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在寧遠伯府,我只防著容貌出眾的蘭茉和身份特殊的劉家慧,卻沒料到半路殺出個程咬金,讓她入了易姑姑的眼……」
「一個野丫頭罷了,琴棋書畫哪一樣比得過小姐?漫說她了,就是尋遍京城,這上頭也沒幾人能及得上小姐。長相雖說還看得過眼,但比小姐也還差遠了……小姐你沒見她今日的打扮,棉布做的窄裉衣褲就那樣隨意穿著,土的掉渣,咱們侯府的粗使婆子都比她會打扮,還有,粗糙常見的綠豆糕和紅豆糕也敢端出來待客,還跟獻寶似的非要去拿……這樣小家子氣,如何是做王妃的料……沒見著時,奴婢還存了幾分擔心,如今一看,一下子完完全全的放心了……這樣在小地方長大的野丫頭,也配跟小姐爭?」
一番話,說的胡春意心中熨帖,她微微一笑,「你這般牙尖嘴利,看誰以後敢將你娶回家去」
「哎喲,小姐就知道打趣奴婢……」
陣陣尖利的笑聲,一股一股的穿透車廂傳入胡愈的耳中,他眉頭緊蹙,握著韁繩的右手不知不覺就加了幾分力。
這樣說來,衛王妃的人選,太後是屬意她了?
他陡然將韁繩用力一提,馬兒吃疼,前蹄高高的揚起,巨大的沖力,將車廂扯的頓了兩頓。太過突然,車內的人沒有防備,胡春意前額磕在了車廂壁上,方才還肆無忌憚恥笑蘭芮的婢女從杌凳上滾了下來,另兩個跟車的婆子也是東倒西歪……
胡春意好一時才回過神,捂著撞成紅彤彤一片的前額,怒道︰「二哥怎麼趕車的看我回去不告訴母親去」
胡愈嘴角噙著一個冷笑,淡淡的道︰「馬兒踩到石頭,我也無能為力,三妹莫怪」
蘭芮一進門,銀鎖便將易姑姑來家的事情說與了她听。
蘭芮腦中自然而然的想起了那雙銳利的眸子,她來做什麼?
銀鎖一面服侍她更衣,一面絮絮叨叨的說著︰「同來的還有兩個內侍,奴婢去打听了,說是來送太後給二小姐的賞賜。」
蘭芮自是不信,蘭茉若真的做了什麼值得太後賞賜的事情,那老太太高興還來不及,怎麼會將她留在勁松居暖閣不讓見人?不過這事似乎與她無關,她懶得去關心。
銀鎖見蘭芮不答話,一副並不在意的樣子,就有些泄氣,默默的拾起換下的衣裳去了外間。
一旁的綠枝瞧著,不由露出一個哂笑,什麼出風頭的事情都搶著做,總有你觸霉頭的時候
蘭芮轉身,正好將她的神情瞧在眼中,淡淡的問︰「你笑什麼?」
綠枝嚇的渾身一顫,趕緊收了笑,低眉順目的答道︰「奴婢想起旁的事情了。」見蘭芮似乎沒有追問下去,這才吁了一口氣。
換好衣裳,蘭芮便去勁松居問安,原本是想帶綠枝和銀鎖去的,但因剛才的事情,她點了夏至跟著。出了清風館,她便問︰「綠枝和銀鎖處的怎樣?」
她點夏至,是因夏至從來都是直來直往的性子,只要她覺的該說的,就不會瞻前顧後,所以從她口中問話,是最簡單的。
夏至聞言果然沒有猶豫,立刻就道︰「兩人初來時倒沒什麼,可不知這幾日怎麼了,見面總會嗆嗆幾句,奴婢就看見過好幾回,問她們,兩人又什麼都不說。」
蘭芮听了,點了點頭。
下屬不合,最容易被旁人利用。
她現在的日子比才來時有所好轉,但一不小心,或者被人在暗中使一下絆子,可能又會跌的鼻青臉腫。
夏至又道︰「三小姐,要不要奴婢去與她們說說?」想想又覺的不妥,「還是玉桂姐姐去算了,她們兩個是二等上頭的,奴婢只是三等的,奴婢去說,她們也不見得听進去。」
蘭芮想了想,點頭同意,她原意是自己去說的,但轉而一想,兩人只是私下不合,明面上並沒有做錯事,玉桂去反而更合適,兩人至少不會跌了臉面。她現在雖然頂著管家的名頭,可並不是什麼事情都可以當家作主,例如換清風館的下人,因此她當然希望銀鎖和綠枝在清風館體體面面的做下去,這樣大家都好。
說著話,到了勁松居,錦橙進去報,很快又出來請蘭芮進去。
老太太招呼她坐,隨口問起騎射場的事情,听蘭芮說胡春意去了騎射場,很是吃了一驚,與一旁的秦媽媽對了對目光,而後皺眉問︰「她都說了些什麼?」
蘭芮將兩人的表情看在眼中,越發肯定胡春意突然到訪另有緣故,便笑道︰「也沒說什麼,就是問了些我的喜好什麼的就走了。」
老太太听後,略一沉吟,擺手示意秦媽媽將易姑姑送來的紫檀佛珠取來,「這是太後賞你的,你可要好好保管。」
蘭芮驚訝的看了看老太太,見她點頭示意她拿著,這才接過佛珠,顆顆佛珠上都刻著蚊蟲大小的梵文,拿在手中久了,還有絲絲縷縷的檀香飄入鼻端。
一看就知不是普通的佛珠,從未謀面的太後賞她這樣貴重的東西,肯定是因著衛王。
她突然記起劉太夫人讓她救火時說過的話,劉太夫人說,事情一過,一定給她一個交代……
這個交代,指的是這串佛珠,還是旁的事情?
