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大人。」不光是小姑娘注意到了謝宏,那幾個工匠也看到了,這時也是過來打招呼。
「不用客氣。」謝宏擺擺手,對幾人笑道︰「郭師傅,怎麼不見林、楊二位?」謝宏對這幾人也都熟悉了,隨口就能叫出名姓。
他隨意,郭師傅卻還是恭恭敬敬的回答道︰「回大人,林師傅和楊老弟都去曾先生那里了,您也知道,他們兩個也是做火藥的,這些日子都和曾先生在一起。」
「哦?在家也就罷了,曾大哥不會在馬車上還在搞實驗吧?」謝宏嚇了一跳,這些日子,謝宏自己就忙得很,可他卻不是最忙的,因為曾錚幾乎連睡覺都在他那間實驗室。
謝宏也勸了幾次,畢竟曾錚那實驗室里好多東西都是有毒性的,只是勸不動就是了,曾錚說自己做好了防備措施,最後謝宏也只能作罷,在心里暗下決心,等到了京城,一定要規範工場、實驗室的制度,堅決制止這種行為。
「那倒沒有,只是向曾先生請益而已,謝大人您也知道,曾先生平時可是很少閑下來的。」
謝宏點點頭,這才放心,忙歸忙,可現在是在路上,即便有再好的防震措施,若是還在搞實驗,那就太危險了。
「小人冒昧,有事想請教大人。」從見了謝宏,郭師傅臉上就有猶疑之色,對答了幾句之後,他終于鼓起了勇氣,吞吞吐吐的開了口。
謝宏微笑著說道︰「郭師傅,都說了不用這麼客氣,以後謝某還要仰仗各位呢。」
他不喜歡對方這種畢恭畢敬的態度,他始終認為,想要在技藝上精進,還是需要自信心的,總是畏畏縮縮的可不行。不過謝宏也知道,對方這種自卑的心理是長期以來養成的,想要改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
見謝宏態度和藹,郭師傅更加安心,說話也流利了許多︰「大人,日前大人說過,要成立的工場有制作火藥硝石的化學部,可還有其他門道麼?」
「呃,郭師傅是鐵匠吧?工場自然也有冶金部,等到了京城,安頓下來之後,謝某會介紹一位這方面的大師給眾位。」
這位大師自然就是董平,謝宏已經跟董平商量好了,等他在京城站穩腳跟後,董平就來京城匯合。現在卻是不行,京城情況未明,還需要董家莊的後勤支持呢,所以,與其倉促的搬遷,還不如先保留著董家莊這個鍛造基地更好。
「其實小人是想請問大人,這馬車的奧妙。」郭師傅臉上微紅,赧然道︰「大人當日不是說入了工場之後,很多技藝都可以相互傳授麼……所以,小人看著這馬車走在崎嶇小路上,卻是如履平地,絲毫不見顛簸,這才冒昧發問,若有不合之處,還請大人見諒。」
「郭師傅,你對這些機巧手藝也感興趣?」謝宏很好奇,這個時代的鐵匠似乎都不太喜歡做精巧的東西,董平那種純粹是異類,只要跟鋼鐵有關技藝他都感興趣。
「其實小人……」郭師傅先是有點遲疑,最終還是下定了決心,道︰「小人不擅冶煉,而是長于制作精巧之物,當日听聞那鋼琴乃是公子所制,小人就有心向公子學藝,只是公子一直貴人事忙,直到今天才得見。」
他的回答出乎了謝宏的意料,心道︰莫非這人也是個有心的,認為自己長于制作,所以想借機攀附?對謝宏來說,只要有本事,有心機倒沒什麼,江彬也是個有心機的,謝宏用起來就很順手。
