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御食 第一卷 靈光乍現 第四十五章 有酒有詩有奸∣情

作者 ︰ 月滿西樓1980

簾外,人影一閃,謝瑞麟那身玄色的長披風飄動而入,身後跟著三四個小太監,每個人手里捧著一只泥封的酒壇,壇上貼著一張灑金的紅紙,紙上寫著三個大字——狀元紅。原來他是去取這次詩會的酒,吳琣心里冷笑了一下,谷大用這個譜擺得也夠大呀

看時間,已過末時,谷大用對一旁的侍女道︰「行啦,今年是我來晚了,咱們不如就二飯並一飯,客房也早就備下,大家今天日就開懷痛飲好了。」

他說完這些話,幾位侍奉的丫環趕緊出屋傳膳,屋里的人卻還是拘緊的站在當場。

一旁的江彬看了看,仰天大笑,對谷大用道︰「谷大人,人家可都是怕你呢。」

谷大用臉上微嗔,無奈的道︰「唉呀,我說你們平時怎樣就怎樣,咱家也不會吃人,你們都怕什麼呢?」他嘴上這樣說,臉上也是一派人畜無傷的樣子,吳琣卻听得出來,他對這群人的反應得意極了,試想誰不想讓別人如眾星拱月般的敬重?所以,這些仕子沒有一個敢真的如谷大用所言恣意而為,反倒是更為拘束。

江彬當然也是看得出來,不動聲色的勾了勾嘴角。

隨著小廝將二張大圓桌面滾著送了進來,又另有兩人抱著折疊好了的桌腳跟著。進到屋內,小廝先是把桌角支開擺穩,這才將兩張桌面扣在上面。四只桌腳剛好扣入桌面下的四個暗槽里,嚴絲合縫,這樣桌子擺好後極為穩當。吳琣看著這二張桌子,覺得將來自己的食肆也可以置辦二張,桌面、桌腳都可以豎起來貼牆放,不佔太多的地方。若是哪天來的客人多了,一支開就可以使用。

桌子擺好,剛才一直跟著谷大用捧滿了水果盆的宮女也跟了過來,將那兩盆水果放在谷大用身後的羅漢榻炕桌上。

吳琣原以為這兩盆水果是用來吃的,看到這里才明白,人家是用來燻香的。 ,想起之前參觀故宮博物院,見過慈禧太後的每個屋里都擺著一個三尺來高,二尺來寬的大盆。听導游說,是用來擺放整盆的水果替代燻香爐的,當時吳琣還暗笑這老太太生活太過奢侈。如今看來,谷大用不過一個五品的內監管事太監,出來喝個酒都有這麼大的譜兒,慈禧老佛爺跟他一比也就不算什麼了。

說話間,一盤盤茶被侍女端進屋中,擺在桌上。

谷大用再一次讓眾人入席,表示不要再拘著,並搶先入座在最靠近暖爐的那一桌。

他如此幾次交代,屋中眾人都低頭謝過,看他落了座這才四散開入席。

吳琣第一次參加這種宴會,也不知自己應該坐哪里,只好退到後面看別人如何入座。隨後,她看到那四位前次的捐生忙活著分配各人的座位,基本能坐到與谷大用一桌的,都是這次捐生中花錢較多的。那三四個像吳琣一樣,被當作有可能明年出錢捐貢生的,也有二個被安排了過去。

謝瑞麟當然是被安排在谷大用那一桌,而且緊貼著谷大用。吳琣一看這架勢,也不知是去那桌找謝瑞麟去坐,還是去哪一張桌子與一群陌生人坐在一處。她急忙回身,想跟韓敬儒問一聲,不料回了身,卻見身後空蕩蕩,一個人都沒有。

「這位兄台,您如何稱呼?」

正當吳琣糾結不知如何去坐之際,身旁有個人輕言輕語的問了她一句。

吳琣轉身,只見是那四位前年捐生中的一位,細眉細眼,看上去分外書卷氣。此時,正站在她身邊,一臉笑意的等著她回復。

她急忙也施了一禮,按來時謝瑞麟教過她的報自己是江南人士,此次隨謝家二公子前來。

那位捐生一笑,報了他姓時,伸手指向另一張桌子引著她走過去,道︰「原來是吳兄,咱們這桌請。」

吳琣一看這安排便明白,自己被安排成不太重視的人選,不過倒也符合她的心性。一笑而過,與這位姓時的坐到桌前。這桌上一共坐了八個人,與谷大用那桌相比,人數較少。由姓時的捐生為此桌的坐陪,看大家都落了座,便引導著相互報了姓名。其它人吳琣光听他們之乎者也的一通自我介紹,就是一腦袋的漿糊,根本沒記住幾個。只是,其中一個讓她听得悚然一驚。

