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公子馴化論 不奸不詐 第三十章 奇怪的父親

作者 ︰ 妃色琉璃

凝寶睡到第二天下午才醒。頭晚的事全都不記得了。她只覺腦袋重得像灌了鉛,剛坐起來沒多會兒就又往枕頭上倒。

懶洋洋趴了一會兒,好容易掙扎著下床倒了茶來喝,一張嘴……一股子酒氣沖出來,差點沒把她自個兒給燻死。

她這是啥時候喝的酒啊?凝寶皺著眉頭捏著鼻子把水喝下去,腦子稍稍清醒些便開始努力回想。

想到頭都要炸了還沒想出來,她索性不想了。照照鏡子沒發現什麼不對,再倒杯茶漱漱口,低頭瞧瞧皺巴巴的衣裳,搖搖晃晃去衣櫥里拿了身干淨的來換了,又搖搖晃晃走到門口,開門到走廊上探頭望了望樓下。

那倆丫頭正躲在屏風後頭嗑瓜子咬耳朵,悠閑得不得了。听見腳步聲,抬頭一看凝寶站在二樓走廊上呢,嚇得跳起來,瓜子都撒了一地。

慌慌張張跪下去,一個問少主人是不是身體不舒服,一個問少主人是不是現在就梳洗,聲音打著顫,頭都不敢抬,一副怕得要死的樣子。

凝寶隨口說句「下碗面來」便又回屋去。沒時間準備就跑來扮另一個人。多說多錯,被人發現有問題就不妙了。

小丫頭送了熱水手巾進來又低著頭退出去,待她洗過臉便匆匆把東西撤走。梳頭什麼的由她自己來,小丫頭一點都不覺得驚奇,可見金順澤這人真個兒是孤僻到了不肯讓任何人近身的地步。

梳頭的時候,凝寶頭一回對著鏡子細看自己扮的這個少年的臉︰蒼白的膚色,微尖的下頜,唇角下斜,不笑便顯得異常冷漠。唇抿緊時,那冷漠里就透出種倔強的味道,讓人不禁聯想到雪地里盛開的刺薇花,若是有人被那冷漠的美麗迷昏了頭,不留神就會扎傷手……

不知為何,凝寶竟覺得這張臉有些眼熟,只是一直想不起來究竟在哪里見過。

凝寶吃過面,小丫頭們收了碗筷悄然退下。這回她們可沒敢大大咧咧在樓下偷懶了,凝寶下樓在庭院里逛了一圈也沒看見她們的人影,閑極無聊便順手拿起擱在池塘邊的魚食喂魚。

四周靜得很,這里沒有風也沒有陽光的地方。對時間的概念已經混淆了,她大約只能以流香出現與否來判斷白天黑夜了吧。凝寶暗暗地想著,漸漸便有點煩躁。

還要等多久才能結束呢?一個人待在這種冷清的地方真是難熬啊。

難為金順澤能住得慣了。不說吃飯便沒人管,睡多久也不會有人來打擾,有丫頭跟沒丫頭一樣……說句不好听的,照現在這情形看,金覽不在,金順澤死在房里恐怕都不會有人知道吧?

堂堂一教之主的獨生兒子竟然過著這樣的生活,該說是他後台夠硬自由隨意呢。還是該說他高處不勝寒寂寞無人知?

不管老子兒子都是些奇怪的家伙啊。凝寶搖頭苦笑。天底下怪事雖是不少,也沒听說誰的運氣能跟她一樣「好」,走到哪兒都會遇見成堆的怪事。

忽然間,有急促的腳步聲從通道那邊朝這方來。凝寶忙扔下手里的魚食站起來,下意識地將銀狐皮斗篷攏了攏。

因著小包制的「人皮面具」得從頭套到腰,戴慣的鎖龍箍不得不暫時取下。束胸布勒得很緊,應該看不出什麼來,她還是抱有疑慮。反正這里比外頭冷了不止一兩倍,披上斗篷也沒人會覺得不妥。

凝寶剛把系帶系緊,一個沙啞的男人聲音便在不遠處炸響︰「澤兒,你不舒服怎麼還跑到水邊來?快上樓去歇著,在這節骨眼上病了可就不妙了。」

凝寶頭皮一緊,不及細看,那人已沖到她面前來,像是想要扶她,手伸到一半卻又縮了回去,口中抱怨道︰「你看你臉色差的,爹讓人送來的補品你怎麼不吃?原本身子就弱,還不曉得愛惜自己。要是你有個好歹,叫爹百年之後怎麼有臉去見你母親親?」

