,那咱們近期大張旗鼓的迎娶,這些流言自然不攻自破。」謝大*女乃倒是沒讓她說下去,這門親事在轉眼間,倒成了謝家一力挽回了?吳琣听得直眨眼,真是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剛才她听謝瑞麟說不要退掉這門親事的時候,就有點不可置信,再听這位當家大*女乃說出來,她更想知道倒底是出了什麼問題?
剛好在這時,春桃一臉喜氣的跑了回來,人還沒進來,就一疊聲的道︰「大*女乃,老夫人的下泄好似止住了,現下就是覺得有點渴,想喝點水。奴婢不敢亂給水,就跑來問問。」說著,把眼光就轉到了吳琣的身上。
好嘛,這家人算是訛上她了,吳琣氣得直翻白眼。她隨手拿過灶上的一罐鹽,墩在桌上,沒好氣的道︰「可以喝,在水里放一點鹽再喝。」
春桃看了一眼大*女乃,在她的默許下捧起鹽罐子,走出兩步又回首天真的問︰「請問,要放多少?」
吳琣真是無語問青天了,抬手比劃著碗口大小道︰「這麼大一杯子的水,放三分之一湯勺鹽就行。」
看著春桃心滿意足的背影,吳琣真想抽自己,沒事來看什麼熱鬧呀?這不是沒事找事嗎?
現場只剩了謝大*女乃和吳琣兩個人,原本有兩個送完了廚娘又準備回來伺候謝大*女乃的小丫環,也被她遣到院里等著。吳琣一看這架勢,便知道這是有話要說,急忙打起精神來小心應付。謝家的人,她現在還沒怎麼接觸過,單就剛才這二招來看,不是好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