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的四兒伍兒都大大的納罕,見了周老爺和周夫人打發的人過來給周福襄問好,便笑把周福襄近日大為改觀的事兒一五一十的說了。那回去的人又依樣學樣的說給周老爺和周夫人听,周老爺倒還罷了,唯獨周夫人喜不自禁,拉著那小廝問天巧長的什麼樣,家住哪里,又問多大年紀,小廝們都回說了,周夫人听見是劉姥姥的親戚,便問道︰「是哪里的劉姥姥?」
地下站著的嬤嬤老媽子等人都笑道︰「太太許是忘記了,劉姥姥正是莊子上佃戶王狗兒的親家母,那年過來給您老人家請安的,您還留她吃頓飯來的。」
周夫人這才恍然笑道︰「原是他們家的親戚,我竟是給忘了。原先我看著他們家的板哥兒就很好,脾氣性情也都和雁卿合得來,只是可惜他不識字,倒不好一處讀書。如今來了這麼個人品模樣都齊全的小子,也是從他們家出來的,可見他們家對于教育子嗣之事上也是上了心的。」
眾人道︰「要論起來,狗兒他們家舊年還與城里的大官人連過宗呢,都說是了不得的世家,合族的姑娘公子詩琴書畫的樣樣都會,他們既是親戚,來往之間少不得都燻陶上了。」
周夫人點了頭道︰「既這樣,咱們不能慢待了他。」便讓身邊的人叫來二門外的一個小廝道,「傳我的話去,叫人給大爺身邊的那個巧哥兒送些見面禮。」
說罷,就有隨身的丫鬟雪梨忙忙的去準備,去了後頭閣樓上,片刻捧出來一個銀盤子,墊著一塊綢緞,打開讓周夫人看了,拿的是一匹尺頭並一對‘四季平安’的金銀錁子,周夫人笑說很好,又囑咐小廝們幾句千萬伺候好福大爺,便讓雪梨將東西遞交給小廝們帶出去,另賞了他們一串錢,便扭了身問著陪房郭全家的買辦丫頭一事辦的如何了。
郭全家的笑回道︰「這回倒是趕了個巧宗,還真就買到了一個合適的。原先也看過好些個丫頭,只因我想太太身邊第一得力的蜜桔姑娘年前放恩嫁出去了,里里外外哪一樣不須得太太親自照看?若要找,定然是要找個跟蜜桔姑娘差不多的,前頭看的那些個女孩子不是模樣不及蜜桔,就是性子趕不上半分,唯獨這一個生得好,又是經過教訓的,很是通情達理。那日出去采買的秦三兒一回來,我听他那麼一形容就知道非她不可了。」
周夫人拈著帕子同那些嬤嬤一起笑個不住,都道︰「你說的那麼好,還以為你是見過她了呢,原來也是道听途說來的。快別信了秦三兒,他嘴里頭沒個正經的。」
郭全家的也邊笑邊說道︰「秦三兒就是再沒個正經,為太太的事也不能馬虎。我雖然沒見過,但是听的說那個姑娘原是城中伺候官家少女乃女乃的,得意的時候她的意思就是少女乃女乃的意思,行動處事沒人不敬服的,只是後來她們家的少女乃女乃歿了,家里也大不如以往,就被賣了出來。」
周夫人一听,蹙了眉道︰「這倒要仔細打听打听,聞說最近城里好些官家犯事落馬,別的是那些府上的丫頭被賣了出來。不論多好,沾惹上是非我們都不能要。」
郭全家的忙道︰「太太說的正是呢,我也這麼問過秦三兒了,他說的真真的,不是那些府上出來的人。我想事關咱們家的聲譽,他是再不能欺騙我的,況且那些犯事女眷都已被京都臨近的大戶人家買去了,萬不可能流落到咱們這里來。今日秦三兒意思要把她帶過來給太太看一看,她說要不了幾日就是清明,好歹挨到給家里的人和往生的少女乃女乃祭掃一番再過來。我見她情真,就擅自做主越矩答應她了,允她過了清明再來給太太磕頭請安。」
周夫人點頭道︰「她能這樣做,倒真是個有分寸的孩子。也罷,橫豎就是她了,吩咐下去,把蜜桔以前住的房子收拾出來,留給那個丫頭,一切起居都依著雪梨她們的來,照樣每月八錢銀子,等來了再讓師傅給量下尺寸,做幾身衣裳。」
郭全家的和掌事的嬤嬤們俱都頷首答應著,方又陪著周夫人說會子話,才出來各自忙活開。
