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一章坦陳
房遺愛領著房崎在國子監門口等了一會兒,里頭的學生就連續的出來了。
看到房遺直竟然跟楊晨有說有笑的出了來,房遺愛的瞳孔不著蹤跡的悄然一凝,隨即恢復正常。
「咦?房二公子?」楊晨不測的看了眼台階下沖他悄然一笑的房遺愛,然後對房遺直說道,「看來令弟是來等房兄的,在下先行告辭。」說完楊晨風度翩翩的跟房遺直拱手告辭,下了台階,又跟房遺愛互相行了一禮,這才帶著自己的童朝遠處走去。
房遺直眉頭輕皺,略有不悅的望著望著房遺愛說道,「你怎麼到這兒來了?病剛好,也不好生歇著,別回頭害的娘親在跟著擔心。」
「大哥,不介意跟弟弟聊聊。」說完,也不待房遺直答話,房遺愛徑直吩咐房崎道,「你和房全在這兒等義少爺和房名,然後一起回家,我和大哥找地兒聊兩句,回頭告訴娘親,我和大哥晚點兒回家。」
房崎擔心的望著房遺愛,遲疑了一下,不過望見房遺愛堅持的目光,房崎還是應了下來。
房全奇怪的望了望房遺愛,看了看房崎,又瞅了瞅房遺直,不明了這到底是個什麼意思,兩兄弟有什麼話不能回家說嗎?
「什麼事兒?不能回家說嗎?」房遺直心下一突,不滿的張口問道。
「昨天爹說,讓我多跟大哥進修,有什麼不懂得、不明白的也向大哥請教。再有疑惑,再向爹爹求教不遲。所以弟弟來,只是想讓大哥幫著解惑的,這些疑惑攪擾了弟弟良久,還請大哥不吝賜教。」房遺愛靜靜的望著房遺直,語氣平淡的說道。
望著房遺愛平靜而堅持的目光,房遺直明白,若是今天自己不跟他走的話,怕是回了家,他也會把自己給想法找出來,與其那樣惹得母親操心,倒還不如跟去看看,房遺愛到底找自己什麼事兒。隨即,房遺直點了點頭,同意了房遺愛的話。
「等到義少爺後,你們再去留香齋買盒紅棗酥糕、糯米雲松糕,再買兩盒清香爽甜的綠豆糕,回家就是了。」房遺愛交代完房崎,率先轉身走了。
房遺直目光掙扎了兩下,還是把手里的東西都交給的房全,然後跟上了房遺愛的腳步。
「二少爺這兩天怎麼了?前天晚上你們回來之後,就不斷不對勁,你也是。」房全奇怪的看著房遺直和房遺愛消失的背影,疑惑的問向房崎。
「少爺的心思,我怎麼知道。」房崎心下嘆息一聲,只希望兩人別鬧得太僵就行,面上卻是沒好氣的瞪了房全一眼,說道。
「你不是二少爺的童加跟班嗎?你怎麼會不知道?」房全明顯是不相信房崎的話,繼續問道。
「大少爺的事兒,你敢說全都知道?」房崎瞅著眼前的房全,不答反問。
「我……」房全本想說自己當然知道,可是話到嘴邊,想了想還是沒能說出,然後氣餒的望了眼房崎。
「你都不知道,我怎麼能知道啊」房崎攤手說道,「我是二少爺的童加跟班,又不是二少爺肚子里的蟲」
「再說了,我又是過完年才進的府。按說,你比我入府時間長,全哥你應該比我了解的多啊?那你說說大少爺和二少爺之間到底怎麼樣?」房崎好奇的湊了過來,反而開始追問房全。
