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不行……」凝寶輕聲對自己說,忽然用沾了血的拇指使勁把食指上翹起來的指甲蓋摁下去。
當那一種極尖銳的疼猛然刺入心頭時,她疼得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氣,所有神經都繃到了最緊。等那疼過去了,神經漸漸放松下來,整個身體便松月兌不少,心里似乎也好受多了。
但,只是似乎而已。
她無法否認她是知道那些問題的答案的,只是她不願意回答,也不敢回答,因為……因為那些答案似乎並不是可以理直氣壯說出來的東西啊。
老爺子走了,瑞明也走了,屋子里突然變得空蕩蕩的。凝寶低頭站在那里發呆,也不曉得呆了多久。
凝寶難受一陣兒,想一陣兒,沮喪一陣兒,又想一陣兒,到底還是想不通為什麼瑞明會為了那些小事突然發那麼大的脾氣。
桂大姐弄這麼一出,無非是想著她與喜字軍團情誼也不淺,要她在喜字軍團和瑞明做出選擇,她必會萬分為難。但事實是她不為難啊,她很干脆就殺了九喜了嘛。要不是他莫名其妙發火,她就是把七喜八喜都殺了,她眉頭也不帶皺一下的——她說過她只要他,天底下自然沒什麼東西能比他更重要。她態度已經那麼明確了,難道他覺得還不夠嗎?
凝寶嘆氣不已。自然,喜字軍團的事能不想就再也不要去想了。七爺說過,選擇了就不要後悔。她已經做了選擇,以前怎麼樣那都是以前的事,如今無論結果如何,她都不能後悔了。
不能後悔,卻不代表她心情就能好起來。等凝寶終于又想起來她這晚被瑞明當著一眾熟人的面兒掃了好幾回面子的事了,惱羞成怒的那個怒開始作祟了,她打算去找圍觀群眾的碴兒遷怒發泄了,也醞釀好情緒準備好必殺飛刀眼了。結果她猛地扭頭一記飛刀眼甩出去,準備逮誰就是誰的時候,她才突然發現……
靠之門口連個鬼影子都沒了
凝寶一瘸一拐想出去隨便抓個倒霉鬼出出氣,一只腳都跨過門檻了,忽然想起瑞明那種冷冰冰的眼神,腳就又縮回來了。
心情不好的時候一定要吃熱乎乎的東西,如果有點甜的就更好了。她的心情現在是跌到谷底,戌時後不進食的原則只好丟到一邊去。
凝寶急于要擺月兌那種惴惴不安的感覺,拐著腳在外間轉一圈,又進里間去轉了一圈……那個承受著她的心情的谷底立馬又下陷一百丈了。
居然沒給她準備點心熱茶,茶壺里連口水都沒給她剩下,他們是篤定她去了就回不來了?
凝寶勃然大怒,把羅漢床中央那個小幾上的空碟子空壺空杯子全給摔了。
聲響那麼大,竟然沒人來看看她在屋里干嘛?凝寶久等不見人來,到門邊探頭出去看看,走廊上干干淨淨,別說人了,連片落葉都沒有。
好得很,看她丟臉了就瞧不起她了是吧?凝寶全忘了之前自己是怎麼給人甩臉子的,窩火之至,臉板得估計拿個錘子敲兩下都能听見「砰砰」聲。
沒人伺候了,那就自己動手吧。她這麼想也就這麼干了。不過出門前還是先探頭朝四周看了看,尤其是瑞明住的那間屋子。她確定不會突然有人躥出來或是打開門,這才跛著腳往小廚房去了。
不曉得是不是有人給府里的下人和住客們都打過招呼,她不敢往瑞明的屋子前頭過,特意繞路走,走了一刻多鐘,路上除了月光和在冷風里發抖的枯枝殘花,真正叫做是一個活物都沒瞅見。
可路上沒瞅見活物就罷了吧,她管小廚房里找了半天,居然連顆飯粒都沒發現,這也實在太氣人了啊。
果然是在落井下石吧,那些人……凝寶一坐在凳子上,沒力氣摔碗,倒有力氣繼續生氣。
右腳踝疼得她心里發慌,手指也是,現在還多一樣︰肚子餓。剛才不覺得,現在卻是越來越難忍,弄得頭都疼起來了。
最後終于耐不住了,撐著桌沿站起來,她氣哼哼地咕噥一句︰「有什麼了不起的?我出去吃」
臨走前一抬手把桌子掀翻,腳疼,凳子就不踢了,硬撐著過去把碗櫥推倒,看著瓷盤瓷碗瓷炖盅一股腦摔出來,砸得稀爛,她心里就舒坦多了。
至于這行為合不合規矩,她才不管。大不了賠錢,她包袱里還有一萬四千兩銀票沒動呢。
她順著西側的游廊往前走,經過一處小池塘時,池邊的六角亭里坐著個人,一見到她就站起來,淺淺一笑如春風拂開了梨花,素淨里透著妖嬈︰「丫頭,過來喝一杯?」