那人正坐在她對面,輪到他介紹時,他抱拳說道︰「在下姓商,名立濤,是洛陽商丘人士。今天年秋季才剛進京,如今落腳在京城謝家。此次進京也是備戰明年春圍,還請各位前輩、學長們多指教。」

一桌人俱都抱拳回禮,說著哪里哪里,彼此彼此的客套話。

吳琣一听謝家,連忙不動聲色的瞟了他一眼。只見那人不過弱冠年紀,一張臉蒼白無血色,最為突出的是一雙顴骨,高高的撐在臉側,把一張瘦得無骨的臉撐成近四稜形。一雙眼楮細細的眯成一條縫,也不知是原本就不大還是沒有睜開。

吳琣見了他這份尊容,不由得在心感嘆,只是多了個「表」字,謝家那麼優良的基因就全都不復存在了。人家謝若穎雖說有些驕縱,可那個容貌還是沒得說的。謝瑞麟就更不用說了,那張臉吳琣一直認為,若是擦上胭脂抹上粉,只怕能一笑傾人城。眼前這位「表少爺」……可是長得有些婉約了。

眾人都相互介紹過一遍,剛好酒菜也都上了桌。吳琣掃了一遍,愕然發現菜品不錯。有魚有肉有海鮮,桌中央用銅盆炖著的一小盆湯正是鮮香魚翅羹。湯汁濃稠,被底下的小炭爐一炖,咕嘟咕嘟直冒泡,桔色的汁水看著就有要碗飯拌拌大食的沖動。可這麼美的味東西,她一看那只食具,就不由得有些搖頭。

在她身邊的男子剛好沒有話題,見她搖頭連忙詢問有何不妥。

吳琣輕笑,壓低聲音和嗓子小聲道︰「要知道,魚翅是海中鯊魚的魚鰭,深海中生活的鯊魚是……」怎麼跟他說明白什麼是海洋生物體系呢?鯊魚是站在生物鏈頂端的。她想了想,解釋道︰「它吃海里所有的小魚,那些小魚身體中所含的污染物最後都沉積在鯊魚體內,及魚鰭上。那些污染物以重金屬居多,而銅相對來說,比那些重金屬更為活躍,用它制成的食具盛放魚翅,會更加利于這些重金屬的析出。」

一席話說得那名男子雲山霧罩,基本上沒听懂,又怕說沒听懂有損自己的形像,只好顧作聰明的訕笑道︰「沒想到吳兄還對飲食有所研究。」

吳琣也一笑︰「不敢,不敢,略通一二。」

可是轉念吳琣再一想,不由得在心里又笑了一下,說魚翅有重金屬和水銀是她穿越前「磚家」說的,主要原因是海洋被人類文明所污染,這個時候的海洋應該還是純淨無污的吧。想到這里,她又對這盆魚翅湯分外期待。

只是這時,她只覺得對面有一對目光如刀的射了過來,她不動聲色的放下酒杯,眼光閑散的轉過去,正好看到對面的商立濤收回目光,陰惻惻的低頭看著盤子。

吳琣打了個冷戰,那家伙能做出食譜害謝老太太,看來對食物的了解不比她差,她還是要小心一點的好,切不可多言了。想到這里,她急忙把眼光放到桌上的菜品上。

謝瑞麟捧來的幾壇酒被侍女分倒在幾只酒壺中,溫在溫酒器里,放在桌子旁的小幾上,由侍女執壺為在座的人斟滿,吳琣便把注意力都放在這酒上。

對于女兒紅和狀元紅,吳琣一向都只是在影視作品或小說里才得見,一直以為是紅得如血的酒液。這讓她一直很奇怪,是什麼樣的化學物理反應,能讓原本透明的酒變成紅色。今天得見,才發現,根本不是艷紅色,而是深褐色。裝在甜白瓷的酒杯里,粘稠得如古松上的琥珀,輕輕一搖便掛了滿杯。一股濃濃的酒香撲鼻而來,喝到嘴里也沒有酒精嗆人的味道,反倒是溫溫的,十分香甜。吳琣品了品,似乎是前世喝過的花雕酒,只是味道更加香濃。這樣的酒,一般都會後勁較大,讓人在不知不覺間便喝醉了。難怪谷大用會當寶貝般,著謝瑞麟特意去捧了來。難道,他是想讓這屋子里的人不小心都喝高,然後再看看誰能當重點苗子培養。不是有句老話嘛,酒量有多大,官職有多大。要不,就是想看看這些人里可有酒後失德失言的,就此剔除出自己的隊伍。真是酒品既人品呀