那里小廝們得了賞錢,一溜煙的順著院子出了大門,繞過彎朝著莊子里跑來。見到周福襄把周夫人吩咐的話都說了,又把金銀錁子和尺頭拿出來道︰「這是太太賞給巧哥兒的表禮,想著大爺出來也沒帶個一星半點的,就讓我們送了來。還托我們跟大爺說,要不了幾日就是清明了,讓大爺家去一趟祭祖,要是巧哥兒和板哥兒不忙,也跟著大爺去府里玩幾日才是,好歹見一見夫人和老爺。」
周福襄笑著接過那些表禮擱置手邊的書案上,對那小廝道︰「回去告訴太太,這里一切都好著呢,等到了清明必然是要回去的。至于巧哥兒和板哥兒,待我問過了,你再去回話。」
小廝清脆的哎了一聲,周福襄抓了桌案上的一把銅板給他,讓他出去了。這里自己怔怔望著那一堆表禮,半晌搖搖頭,只道天巧那樣的脾氣,未必肯跟他回家去的。
想著自己失笑一番,叫來鹿兒,讓他往山坡上去找天巧來。鹿兒一陣風似的去了,把巧姐叫了來,不曾進門就笑道︰「什麼事,雁卿這樣匆忙的叫我來?」話剛說完,才掀了簾子進屋里。
周福襄背著手,朝書案上呶呶嘴道︰「母親听說你來給我做伴讀的事兒,派人送過來的表禮。」
巧姐站在原地看了一眼,見得是一對金銀錁子和一匹尺頭,並沒有什麼稀奇之處,于是轉了身笑道︰「勞煩太太費心了,還要多謝太太的厚愛才是。」雖然她口中這麼說,然而周福襄憑借多日與巧姐相處的心得,光看她神情便知她對于賞下的東西並沒有放在心上,自己倒不好拿著這些討好她,又問道︰「不知你和板兒清明前後得不得閑?」
巧姐不覺一愣,自個兒在心內掐算一番,才暗暗心驚不知不覺間竟然都要到了清明了。若是往年,換做在賈府,此刻必當是早已準備開了,母親也該是忙碌的,先是祭掃,再是踏青。丫鬟們也會在祭掃之後,帶著她打秋千放紙鳶。而今,家破人亡,怕是只有她一人還可以祭拜一二吧。想到傷心處,巧姐頓覺面頰上濕濕滑滑的,情知是落了淚,擔心周福襄看見發問慌忙背過身胡亂擦了一把,暗啞嗓音道︰「清明或許是忙的,大爺問這個做什麼?」
周福襄業已看見她臉上無端落下的淚滴以及她慌張掩飾的小動作,只因他生性敏慧,知道巧姐心中定然是有一段不為人知的隱秘之事,也不便讓別人知道,故而只做不知的笑道︰「家父家母惦念甚重,讓我清明家去祭祖,還托人帶話來,說是不曾見過你,要我帶你去府上玩幾日。我沒立即答應,總要問過你和板兒得不得閑才是。」
巧姐忍住傷心,轉身勉強笑道︰「倒是要違背老爺和夫人的好意了,清明左右的確抽不開身,等過了清明以後,再去府上給老爺和夫人問好。」
周福襄忙道無妨,瞅著巧姐似乎還有些悶悶不樂,抽過了桌子上的一本棋譜,隨意翻開了一頁,佯裝不解的樣子來問巧姐,以幫他散心。巧姐也正苦于心里積郁難受,遂安下心看了一回棋譜,一一解出其中奧妙。半日之後,兩個人又對坐下了一盤棋,周福襄再三打量巧姐神色,見她慢慢和悅下來,心里也微微寬了神。
臨近日落西山的時候,板兒趕完了羊群過來叫巧姐一道回家。路上歡喜的跟巧姐說今日又見了什麼奇特的雲彩,巧姐耷拉著頭半晌才不明所以的點點頭。
板兒心內疑惑,拉了她的手笑問道︰「你怎麼了,又和大爺惱著了?」
巧姐含淚搖搖頭,板兒更加不安,攥緊了她的手又問道︰「那麼,你這是怎麼了?」
巧姐五指在他掌心里輕輕握緊,忍著淚低低道︰「我想去給母親和家里的親人掃掃墓。」
板兒頓時一驚,矢口否決道︰「那不行,你忘了外頭有多危險麼,現在出去無異于自尋死路,這個我不能答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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