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世界戰爭史上,像日俄戰爭這樣,交戰雙方遠離本土,跑到別國的土地上打仗的例子,十分罕見;而類似那個的清朝政府,置國家主權、民眾生死于不顧,宣布「局外中立」,將這塊被清廷視為「祖龍廷」、「發祥重地」的遼東大地任由日俄鐵蹄蹂躪者,更堪稱曠古之僅有
對于一個國家而言,或許沒有比此事更堪稱奇恥大辱了。
1905年3月,中國,遼東大地。冬日的太陽,冷冷地斜掛在西方的山際線上。西伯利亞的寒風,撕扯著一面面破碎的日、俄軍旗。高天烽火,鏖戰正急;尸積如山,大地瘡痍。從頭年的2月8日日軍不宣而戰算起,日俄戰爭迄今已打了一年零一個月,戰爭進入了白熱化的膠著狀態。
兩天前,俄軍被迫後撤,日軍佔領奉天,取得奉天戰役勝利後的日軍並未停止進軍腳步,並乘勝在11日中午時分越過遼河北岸,迂回至少鐵嶺北鎮西堡附近,直逼撤至鐵領的俄軍,面對如猛虎下山般,新任俄軍司令利涅維奇立即命令部隊撤退至開原、昌圖一線。
開原城只是一座小城,這座位于南滿支線鐵路一側的小城,在地理上似乎並不是什麼要鎮,在10號之後,這里即成為了俄軍滿洲軍司令部所在地,作為司令部的火車站外,停著一列裝甲列車。
三天前,配備有多門57毫米諾登菲爾德速射炮和馬克沁重機槍的裝甲列車也不顧日軍設置的路障,噴吐熾烈的炮火,橫掃逼近奉天舊火車站的日軍秋山支隊。日軍由于缺乏反擊火力,只好動用「人彈」來炸毀鐵軌,但因俄軍裝甲列車飽和的火力,日本〞人彈〞無一成功,反倒傷亡大增。兩路奇兵如同一道流動的屏障,使日軍的奧保鞏軍團無法繼續向奉天縱深穿插。
盡管局部的勝利無法扭轉大局,3月9日,日軍第1軍團突破舊站附近的俄軍第1集團軍陣地。日軍在這一方向的推進與第3軍團(僅距鐵路幾千米)的迂回運動,構成合圍俄軍于奉天城下的直接威脅。
在這種情況下,庫羅巴特金不得不下達了棄城命令,各集團軍倉皇撤退。當俄軍撤出城外時,又遭到日軍的火炮轟擊,仍然是裝甲列車如同一道鐵流壓制住敵方的炮火,為部隊撤退和在開原陣地構築新的防線贏得了寶貴時間。
正是裝甲列車挽救了俄羅斯滿洲軍免遭圍殲的噩運,而現在,裝甲列車仍舊是利涅維奇手中的電後一張王牌。
此時裝甲列車的車頭噴吐著煙霧,正準備向南方駛去,而在火車站內,在奉天撤退後缺槍少炮甚至徒手的士兵們,正在跳上火車車廂,一列列火車拖著幾十節車廂,不斷朝著北部撤退。
「利涅維奇一定是瘋了」
等待撤退的滿洲軍第第52涅森龍騎兵團的曼納海姆中校發著牢騷,幾天前,正是他們這些芬蘭騎兵,配合裝甲列車拼死掩護著主力撤退,而現在,部隊卻要再一次撤退,撤退到四平街重新構建陣地。
「誰知道呢?也許利涅維奇被日本人打怕了」
將馬趕上列車的曼克森接腔答道。
「或許他想著只有撤到四平街對安全吧」
「撤到聖彼得堡才不用擔心日本人」
「對,就像阿列克謝耶夫一樣」
牢騷歸牢騷,但是命令總是要執行的,在日軍剛佔據鐵嶺的同一時刻,俄軍突然放棄了開原甚至于昌圖,近百公里的防線,而一路朝著四平街撤去,這種撤法,即便是庫羅巴特金,也未曾下達過。