謝宏似笑非笑的問道︰「既然如此,郭師傅原本為何又不從事制作呢?當日謝某也曾見過京中來的幾位名匠,以謝某觀之,似乎制作精巧之物的幾位地位要高于鐵匠啊。」
京城來的那幾位,謝宏觀察得很仔細,除了那個姓盧的鐵匠,其余幾人的氣派都遠遠超過他見過的其他匠人,更別提他從張總兵手里買來的這幾個了。所以才有此一問,也想著借機看看郭鐵匠的反應,然後決定這人是否可用。
「大人有所不知……」
答話的卻不是郭鐵匠,而是另外一人,謝宏抬眼一看,這才注意到,過來見禮的幾個都是鐵匠或者木匠,其余幾個想來是都跑到曾錚那里去了。
當日招募了這些人之後,謝宏就忙著回京的事去了,也沒來得及跟他們交待清楚,其實有關于未來的工場,謝宏也只有個構想罷了,細節麼,他還沒想好。不過有一點謝宏卻是說的明白,那就是技藝越高的人,能享受到的各種待遇一定越高。
所以,那些原本就是制造火藥的,馬上就到曾錚那里去了,畢竟曾錚的手藝大伙兒都見過,又是謝宏指認的領頭人。
簡單的接觸之後,眾人更是心服口服,對他們來說,曾錚簡直就是魯班再世,隨口教授大家的那些理論更是神妙無方。可偏偏的,曾錚卻對謝宏的本事更加推崇,于是,去曾錚那里求師的把這話傳回來,在眾工匠眼中謝宏的形象也就愈發高深莫測了。
這些人卑微的久了,雖然心里熱切,可一時間還真就沒人敢尋謝宏說話,一方面是謝宏委實太忙;另一方面,一行人離開宣府的時候,那盛大的場面深深的震撼了這些工匠,讓他們更加感受到了身份的差距,對方可是皇上身邊的人。
好在這些人當中有個郭鐵匠,這人在軍中的時候,就是個心思多的,不過當時他身份在那里,就算有再多的心思也沒用,最終也不過是打探點消息罷了。
今天卻是他膽子大,領著頭上前跟謝宏答話,眾人這才敢跟上來,等看見謝宏面帶微笑,態度溫和,大伙兒的膽子就更大了,謝宏問話的時候,便有人敢于回答。
「……軍中需要咱們做的,無非是些粗笨東西而已,比如︰鋤頭、鐵犁這些,若是懂木匠的,倒是會經常做點精細家具。」
謝宏很迷惑,問道︰「既然是在軍中,怎麼淨是做這些農具、家具?武器呢?軍中不是還有火銃那些精細東西麼?」
「兵器甲仗自有兵部調撥,邊軍這里不需自行打造,只要修修補補就好了。火銃那東西耗費大,又不禁用,很多都是用不了幾次就炸膛了,威力也不算大,所以邊軍這里用的很少,倒是听說京營中用的更多。」
「打農具等家什,軍將大人們既可以給自家軍戶使用,也可以拿出去賣,都是有收益的,而打造兵器甲仗這些,就是白白耗費人工和材料了,他們當然不願意。」
「去年五月間,幾位軍將大人也讓咱們打造過精巧之物,說是要進獻到京城的,只不過咱們的手藝不成,材料耗費了不少,也用了不少時日,東西卻是不成,所以,後來就再也沒有動過這個念頭了。」
幾個工匠七嘴八舌的解釋了一番,謝宏也算是明白了,因為這些工匠被軍將們視作私產,所以他們的一切行為都以利益為先,而且還是短期收益,以至于軍匠和民間的工匠做的活兒都差不多,做火藥的也改成做焰火的了,這就是這個時代的商業化?