「我入府那會兒還小,只知道二少爺更小,而且老實不著家,天天在外頭惹事生非,大少爺則是每天苦讀,兩人根本好幾天都未必說的上一句話,怎麼評價好壞?再後來二少爺就離家出走了。」房全回憶的說道,「再後來的事兒,你自己也都見到了。」
「你這不是等于什麼都沒說嗎。」房崎撇嘴說道,不滿的望著房全。
「我只是說實話而已。」房全瞪了眼房崎,說道。
「咦?房崎你怎麼在這兒?遺愛哪?還有,房全,大哥人哪?」陸義帶著房名出了國子監的大門,遠遠的望見房全和房崎兩人,奇怪的問道。
「大少爺和二少爺有點事兒,讓咱們在這兒等義少爺,說是義少爺帶咱們去趟留香齋給夫人和小姐買點點心,先回家就是。」房全拱手說道。
陸義的眉頭不著蹤跡的皺了一下,悄然點了一下頭,沒再多問。
望著房遺愛靜靜的在前頭走了老長時間,而且越走越寂靜偏遠,卻沒有半點說話的意思,房遺直心里有些煩躁,忍不住站住腳步,率先張口說道,「你有什麼話就說不說就趕緊回家天色已晚,別累得娘親再跟著擔心」
房遺愛嘆口氣,回轉身形,靜靜的望著夕陽朝霞映照下,房遺直像極了房玄齡的儒雅臉龐,幽幽的開口說道,「大哥是不是很疑惑前天晚上我去了哪兒?」
「你去了哪兒,和我有關系嗎?」房遺直不悅的說道,朝霞映照的雙眼中,清晰的閃過一絲慌亂。
「刑部大牢的地牢里,我見過金岳川了,也就是不斷讓我做惡夢的那人。」房遺愛輕聲的說道,雙眼一眨不眨的望著房遺直。
房遺直一驚,錯愕、苦澀、悔恨、掙扎在臉上逐個閃過,最後臉上說不什麼表情,就這樣怔怔的望著房遺愛,目光不停的閃爍著,嘴巴張了張,沒有說話,袖筒里的雙手緊緊的握住了自己的衣袖,然後松開再握緊,再松開再握緊……
「他跟我說了一些事情,一些讓我不想相信的事情,我希望大哥能夠否認掉。」房遺愛輕聲說道,靜靜的望著不停掙扎的房遺直。房遺愛的心下依然明了,那些事情,金岳川並未說謊這也注釋了為何歷史上傳言房遺愛出事會和房遺直有關了。若是不能及早開誠布公的讓房遺直說出心里話,解開兩人心中的結,房遺愛不敢保證,以後會不會有人拿這事兒來要挾房遺直,讓他再害自己一次房遺愛和不希望在自己身邊安放一個熟悉自己的,而且隨時可能爆炸的不定時炸彈
「我否認,你,會信嗎?」房遺直苦澀的望著房遺愛的眼楮,一字一頓的說道。
「信只需是大哥說的,我就信」房遺愛誠懇的說道,清澈的雙眼不待一絲波濤。
「即便是,我,騙你?」房遺直懷疑的望著房遺愛,試探的說道。
「信因為你是我大哥我相信你騙我,出點也是為我好。」房遺愛點頭說道,仍舊目不斜移的望著房遺直的眼楮。
這個決定,是房遺愛深思了兩天兩夜之後才做出的因為自己現在沒事,而且房遺直尚且年少,解開心結,到還有扳正的機會,更重要的是,房遺愛不希望房夫人失望傷心
「你……」房遺直眼里閃過一絲光亮,驚訝的望著房遺愛,明顯沒想到他會如此不假思索的這樣回答
注視著房遺愛的雙眼,覺房遺愛並不是單純的說說,而是認真的。房遺直有些感動,更多的卻是悔恨和自責
房遺直垂下了眼瞼,無力的靠在了滿是青草的殘垣斷壁上,苦澀的說道,「小時候,是我把你交給他們的。就連之前也是我敦促陸義去找的你,而且我猜你們回來會走陸義常走的那條路,所以也告訴了他們。」說完之後,房遺直長出了口氣,好像壓在心中長久的陰雲慢慢有了一絲松動的跡象。