祈火教教主金覽……凝寶退後一步,看看這個黧黑皮膚胡子拉沙身材高大似鐵塔的男人。並不言語,藏在斗篷下的手卻已悄悄握成了拳。

「哎哎,你莫要再退,再退就掉池里了!」金覽邊說邊讓開路給她,神情間頗是無奈,「行了,你不愛听,爹就不說了。快回房去,爹讓宛如給你拿個火盆子來……你下回別披這個狐皮的了,好看不頂事,爹上次給你的那件熊皮的才暖和。」

他說罷就沖那兩個不知從哪兒冒出來小丫頭大聲吩咐道︰「宛如,去拿火盆子,把我給澤兒的那個手爐也拿來。冉秋,去給澤兒找我上回拿來的那件熊皮大氅——都機靈著點,別瞧著澤兒不說話就趁機偷懶,再叫我瞧見你兩個讓澤兒穿那麼點衣服就跑出來吹風,腿都打折你們的!」

凝寶冷眼旁觀,見金覽又把注意力轉到她身上,忙低了頭往小樓那邊走。怕露了馬腳,不敢走太快,眨眼就被他追上了。

明明是爹在跟「兒子」說話,金覽的笑容卻帶了討好的意思︰「澤兒,都準備好了吧?明晚就看你的了。」

那麼說,明天才是朔夜祭……流香姐已經來過了麼?凝寶邊想邊走,一眼都不看他。

金覽非但不生氣,還放柔了聲音︰「澤兒,還在不高興呢?爹知道讓你做主祭太為難你,可讓你做主祭乃是神蛇所定,爹也沒辦法……」

凝寶瞟他一眼。只覺好笑。這樣的話想哄誰呢?金順澤再傻也不會傻到以為一條長得怪異些的毒蛇還能指定主祭人選吧?

金覽在她的目光下竟然有些畏縮,跟著她進屋去,低聲道︰「就這麼一次,你就讓爹長回臉好不好?你整天待在水蕪居不出去,教里的事你也不理,要是爹有個三長兩短,你怎麼鎮得住教里那些個不安份的?」

他絮絮叨叨,又是賠小心又是好言相勸,凝寶只站在窗邊望著外頭沉沉的樹影不言語。

旁人倒也罷了,金順澤的親爹墨跡了半天都沒發覺兒子換了人,凝寶除了暗贊一聲小包厲害之外,也清楚了金順澤這個少年仔孤僻不易親近到了哪個地步。

金覽見勸不動「兒子」,頗是沮喪,卻是一句重話都沒說。

凝寶以為不理他,他覺著沒趣便會走了。誰知金覽受了半天冷落,還是半點要走的意思都沒有。他在桌旁坐下,自己倒了杯茶,潤潤喉又道︰「事情定了就改不了了,你就委屈一回,當幫爹一個忙,行麼?爹知道你心腸軟,不願傷人性命,可他們是祭品。既是祭品。你做什麼非要把他們當人看呢?就把他們當做豬當做雞,一刀了結……就這麼一次,澤兒,爹保證,往後再不會逼你做這樣的事了,好不好?」

他在說什麼?把人當做豬當做雞來一刀了結?凝寶眼神一凜,緩緩轉過身來,定定地望著他,攥得指節也泛白。

金覽全沒察覺「兒子」的異樣,覺著自己說得大有道理,繼續引申開導。不遺余力︰「你若覺得豬啊雞啊你也下不了手,便將他們當做蟲子好了……嗯,蟲子好蟲子好。你從小就討厭蟲子,只要把他們當做蟲子,你就不會心軟了。」

蟲……子?凝寶眯了眯眼楮,耳畔仿佛又響起那個老者帶著笑意的聲音——

「……怕什麼呢?他們的血雖然也是紅的,但他們的命同螻蟻一樣不值錢,你何必非要把他們看做是人,你把他們看做是輕輕一碾就會消失的螻蟻好了。」

「……哭什麼?你看,你不是已經做到了麼?一刀斃命,干脆利落。他們沒受什麼苦就死了,心里一定感激你得很,哪里會恨你呢?」

「……什麼鬼啊魂的都是假話。你能殺他們一次,自然就能殺第二次、第三次。他們該怕你才對,你怎麼能反過來怕他們呢?」

那個慈眉善目,眼里卻凝著冰雪的老人的臉和金覽的臉漸漸重合了,凝寶不由自主地顫抖。那種刺骨的冰冷又裹住她了,像要把血液也凍結般冷。是因為束胸布的緣故麼?她快要喘不過氣來了。