既然眾口一詞,想來也不會有假,謝宏也沒了試探的心思,于是對眾人解釋道︰「以後咱們的工場可不是這樣,這工場是專門做精細東西的……」開始主要是做各種玩具,可這個不能直說,謝宏換了個婉轉的說法。
「……比如這馬車上安裝的就是減震器。」這東西倒是不需要保密,理由跟當初賣鋼琴差不多,這是有核心技術在的,沒有足夠好的鋼鐵,想做彈簧可沒那麼容易。
「減震器?」听到這個聞所未聞的名詞,一幫人都瞪大了眼楮。
「咱們便走邊說好了。」
謝宏抬眼看看,他們這邊一耽擱,和前面的隊伍已經拉開了一段距離,于是挑了一輛空的馬車,領著眾人上去,這才開始詳細說明。反正他招募了這些人,就是為了要傳授知識,然後讓他們學以致用的,只要沒什麼可疑之處,這些也都不需要保密。
其他的馬車也都裝了減震器,只不過沒有謝家女眷坐的那兩輛馬車那麼精細罷了。謝宏從馬車上拆下了一根彈簧,遞給眾人看,「能夠減震靠的就是這彈簧……」
「這彈簧與機簧倒是有些相似……」
「不錯,都是在一張一縮之間,將力道先是積蓄然後放出,難怪這馬車行走在崎嶇山道上,卻只是輕微晃動,絲毫也沒有讓人不適呢。」
「不過此物更勝機簧,簡直是巧奪天工啊,實不知這樣精巧的物件是怎麼才能夠制出來的。」
這些人也都是巧匠,平時很少制作精巧的東西,眼力卻都是不差,何況彈簧的原理跟弓弩等物中機簧也差不多,很快就搞清楚了原理,眾人都是兩眼放光,愛不釋手的傳看著這根彈簧。
看到這樣的情況,謝宏心里很滿意,這些人底子都很好,只要花點時間加以點撥,那麼很快的,自己就會有一批幫手了。
「謝大人,這彈簧到底是如何做出來的啊?」幾人本來想在新東家面前顯顯本事,可議論了半天,原理倒是辨明了,可說到如何制作,眾人都是沒有頭緒,最後也只好轉向謝宏求教。
「說來也不難,彈簧就是用精鋼鑄絲,然後繞制而成的,繞制方法分冷卷法與熱卷法兩種,工序是這樣……」謝宏隨手拿了紙筆,畫了個簡單的流程示意圖加以說明。
一眾工匠都是雙眼圓睜,全神貫注的听著。
原本他們心里還有點疑慮,懷疑謝宏的本事,畢竟他也太年輕了,在這里的至少也是三十幾歲了,誰還不知道學手藝有多艱難?那是要靠日積月累的磨練的,謝宏就算再天賦異稟,手藝也沒法一蹴而就吧?
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沒有,這時謝宏一解釋,他們心里最後那點疑慮也沒了,只是想︰天下間果然是有人生而知之,不然怎麼可能有謝公子這樣的人物?而且,謝公子不愧是讀過書的,講解起技藝來,都是這麼條理分明,讓人一听就明白了,真是太了不起了。
除了震驚,他們心里也都熱乎乎的,十分感動。彈簧這樣的東西看著不怎麼起眼,可眾人都是行家,哪里看不出這東西的厲害?無論是應用在民用或是軍用上,都是大有可為的,可謝公子竟然毫不在意的傳授給大家,這是對咱們的新任,把咱們當心月復了啊。
而且,听謝公子的說法,制作這彈簧還涉及到了煉鋼秘法,這就更了不得了。這樣的秘法說是神技也不為過,價值無可衡量,就算是不重視工匠的士大夫都不敢視為等閑,哪有人會輕易拿出來示人呢?更別說傳授了。
等到謝宏把彈簧涉及的各種工藝講解完的時候,所有工匠的眼神都變了,火熱的目光中,充滿了崇敬和期盼,心里都是暗自慶幸。正是當日正確的抉擇,所以現在才既有強大的靠山,還有豐厚的報酬,更得以學到各種神技,將來日子肯定會越來越好的。
說了很多話,謝宏這會兒也覺得累了,他也是心急想快點有人幫手,所以才這麼賣力的講解,這時抬眼看看,卻見天色已經有些暗了,竟是不知不覺講了一個多時辰。
「到了,到居庸關了。」前面突然傳來了一陣歡呼,謝宏急忙走出馬車,循聲望去,果然,一座雄關出現在了隊伍的前方,巍峨聳立,那氣勢絲毫不弱于周圍的群山。
居庸關就是京城的大門,謝宏心里一陣激動,馬上就要到京城了。
更多到,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