這時,谷大用在另一桌的主座上輕咳一聲,滿屋的人一下都安靜下來,大家都恭敬的看著他。只見他起身舉杯,道︰「今日咱們得以相聚,大家還要盡興而為。來,來,來,咱家先帶著大家飲過開席酒,然後大家便隨意吧」說著舉起杯子。

其它人都雙手舉杯,恭敬的低頭道︰「謝谷大人賜宴。」

說完,一眾人才以袖遮杯,將一杯酒一飲而盡。

吳琣以袖相遮,那一杯酒卻都吐在袖中的一條手帕之上,這是她在來前做好的功課。那天听謝瑞麟說會以酒會友,她就想了各種辦法來藏酒,原還擔心會很難,沒想到古代人飲酒的禮儀這麼大,倒讓她鑽了空子。左右兩只袖子里,她各備了五條手帕。這樣看來,都能派上用場。

酒宴就此開始,大家杯光交錯,一時氣氛好得不行。吳琣也與身邊的幾人談天說地,當然,大多時候她只是轉身面帶微笑的傾听,不敢多說話。然後,在那位姓時的仕子帶領下,吳琣這一桌人起身去敬谷大用,又敬那一桌上幾位前年的捐生,以及今年的捐生。連著幾杯下肚,酒宴上拘緊的氣氛少了很多,不少人都有些酒色上臉。

這時,江彬笑道︰「我說,你們就算是二飯並一飯,之前定下做詩的規矩可不能破,咱們說是詩會就一定要有詩。金道,去取酒籌。」他回身,對他身後的一名小童說著。那小童應了一聲,轉身出去取酒籌。

吳琣只看了一眼小童,看到他身裝高貴的紫衣,雖然有些逾制,可那身衣服穿在他身上是如此貼合,就像長在身上一般。而最讓吳琣屏息的是小童的一張臉,她只覺得那張臉生得讓人過目不忘,更有一些柔媚的味道。一張小臉瘦瘦長長,那只下巴尖得讓吳琣懷疑都能戳破紙張。一只瓊鼻高聳,皮膚柔滑異常,一雙單眼皮的眼楮細長高挑,讓吳琣想起動畫片里的狐狸。這小童才十歲出頭,應答舉止竟帶著沉穩之風,很是讓人喜愛。吳琣坐的這個位子與江彬離得很近,角度剛好讓她看到小童轉身離去時,江彬暗里在袖中伸了手,在他的上輕捏了一下,引得小童柔媚的回首對他白眼而向。並不是厭惡的那種,反倒帶著風情萬種的勾引和嗔怪。這個動作,只有離得最近的吳琣看到,讓她禁不住的打了個冷戰。這位征戰沙殺的將軍原來喜歡這種調調,還真是……有性格。

她收回一顆惡心得想吐的心,這樣的事可別讓她再看見了,折壽呀

收回心思,她卻在心里忐忑一番,自己之前倒是學文科的,可對于古代格式的詩文是一竅不通,一會兒要是做起詩來,可怎麼交差。

這個時,她又想起了韓敬儒,他悄悄的走正如他悄悄的來,一點信息都沒留下。一著急,現代體都來了,要不一會兒念一首咆哮體的「有木有」?不會被打死吧?

吳琣在心里嘆了口氣,這種場合,一定要用氣勢磅礡的詩句才能壓得住場子,用誰的呢?清朝文字獄那麼興盛,哪有幾個詩人?要是硬說有,不知乾隆爺和納蘭容若的行不行?不然,就是和紳和大人家的那位公子?對了,不光是詩句大氣,還要與抽到的酒籌上的詩句相對應得上,唉呀,愁死個人。

所謂酒籌,就是行酒做詩時的一種工具,一般是用木頭所制,一面寫著詩句或條件,另一面刻著若是未對應上詩句或條件,要如何罰酒,還真是居家旅游,朋友聚會必備良品。看著飛快就回來的那個小童,給兩個酒桌各分配了二個,詩會馬上就要開始了。

吳琣心里哀嘆,我能選真心話大冒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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