在士兵們或發著牢騷或在心里慶幸時,開原火車站內同樣是一片忙碌,工兵團的團長們意外的被告知不得破壞鐵路,又是一道奇怪的命令,而開原火車站的站車利庫巴耶夫甚至被告知「不得破壞任何車站設施」。
一道接一道的命令,不僅讓俄官們充滿疑惑,同樣的也令駐俄軍司令的各國戰地觀察員費解不已。
「亞歷山大將軍,利涅維奇是不是瘋了」
特陶這位德國中校在司令部轉移時問道迎面踫到的亞歷山大.薩姆索諾夫少將,旁邊的英國、法國觀察員都用同樣的眼神看著這位在戰場上表現異常英勇的少將。
「他瘋沒瘋我不知道,但是我可以肯定的是,現在整個俄國都瘋了」
亞歷山大.薩姆索諾夫少將吐出一句讓人費解的話語,然後便徑直離開了,他還要去指揮部隊撤退。
知道他說的是什麼意思嗎?有人開口問道,所有人都搖搖頭。
「先生們,我想也許是因為俄國人丟撤了太多的武器,現在的他們根本無力阻擋日軍的進攻,與其這樣,主動後撤到四平,利用四平的有利地形,不僅可以限制日軍的迂回攻擊,同樣可以爭取到更多的時間修建築壘要塞,也許這是一個明智的選擇。」
「是的,現在對于俄國來說,根本就沒有任何取勝的希望,他們現在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固守四平,為媾和提供一定的籌碼」
當各國觀察員們在那里議論紛紛的時候,新任滿洲軍總司令利涅維奇正在和自己的前任,現任的第一集團軍司令庫羅巴特金進行著只有他們兩人之間的談話。
「這是來自沙皇的諭旨」
面對庫羅巴特金的質疑,利涅維奇開口回答道。
「為什麼利涅維奇,我知道這是沙皇陛下的的諭旨,可我需要的是原因」
庫羅巴特金質問道,他無法理解部隊要在一夜之間放棄80俄里的防線,盡管在四平街一帶構建防御工事是即定方案,但是這80俄里卻可以為四平街的防御爭取時間。
「庫羅巴特金,我的朋友,」
利涅維奇看了一下窗外,方才繼續說道。
「我需要你的支持和幫助,現在對我們來說,時間緊迫,我們不僅要撤出主力,最多只能在這個留下一個師,最好是那種已經喪失戰斗力的一個師,如果都是傷員的話,那就再好不過了,然後我還需要一個可靠而可信的將軍來率領這個師」
站起身,利涅維奇走到地圖前,指著地圖說道。
「沙皇陛下之所以作出這個決定,是因為,我們同中國人達成了一個協議」
「協議?」
站在沙皇面前的維特雙手將協議奉到陛下的面前,然後得意洋洋的吹噓道。
「陛下,我想對于俄羅斯而言,這份《俄華密約》不亞于9年前臣同李鴻章簽定的《俄清御敵互相援助條約》,雖然表面上我們付出的中東鐵路公司,可實際上我們什麼都沒有交給中國人或者說,什麼都沒有付出」
此時的維特的確有自己得意的資本,9年前,他連蒙帶騙的的誘逼李鴻章在《御敵互相援助條約》上簽字,俄國用一個虛幻的條約,使俄國不費一槍一彈,實際上把滿洲變成了俄國的勢力範圍,不僅如此,還利用中國人出資建了開發東北的華俄道勝銀行,從始至終,俄國都是在利用滿清實現了對滿洲的控制。
「維特,朕慶幸能夠擁有你作為帝國重臣」
尼古拉二世看著這份密約的文本,正如然後他抬起頭看著維特問道。
「中國人什麼時候會向日本發起進攻?」
沙皇的語氣中帶著一絲迫切之意,現在他比任何人都更希望看到,中國人卷入這場戰爭,勝也好敗也好,俄羅斯是贏定了
