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怕,我怕啊!」
等眾人離開房門,盛宣懷的笑臉立即冷了。他一面啜著苦茶,一面五內翻騰。
那李子誠是個愣頭青,自己一計軟拳過去,他接了下來,他不怕東洋人,可自己卻怕,在宦海、商海浮沉這幾十年,和洋人沒少打過交道的盛宣懷,可從沒小瞧過東洋人,那東洋人的野心、貪婪,遠甚于西洋人十數倍。
也正因如此,每次同日本人打交道的時候,自己都會留個心眼,以防他們一手,那《預售生鐵合同》雖說自己留了個心眼,給自己違約留了機會,可這若是因此和日本人鬧翻了,只怕會途生後患啊。
李子誠那愣頭青是把得罪日本人,先是借款,可那不單是一個日本,還有其它的國家,最後來了個不了了之,再接著他的**公司又挖空了大連的工人,這日本人暫時都能忍住,可現在他是想要切日本制造所的鐵礦、生鐵,旁人或是不知道這漢廠的鐵、冶礦的礦對日本制鐵所的重要性,可自己是知道啊。
打從甲午戰後,日本工業迅速崛起,國內鐵路、制造業迅速的發展,對煤鐵需求很大,而國內缺少煤鐵資源,因而很自然地就盯上了自己手中的漢冶萍。現在日本最大的鋼鐵企業八蟠制鐵所的鐵礦石基本都由漢冶萍進口。
漢冶萍的礦石品質優良,運輸方便。因此,日本一心想控制漢冶萍,它通過資金輸人、技術支援、派遣經營管理人員向漢冶萍滲透,但一直以來,自己始終把握一條,即不失主權。去年武昌起義爆發後,日本朝野為之震動之余,給予高度關注。他們一方面派遣軍艦到武漢,以保護僑民為名密切注意漢冶萍周圍的動向,若是說當時一旦有外國干預的話,日本就會立即出兵佔領漢冶萍,日本人的狼子野心,他李子誠不知道,自己可是清楚啊。
「這下子,可要怎麼辦才好!」
啜著苦茶,盛宣懷的心里可是比這茶還苦,
一方面,當初弄簽那生鐵預售合同也是迫于無奈,早年津浦路于興建之初,盡管有盛宣懷在清政府郵傳部中的關系,也只得到該路南段1.7萬噸鋼軌的訂單,而北段因受德國洋廠的阻撓,雖有該路督辦的從中相助,公司在競標中仍不得不半途退出,致使此段盡購德料。
這對剛剛改制組建的漢冶萍公司來說,打擊可謂不小,當時公司可全盼津浦為大宗生意的公司,只好另作如果無此生意,須改煉鋼板的打算,可改造設備需要錢,但是公司卻沒有錢,甚至最後只能靠著出口日本生鐵,方才算是勉強維持公司運營,最後為改造設備,又不得不簽下那個合同,借了500萬日元。
可現在,盛宣懷比誰都想把那合同給撕了,畢竟那日本人做生意,可從沒有厚道那一說,公司不僅一般要受國際市價的抑制,由于生產成本等因素,公司吃虧很多,而且更受不公乎契約的束縛,損失尤為慘重。
而另一方面才進八月,單是**公司對連雲港的建設和荷蘭治港公司修建連雲港港,就先後簽下了十二筆單子,定下了一萬噸鋼軌、鋼料,而且听說連雲港邊那準備建一個軋鋼廠,專事生產建築螺紋鋼,而這廠子需要的鋼料,一年那可是六七萬噸,鋼料從那來,自然是從漢冶萍買。
和**做生意,至少李子誠那愣頭青,遠比日本人厚道的多,那李致遠雖說才涉商海,可「子待人以誠」的名聲卻早已經傳開了。
心里嘀咕著,這會盛宣懷反倒是有點左右為難了,為了利益想用去年留的那手暗棋撕毀合同,可另一方面,又是出于維護利益,盛宣懷反倒又不敢撕毀合同。
不過盛宣懷畢竟是盛宣懷,知道這池子水有多深,不是那種偶遇不順就悶頭恚恚扎進去撥不出來的人,而是落棋布子走一步看五步,從不受心緒所擾!從來是一招不靈,再下一招,絕不一遇挫就喝酒賦詩寫《離騷》,何況是面對這個他早已料想到的局面。
于是,反復思索了半個多鐘頭後,盛宣懷反倒是很快又笑了起來。
「既然你李子誠是愣頭青,那……就怪不得夫拿你當槍使了!」
接著一俯身,盛宣懷便開始寫起了信,過去幾天同連雲港之間和往來,電報只是偶爾使用,怕的就是泄了密,更多的時候,用的是這最原始的信。
終于寫完那封長信之後,端起書桌上的茶杯,又仔細的品了一遍信中用詞,盛宣懷笑了起來︰