房遺愛沒有說話,而是靜靜的挨著房遺直靠在了斷牆上,眼望著慢慢下落的夕陽,等待著房遺直的下文。
「以前你沒出生的時候,看著別人有弟弟妹妹,我就常纏著娘也生一個。可是後來你出生之後,娘的關愛也被你分走了不少,我有些受不了,當時就想,要是娘沒生你多好,這樣娘就是我一個人的娘了。」房遺直回憶的說道。
「因為不想老看到娘疼你的樣子,我就常常出府去玩,無意中認識了安陸王。後來安陸王身邊的人說你是災星,回給不但會從我手里搶走爹娘,還會害死爹娘,讓我把你交給他做法,這樣才能讓全家人平安幸福。」自嘲的說著,房遺直扭頭望了眼房遺愛平靜傾听的臉龐。
「我就信以為真的把你交給了他。後來在爹娘瘋般的尋找你,我有些害怕了,知道自己惹了大禍,也知道陪我玩的人是息王次子安陸王了,也明白息王是爹的對頭了,我更不敢說出自己做過的事了,以至希望你最好死在他們手里,這樣我就不必擔驚受怕了。 」房遺直自顧自的說道。
「等爹把你找回來之後,我很害怕,不敢見你。可是覺你竟然不再記得之前的任何事了,我這才稍稍的放心。只是每當看見你,還是會讓我記起之前自己干過的錯事,讓我心里很是難受而且娘比之前還要疼你,就算是你干錯事兒了,娘也總是護著你不肯罰你就算是爹對你說句重話, ,只需娘在,也會先說爹一頓,然後柔聲細語的安慰你,而你,還恰恰不領情而娘,又何曾這樣對過我?」房遺直像個被人遺棄的孩子一樣,抱緊了自己的腿,把頭埋在膝蓋上,雙肩悄然的顫動著。
「大哥可曾知道,每每娘親總是在我耳邊輕聲嘆息,說我什麼時候能夠像大哥一樣聰明懂事;爹也常常說我,什麼時候能夠像大哥一般好學上進,好讓他麼放心。」房遺愛暗嘆一聲,心道還真是個轉不過彎來的問題孩子啊然後輕拍著房遺直的後背,滿嘴酸味的說道,「爹娘在我耳邊夸獎大哥的話,听的我耳朵都起繭子了不信你看看。」說著房遺愛就夸張的扯著自己的耳朵,把腦袋湊到了房遺直抬起的頭前。
雙手扶正房遺愛的身子,房遺直淚光閃閃的望著房遺愛,聲音顫抖的問道,「這,你說的都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了當時我就求老天爺爺讓大哥趕緊長大,這樣爹娘就會只疼我一個了。可是後來我覺老天爺爺好像睡著了,根本不理我。」房遺愛苦惱的說道,「老天爺爺不幫忙,我又找不到其他的辦法,能夠讓爹娘像夸大哥那樣夸獎我,就只能四周撒氣的惹禍了,最最少這樣爹娘就會多看我一眼,哪怕是厭惡生氣也好,我也很喜歡。」
「可是後來跟李泰打架那次,爹問也不問我為什麼打架,就間接給了我一頓厲害的家法,不但不讓人給我上藥,還讓人抬著我滿打讓人看我笑話。我就覺得爹娘眼里只有大哥,沒有我,我干脆離開這里得了,就算是死也不能死在一個沒人疼我的家里。就這樣,我就離家出走了。」房遺愛滿臉失落,真真假假的說道。
「爹娘怎會不疼你啊?」房遺直忍不住說道,滿眼的不敢置信,不知道在自己眼里一向得爹娘偏愛的房遺愛為何會有這樣的想法?