「我想應該在明天」
維特肯定的說道,他已經接到利涅維特發來的密電,密電的內容很簡單,只有他們兩人能夠看懂那份秘密。
听到明天中國人就會卷入這場戰爭,有些興奮的尼古拉二世站起身來說道。
「中國人以為他們很精明,他們利用俄羅斯和日本兩國虛弱不堪時,卷入這場戰爭,謀求自身利益的最大化,但是,他們卻忘記了一點」
做為沙皇,盡管他從未做好當一名沙皇的準備,甚至于當年在得知父親的死訊,知道自己已經成為沙皇的時候,他都曾抗拒著皇位,盡管這是他的使命,但生性易受他人影響的尼古拉二世,卻並不認為自己能夠成為一個好的沙皇。
在這場戰爭無可避免的爆發之後,他曾試圖用自己的努力,向世人證明自己將會是一個出色的沙皇,俄羅斯帝國依然是那個強大的俄羅斯帝國,但殘酷的事實卻無情的打擊了他的信心,使得他無可奈何的選擇了逃避現實,躲在自己的小角落里,尋找那麼一絲安慰。
可現在呢?
面對這麼一份對俄羅斯帝國有百利而無一害的條約,他卻突然看到了勝利的希望,也許,現在臣民們會反對他,但再過幾個月,整個俄羅斯帝國都將盛傳著他的英明,最終,他依舊是俄羅斯人民的「小爸爸」,任何不滿的情緒,都將會被一場輝煌的勝利所打消。
「維特,我想現在對于我們而言,我們唯一需要就是在中國人實現戰區隔離之後,等待著他們向日軍進攻的結果,無論是勝或是負,我們並不關心,甚至不需要關心,他們的結果如何,對于俄羅斯而言並不重要,對于俄羅斯唯一重要的就是,我們會因中日兩國間的戰爭,獲得了寶貴的喘息的機會,利涅維奇得了修整部隊的時間,而且我們可以向滿洲調派更多的軍隊,雖然作為回報第二太平洋艦隊,將在法國的殖民地印度支那的金蘭灣作為威懾力量,防備日本艦隊的調動,在金蘭灣,長途航行的艦隊可以得到進一步的修整。」
尼古拉二世的聲音忽的提高了一些,這聲音充分顯露了他此時的亢奮之情。
「陛下,我相信現在一個非常有利于俄羅斯的局面已經出現了,在這場三國戰爭中,俄國將是最後的贏家,現在中國人是趁日本疲憊不堪時發起進攻,假若他們的進攻失利時,那麼在未來的幾個月中,屆時日本陸軍一但受到重創,為了確保一方面的勝利,他們必定會尋求與我國媾和,以便放開手腳解決中國問題,我們所需要的就是看兩隊損失情況,假如兩者都已筋疲力盡,就撕毀密約,同日本單方面媾和,一但日本向中國全力進攻,必定會加大日軍損失,而中國肯定會盡力抵抗,這只會進一步造成日軍的損失,而到那時,維特,我想我們的機會就來了,我們可以在各國干涉前,隨著戰場向華北地區的擴散,在滿洲將出現有利于俄國的戰局,我國可重新拿出這份《中俄密約》,在日軍主力陷于華北時,把日軍趕出滿洲,把滿洲從中國合並過來。」
深吸一口氣,維特甚至在慶幸自己的算盤打的是多麼的精明,甚至于在一瞬間,他感覺自己苦心經營的遠東擴張在化為泡影時,再一次成為了現實。
「若是中國陸軍擊敗日本陸軍,我國同樣可獲得與日本體面媾和的機會,想來那時對于日本而言,他們唯一所依持的唯有海軍,對于他們來說,最重要的已經不是贏得戰爭的勝利,而是如何結束這場戰爭」
在維特這麼說時,尼古拉二世點頭贊同道。
「的確是這樣,到那時,對那些矮子來說,最重要的就是結束戰爭,而是繼續進行沒有勝利希望的戰爭,而俄羅斯帝國在這場戰爭中的地位卻是超然的甚至可以說,將會成為左右戰局的力量」