花之雲……凝寶眯了眯眼楮,咬牙加快步伐。她可沒忘記當時豹場看台上站在這男人身旁的人是誰。
花之雲追出來攔下她,眼里滿是笑意︰「丫頭,喝不喝都該吱個聲吧?」
凝寶往左他往左,凝寶往右他往右。凝寶猛地朝他身上貼過去,想用老法子逼退他,他卻是不躲不閃,還張開雙臂做了個「歡迎投懷送抱」的姿勢,嚇得凝寶倒朝後退了好幾步,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凝寶勉強穩住身形,抬眼瞧見花之雲臉上的笑意愈發濃,不由得擰緊了眉頭。
跑吧,她這會兒是走路都跟在刀尖上跳舞般痛苦,就算她輕功再好,一只腳怎麼飛檐走壁來?打吧,這個男人是七爺的朋友,他不動手她就開打,怎麼都說不過去。萬一真把他給傷了,七爺那邊她也不好交代……
她思來想去尋不到解決的法子,到底還是沒辦法繼續裝啞巴了︰「直說吧,你想干嘛?」
「請你喝酒啊。」花之雲依舊笑眯眯不緊不慢,「百年金瑞香,王爺的珍藏。」
「我不喝酒。」凝寶強把心頭火氣壓下去,硬邦邦丟出一句,就想繞過他往前走。
花之雲漫不經心地往左一步,恰好又將她擋住︰「你不會喝酒?難得啊,原來這世上也有你不會的東西呢。」
「不是不會,是不想。」凝寶攥緊了拳頭。忽然心念一轉,她便站定了,還略略放緩了聲氣︰「會讓人上癮的東西都不是好東西,何況酒一點都不好喝。」
花之雲似乎挺滿意她的態度,抱起胳膊來也站定了,笑道︰「天天喝自然不好,可偶爾喝一點哪里會上癮嘛?‘一醉解千愁’你听沒听過?‘愁遇酒自消’呢?啊,不過,要是你不會喝那就另當別論了……」
「我會,但我不想。」凝寶佯作認真地申辯,卻于心中暗暗冷笑。對她用激將法?虧他想得出來
花之雲不以為然地揚揚眉,似乎忘了對面這個女子是不能久站的傷員,很有耐性地給她細說酒的好處。縱然她的回復單一乏味,他仍是樂此不疲。
兩個人離得很近,凝寶穿的衣服又是窄袖,沒法做小動作,只得強打精神有一搭沒一搭地敷衍應付。
漸漸地,心里的煩躁感便壓也壓不住。不知是不是因著這個,她覺得腳上手上的傷處越來越疼,越來越難忍。尤其右腳踝那種像是灼燒膨脹的痛楚隨著時間的推移慢慢擴展到整個腳背,雖然她幾乎是將整個身體的重量都移到了左腳上,但右腳的腳趾仍是被那疼扯得有種快要抽筋的感覺。
是以花之雲一轉頭去看亭子那邊,凝寶就咬牙忍疼飛快朝右邊閃去,緊跟著往前一躥……
很不幸,她的左腳負重的時間太長,重量忽然轉移到右腳上之後,她才發現她的左腳已經麻了。
于是下一秒,當花之雲輕描淡寫地往右一步擋住她去路的時候,她簡直就是用撲的撲進了花之雲的懷里,而且出于本能,她的雙手立馬勾住了花之雲的脖子。
再于是,她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腰上驀地一緊,她就雙腳懸空……被那個男人輕輕松松地給抱了起來。
「比我想象中的輕嘛。」花之雲眼兒一眯,笑得像只狐狸。
凝寶回過神來頓時漲紅了臉,右腕微轉,食指按住他腦後的風府穴,內力蘊而不發,威脅之意相當明顯。
花之雲卻像是感覺不到危險,還將她往上托了托,湊到她耳畔輕聲笑道︰「想不想知道你家七爺是怎麼看你的?」
真正是「七爺」一出,所向披靡。凝寶愣了一下,狐疑地望望他,手指便慢慢從他的風府穴上移開了,但嘴巴還是硬得很︰「你先放我下來。」想想又補一句︰「我不跑就是了。」
花之雲卻只是淡淡一笑︰「放心吧,宗政二少有吩咐。現在大約除了我和守門的人,旁的人都已回屋歇了,不會有人跑來擾我們的酒興的。」
凝寶心底陡地一震,下意識地問了一句︰「他為什麼要那麼做?」
花之雲沒有回答她的問題。他抱她進了亭子,將她安置在石桌旁的一張玫瑰椅上,自去她對面坐下,挽袖擎壺給她斟了杯酒,這才乜斜著眼睨著她笑道︰「你說呢,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