「可是我看到的,听到的,還有感遭到的,都是爹娘心里只有大哥一個人,我又怎能不吃味,不嫉妒?」房遺愛生氣的瞪著房遺直說道。
望著房遺愛的樣子,房遺直不由的深思起來,在爹娘心里,自己和弟弟應該一樣重,可能是因為自己總是下意思的去忽略爹娘對自己的好,然後又總是刻意的去留神爹娘對弟弟的好,這才讓自己覺得爹娘心里只有弟弟,沒有自己。而弟弟明顯也和自己一樣,不然不會做出著許多糊涂的事兒來。呵呵,原來不斷都是自己兄弟倆想差了
想通這些,房遺直的心里登時輕松不少,同時也有些懊悔和自責。自己嫉妒卻險些害了弟弟性命,而弟弟嫉妒,卻只是折磨他自己,並未生過要害自己的心,相比之下,自己原來還差著弟弟不少啊隨即歉然而又內疚的望著房遺愛。
看著房遺直沉思中的神色慢慢的輕松不少,房遺愛心里長出了口氣,還好,還能轉過彎兒來,自己的臉色也跟著放松了不少。
「遺愛,我……」房遺直悔恨加後怕的說道。
「俗話說打虎親兄弟,咱們是親兄弟,有些話說開了就好了,大哥不必放在心上,更何況我現在不是毫無損嗎?」房遺愛淺笑著說道。
「可是,之前你和陸義遇刺的事兒,」房遺直深呼吸了兩下,望著房遺愛,艱難的說道,「也是我,告訴給他們你們回家的路線的。」
「其實早在那天之後,我就猜到了。若是沒有熟悉的人告知的話,他們埋伏也應該埋伏在我常走的那條路,而不是義哥習慣走的那條。」房遺愛淡然的說道。
「那你……」房遺直疑惑的望著房遺愛。
「我為什麼不問你?還是為什麼不告訴爹娘?」房遺愛說出了房遺直未能出口的話。
房遺直點了點頭,算是默認了房遺愛的猜測,然後疑惑的望著後者。
「你是我大哥,是爹娘不斷希望我能效仿的榜樣,也是爹娘給予了厚望的未來。我,不希望爹娘難過。」房遺愛誠實的說道。「更何況,我不斷認為大哥有自己的苦衷,這樣做,並不是大哥的真心。」
「我,對不起。」房遺直歉然的說道,「他手里有我小時候的把柄,再加上他拿婷婷還有娘和青娘、小弟的安危來要挾我,我才……」
「我猜也是。」房遺愛點頭說道。
「不過大哥,」房遺愛思索了一下,認真的建議道,「有些錯事既然已經生了,就應該誠心的去面對,躲避不是辦法,說不定還會讓人當成把柄,以後緊抓著不放,再次借以要挾你。難道你還要再次嘗試被人脅迫去干自己不想干,或者未被良知的事情嗎?」
「不想。」房遺直搖頭說道,「我已經快被壓得喘不過氣來了,不想在日日夜夜受良心的折磨了。可是,我不敢跟爹娘說。我怕……」
「爹說過,做人要坦蕩蕩,方能行止端正,不被小人侵害。」房遺愛說道,「你不是不斷想要做個像爹一樣,仰不愧天地,俯不愧黎民的好官嗎?對于兒時無知的錯誤,你要是當著爹娘的面都不能坦誠的話,進了官場,那些個小人又怎不會借此要挾你,以行專營陷害良善之事?」
「浪子回頭金不換,況且我都不在意了,爹娘從來疼你,又怎會不肯原諒你?說開之後,咱們家人都不在意了,外人又如何再用此事來要挾你?」房遺愛苦口婆心的說道,「況且從你口里說出,總比爹娘從外人嘴里知道要好一些,不是嗎?」
「你昨天沒?」房遺直疑惑的望著房遺愛,張嘴說道。
「這是你的事兒,你要是不想說,我是不會越俎代庖的。」房遺愛搖頭說道。
「二弟,」房遺直一只手用力握著房遺愛的一個肩膀,感動的說道,「謝謝」
「行了,咱們兄弟就別說那些個酸話了。」房遺愛扶著房遺直一同起身,語氣輕松的說道,「太陽都回家了,咱們也趕緊回去,我可不想在看到蓮兒姐姐那幽怨的眼神了,活月兌月兌的像是我欠了她幾萬貫的錢財似得。」
「還不是你小子之前的混事兒干的太多了,回來之後也沒少累得娘親操心,蓮兒沒間接上去揍你都已經不錯了。哈哈哈。」既然說出了不斷堵在心口的話,做了決定,房遺直立馬一身輕松的跟房遺愛玩笑著說道。
「那她也得能打的過我啊。嘻嘻嘻。」房遺愛的聲音嘻嘻哈哈的響起。
落日,在望了一眼兩兄弟輕松的背影一眼之後,才安然的隱沒在了天邊,收起了最後一絲余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