「哎,李子誠啊,你可怪不得我啊!我老盛可是打從生下來里,就沒有替人頂缸擔禍的習慣,錦上添花事老盛樂得做,可這種能惹出亂子的事,唉,你年青人有闖勁,還是你來擔著點吧!」
自語著,盛宣懷沖著門外喊了一聲。
「五子。」
聲音一落,立即有一個看似五大三粗,可眼中卻閃著精光的漢子走了進來,這四十幾許的漢是盛五,早年間盛宣懷對他有活命之恩,也是盛宣懷身邊最信任的幾個人。
一進書房,盛五趕忙鞠腰。
「老爺。」從書桌上拿起那封信,盛宣懷瞧著盛五。
「這封信,和上次一樣,你親自送到連雲港,要親自交到李子誠的手中,明白嗎?。」
「是,老爺!」
沒有余的廢話,有的只是一如既往的恭從。
在盛五就要退出的時候,盛宣懷卻又擺手說道。
「五子,你那閨女下個月就要出閣了是吧!回頭讓你家那口子到賬房支三千兩銀,再怎麼說,她也是咱盛家的閨女,不能落得人家寒磣!」
一听這話,感激的差點沒涌出淚來的盛伍連忙鞠腰說道。
「謝老爺。」
收買人心,誰都會,盛宣懷收買了一輩子人心,自然知道在何事做什麼樣的事情,這會他要的就是盛五的這份感恩戴德。
「這姓盛的著實老奸巨滑!」
放下手中的信,穆一屁在沙發上坐下,接著也嗤的笑了起來︰
「哈哈,致遠,看來你和盛宣懷打了個平手啊,打從胡雪岩那會起,可就沒人能從姓盛的那里得了便宜。」
听他這麼一說,李子誠反倒是笑了起來。
「便宜?你看我是佔便宜的人嗎?」
自己可從來不佔便宜,頂多……嗯,也就是坑幾個人罷了,而且還得讓人心甘情願,佔便宜那種下三爛的事,自己還沒功夫去干。
「怎麼?這明擺著,盛宣懷想拿你當槍使,還有反回來的余地嗎?」
「當然,盛宣懷也這麼一招啊!他想把我捧進漢冶萍,把咱們給他的那筆款子的利息責成股份,就是想讓頂這個缸,可他沒想到,我這還留著後手。」
「那你後手在哪兒啊?」
轉動著眼珠子,李子誠一笑。
「呃——這事,就像盛宣懷說的那樣,不比平常,我想斷日本鐵廠的糧,日本人又豈會不知道,到時若是他們真孤注一擲,怕還真不知道會惹出什麼亂子!」
你也知道啊!
心里輕說一句,穆又連忙說道。
「所以啊,我說,咱們不宜趟這池子水,這水混浪大,保不齊的,沒準會惹上什麼禍害。」
頭一搖,李子誠卻又說道。
「這事,無論如何,我都得去做,日本人,我是得罪定了,虱子多了不咬人,得罪了兩三次,也不在乎這次往死里得罪了!」
嘴上這麼說,可李子誠打眼里還是不想讓自己被人拿著當槍使。
「可若是他們來咱們找麻煩,就不得不考慮一下了。」
喝口茶,稍加沉思之後,李子誠欠欠身說道。
「所以啊,咱們得想著轅,得把這事辦好了,還不能讓他姓盛的拿我當槍使了!」
「怕有點難,若是咱們不同意,只怕盛宣懷也就找著借口回咱們了!到時咱們理虧,將來鋼廠建成之前,怕還是得從他那買鋼料!」
听著這話,李子誠一笑。
「盛宣懷,這老滑頭!」
嘆了句的同時把茶放下,李子誠又接著說道。
「這件事,咱們得好好的籌劃籌劃,不能白白讓姓盛的拿咱當槍使了,」
點上煙,李子誠眉毛向上一揚。
「藕初,這次就讓他姓盛的拿我當槍使一次又有可妨,不出五年,我就把他的漢冶萍給吞了,到時連本帶利的都收回來,至于這里,他願意也罷,不願意也罷,我都得把他在我和日本人之間,把他的那條路子給斷了,原本我想著,若是他這次真的願意擔當,從此以後,我也就認下這個人了,這下好了,我幫他一把,也算是扯平了,等將來……」
冷哼著,李子誠的眼中閃過幾道神采。
「中國人怕洋人,東洋人怕西洋人,這件事,有辦法!」
嘴上這麼說,一個人便浮現于眼前。
「藕初,我來說,你來寫,我要給一位老朋友拍個電報!」
在提到「老朋友」時,李子誠特意加重了這三字,這當真是朋友多了好辦事啊。
(不好意思,今天更新晚了,下午臨時加班,剛剛回到家中,還希望各位大大見諒!不過肯定會三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