「是的陛下,屆時,俄羅斯將會因這種左右戰局的地位,而得到意想不到的回報」
維特這時才說出自己的本意,他的聲音中帶著些果斷之味,他相信自己為俄羅斯帝國創造了一個最有力的條件,這亦是他最終願意表示把南滿支線還給中國,把中東鐵路賣給中國,甚至放棄在東北的特權的原因。
因為他從頭到尾,就沒想過真正履行這一條約,正像《御敵互相援助條約》一樣,在他看來,這份密約不過只是一個幌子罷了
在他看來,在中國沒有能力履行條約的時候,自然所謂的條約就不需要去遵守,這亦是他堅持在條約的附加條款中添加一條「必須在中國有能力確保滿洲不為第三國所控制,並確保中東鐵路與南滿支路安全的前提下,俄羅斯帝國方予以歸還」的原因。
「陛下,我們在條約中所失去的權力,就其本質上,只是一次紙面上的歸還而已,我國在滿洲的絕大多數特權,都與鐵路有關,如若不交還鐵路,絕大部分特權就不會失去,而且,今天失去的特權,明天,在中國因為這場戰爭極度虛弱的時候,俄羅斯同樣可以進一步的贏得更多的特權」
「你的意思是,中國不可能贏得對日本的戰爭?」
尼古拉二世看著給自己帶來希望的維特反問道,如果中國根本不可能贏得這場戰爭,那麼俄羅斯就必須要像維特說的那樣,做好另一手準備。
「陛下,我更認同,勝也好,敗也罷,戰爭的結果是,中國陸軍必定會遭受嚴重損失,若是日本以海軍向揚子江一帶擴張,而在金蘭灣的第二太平洋艦隊,可配合英美等國對日本加以干涉,同時借日本艦隊威脅,像十年前一樣,誘使中國放棄南滿鐵路和贖買中東鐵路盡管最終一切又回到原點,不過我想,到時我們就贏得了這場戰爭」
「若是他們贏了呢?」
尼古拉二世拉著反問一句。
「如果中國獲得了勝利,可以想見,中國人勢必將會重返朝鮮,而俄國將隨之再次進入朝鮮至于日本他們挑起了戰爭,但最終他們會失去一切」
維特的回答讓尼古拉二世沉吟了一會,這並不是他所希望看到的答案,他所希望的答案是一場輝煌的勝利,一場足夠改變國民對自己看法的勝利,用一場軍事上的勝利,去轉移國內現在越來越激化的矛盾,這才是他所需要的。
「維特,我想在中國和日本之間,我們根本不需要他們誰去贏得勝利,我認為,最終的獲得勝利的,只能是俄羅斯,而不是中國,或是日本」
說到這,尼古拉二世又低頭猶豫了一會,隨後才抬起看著維特。
「維特,我覺得,俄羅斯帝國不同于中華帝國,中華帝國受限于他們的力量,他們可以用投機的方式去贏得一場戰爭,但是我們呢?對于俄羅斯來說,俄羅斯需要在戰爭上證明自己的尊嚴」
這是第一次,尼古拉二世用「中華帝國」去稱呼中國,在言語間的轉變時,他的心中所在意的卻是俄羅斯帝國的「榮耀」,或者說他的「榮耀」
「我們在金蘭灣進行適當的休整之後,必須要向日本海軍發起進攻,無論陸戰的結果如何,我們必須要日本海軍發起進攻,俄羅斯必須要以一場輝煌的海戰勝利,去結束這場戰爭」
在尼古拉二世說出這番話時,維特差點沒直接昏倒過去,自己、自己苦心經營著這一切,最後……陛下竟然放棄輕易可取的勝利,而選擇了,他瘋了……一定是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