凝寶竭力壓制著漫上心頭的恐懼和怒意,死死盯著猶自滔滔不絕的金覽。只要他再說一次,她就殺了他。毫不猶豫地,就像無數次夢里她所做過的那樣……殺了他!

所幸金覽抬眼瞧見「兒子」眼神不善,只道又說錯話惹惱了「兒子」,急急忙忙收住了話頭。再開口,他便只說些練功的心得、祈火教的內務,凝寶繃緊的神經這才慢慢松弛下來。

「玄冥功爹很快就能突破第八層了。到時候別說是南斗王軍,就算皇帝小兒領著百萬大軍來,爹也照樣能打得他們落花流水……」

「爹曉得你對右護法有意思。她本事大,人長得漂亮,脾氣也好,只是入教時間短,爹心里總覺得不踏實。等朔夜祭過了,爹再想辦法試試她。若真是個忠心的,你便收了她也無妨……」

「左護法這人太狡猾,心眼又小,不是個能容人的,三年來為著口舌之爭私下處置了不少人。他以為爹只顧著練功無心理睬教里的事,放肆得很。等爹尋個由頭把他處置了。爹才好放心把祈火教交給你……」

「你四歲那年爹答應過送你青藍玉袖珍百戲圖做生辰賀禮卻沒做到,是爹不好。但以後不會了。待朔夜祭過了,爹就閉關練功,一年……不,半年內,爹不單要把青藍玉袖珍百戲圖送到你手里,連整個夏侯國都是你的。到那時候,你就不用再像現在這樣終年待在這種地方了……」

「你還記得地牢底層關著的那個女人麼?以前你問爹為什麼那麼恨她,爹不告訴你是因為爹不知道怎麼跟你說。明晚她就要成祭品了,爹就把她的來歷告訴你吧。」

凝寶很想說「你趕緊走吧,我一點都不想听快死的人說秘密」,卻不得不耐著性子听金覽嘮叨。

「她就是夏侯廣博的親閨女,夏侯季維的親妹子,現在的皇帝小兒還得叫她一聲八姑姑呢……你大伯年少有為,十五歲就做了禁衛副都統,進宮辦差時無意中見著她一面,念念不忘。你爺爺那時候還是二品郎官將,便找機會求夏侯廣博賜婚給你大伯。夏侯廣博一口應下,誰知道沒過幾天就說八公主病了,遲遲不下詔書。一個多月後又推說八公主年紀尚幼,非把那驕橫跋扈的三公主指給你大伯,弄得我金家家宅不寧。」

「你大伯忍了很久,有次實在光火,便同那刁婦吵起來,不知怎麼地,就失手把她給打死了。你爺爺綁了你大伯上殿請罪,夏侯廣博本說只處死你大伯便了,他兒子夏侯季維卻不依不饒,那夏侯臨輝也跟著煽風點火。夏侯廣博便當殿拿下你爺爺和你大伯,下旨讓夏侯臨輝領兵查抄我金家,要將我金家一百七十二口人都活埋給那刁婦殉葬。虧得你女乃女乃聰明,讓你二伯二伯母帶著我先出了城……你知道嗎?那青藍玉袖珍百戲圖就是夏侯臨輝那個老賊從金家拿走的。」

凝寶听得不耐煩,往床上一歪,拉被子把頭蒙上。壞人就是壞人,說再多也抹殺不了他所犯下的罪行。就算當年確是皇族對不起他金家,他金覽就可以為非作歹殺人越貨,召集盜匪意圖謀反?

笑話!又不是誰握著他的手逼他去殺人的!

不知錯,不悔改,以為找些理由就不用承擔責任了麼?

金覽看她舉動,登時怒了,過來一把揭了被子,伸手就去揪凝寶的衣領︰「你這是什麼態度?我看我是慣出鬼來了!」

凝寶下意識躲開他的手,順勢一滾身到床尾,起身來冷冷看著他。

金覽眉眼間的怒意愈發濃,卻也沒追過來。父「子」二人對視許久,到底還是金覽先低了頭︰「罷了罷了,你年紀還小,說了你也不懂……你累了就歇下吧。不舒服要說,爹送你宛如和冉秋不是拿來給你當擺設的。」

這樣的結果實在讓人預想不到,凝寶愣了一下,別過臉去,暗道這對父子也太古怪了。別家是父慈子孝,他家卻是父孝子冷,也不曉得金覽這爹是怎麼當的,一點尊嚴都沒有。

不過讓他滾蛋的目的達到了就好,什麼八公主什麼金家大難,跟她無關,不必細究。

金覽卻似不甘,走到門口又回頭︰「那女人七年前沒頭蒼蠅一樣在山里亂闖,被我捉了來。我親自拷問過她才曉得,當年她根本不是病了,是偷溜出宮看雜耍看迷了,跟著雜耍班子走了。到得二十三歲上……」

有完沒完!?凝寶煩起來差點抓起茶杯砸過去。說話沒重點,繞來繞去不曉得他到底想表達個啥意思,真正莫名其妙!

金覽看她皺眉,只得閉嘴出門。凝寶剛松了口氣,他又突然把門推開了,像是已經忘記了剛才的不快,笑眯眯地道︰「那女人被我捉到的時候,身上還帶著把不錯的短刀。雖然跟規矩不合,不過你明兒就用那把刀送她上路吧……堂堂夏侯八公主死在自己的刀下,多有趣啊。想來皇帝小兒听見這個消息,一定會‘高興’得睡不著覺吧。」

「砰!」

凝寶直接把凳子扔過去了。

金覽躲得及時沒被砸到,凳子卻砸破一扇門板飛出去了。

凝寶反應過來就暗叫糟糕,握拳備戰只等他沖進來。金覽卻哈哈大笑︰「不錯不錯,澤兒的力氣見長了。真該叫底下那些人來瞧瞧,看他們還敢不敢私下說你不像個男人了!」

凝寶臉一黑,差點沒忍住把四方桌也砸過去。還好金覽怕「兒子」動氣傷了身體,笑罷就走掉了。

凝寶听著腳步聲去得遠了,這才收回扣住四方桌邊沿的手。

八公主……沒想到在這兒也會遇上夏侯家族的人。黑將軍突然領兵來剿匪,怕不就是為了她吧?

凝寶輕輕按住胸口,眼眸一點點冷下來。夏侯……真是個讓人惡心的姓氏呢。

不知呆坐了多久,燈油耗盡,火苗掙扎著往上躥了一下,終還是被黑暗吞下去。

窸窣輕響從敞開的窗戶那邊傳來,凝寶回頭一看,有個縴瘦的人影正朝她這邊走來。熟悉的桂花香氣飄過來,她握緊的拳頭又慢慢松開︰「流香姐,金覽出關了。」

「是啊,真麻煩……他突然跑過來,沒嚇著你吧?」流香模黑過來,挨著她坐下。

「沒,很嗦是真的。」縱是曉得流香看不見她的表情,凝寶還是笑了笑︰「亂七八糟說個沒完,太煩人,我拿凳子把他砸走了。」

「什麼?你跟他動手了?!」流香唰地一下站起來。

「唔,不算吧。」凝寶笑道,「他沒還手,還說該讓你們來瞧瞧我……不,是金順澤力氣有多大,看你們還敢不敢私下說金順澤不是男人了。」

流香噗嗤笑出聲來,模索著捏住她的臉頰,狠狠地擰了一把︰「你這個喜歡胡來的家伙……他都給你說了些啥,沒有有用的東西嗎?」。

凝寶想了想,答道︰「沒有。他就說很多年前,金順澤的大伯娶了位三公主,兩人吵架的時候,金順澤的大伯失手殺了公主,結果金家被抄家滅門。我听他的意思,走到今天這一步,不賴他,全賴太上皇……」

流香無故笑了一聲,凝寶沒在意,沉默數秒,忽然道︰「他毫無悔改之心,要是叫他跑月兌,不知又要害死多少人……流香姐,你知道朔夜祭時他會站在哪里麼?」

(快捷鍵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快捷鍵 →)
完美公子馴化論最新章節 | 完美公子馴化論全文閱讀 | 完美公子馴化論全集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