這句話實在太晦澀,又不能直截了當的問老太太。
她這邊心思變過數變,老太太已經與她說起旁的事情來︰「昨日惠宜走時沒見著你,特意問我,說想請你去于家做客,我就說家里陽明湖里的荷花開的正好,請她來家里賞花,林夫人已經應了,我明日就讓人補一張帖子過去,定在十六。你與惠宜相好,這事就由你來張羅吧。」
這樣看來,于惠宜很有可能會成為自己的大嫂了。
蘭芮笑了起來,掐指算了算,十六不是去騎射場的日子,就道︰「祖母放心,我一定會將這事辦的妥妥帖帖的。」
祖孫倆討論起那天要備的菜式來。
錦蓮急匆匆的進來,看見蘭芮在,遲疑著沒有說話,只拿眼楮看秦媽媽。
秦媽媽看了看老太太,老太太這一段新中有時,這時難得露一下笑臉……便沖錦蓮使了個眼色,兩人一同出門去。
錦蓮道︰「二小姐還是不吃飯……不僅如此,我剛才送湯藥進去,她還給打翻了。」
秦媽媽聞言,目光落在錦蓮的手上,瓷白的右手手背上,嫣紅的一片,便道︰「我那里有燙傷膏,你一會取來敷一敷,落下斑痕就不好了。」
錦蓮很是感激︰「多謝媽媽。」
秦媽媽又道︰「你讓人再熬一副藥送去……我這就去回老太太。」
錦蓮應下,正欲走,喜兒跌跌撞撞的往這邊跑,一面跑一面嚎︰「不好了不好了二小姐自殺了」
錦蓮聞言心中一顫,方才蘭茉打翻了藥碗,倒了她一身,她勸了兩句,喚了掃灑的喜兒進去收拾,她自己則回去換了衣裳,然後來上房與老太太回話。
想著,她拔腿就往暖閣跑。
秦媽媽也是驚的一身冷汗,攔住喜兒,劈手就是一個耳光,咬著牙斥道︰「你嚎什麼嚎還不快說說二小姐怎麼樣了」
這一巴掌是秦媽媽用盡全力打下去的,喜兒半邊臉一白之後頓時就如同涂了胭脂一樣紅,怔愣著說不出話,看見秦媽媽再次抬手,嚇的連忙說︰「我不知道,我只看見二小姐撿了碎瓷片往手腕上劃,然後就流了好多血……」
秦媽媽懶得理她,轉身往上房走。
房中的蘭芮與老太太都听了見喜兒的叫喊,老太太驚怒子晃了兩晃,蘭芮趕緊扶住她,口中勸道︰「祖母先別擔心,我們這就過去看看怎麼回事,或者只是小丫頭胡亂喊的……」
老太太掙扎的起身,蘭芮攙著她往外走。
在穿堂正好踫上秦媽媽。
三人趕去暖閣,看著屋內的情形,同時吁了一口氣。
蘭茉蓬頭垢面,坐在地上低頭垂淚,身旁有一灘拳頭大小的血跡,錦蓮蹲在一旁,用錦帕緊緊的摁住她的左手手腕。
見沒有大礙,老太太哼了一聲,冷聲道︰「要死誰也不會攔著你錦蓮,給我放開她,我就要看看她會不會死」
「這……」錦蓮自是不敢松手。
蘭芮想了想,走了過去,接過錦蓮手中的錦帕,「我來吧。」感覺到傷口沒有再出血,她便就著手中的錦帕,簡單的包扎了一下。
錦蓮松手,順手將碎瓷渣滓撿了干淨。
老太太轉身就走。
蘭茉見狀,慌了神,撲上去抱住老太太的腿。
她並非真的想自殺,只是老太太將她關在這里,一句話也沒有,她心中害怕,便想以此打動老太太。
老太太到底心軟,吩咐秦媽媽︰「你留下勸勸她吧。」
然後甩開蘭茉的手,喚蘭芮和錦蓮跟她一起走。
三人出門,便看見有幾個人影快速閃了回去,肯定是剛才听見喜兒叫喊出來查看的。
老太太吩咐錦蓮︰「挨個去傳話,誰要是將方才的事情傳出去,亂棍打死丟到亂葬崗子去」言罷,當先走了。
蘭芮止不住的回頭看了一眼,因為她過人的耳力,將秦媽**話一字不落的全听見了。
秦媽媽說︰「二小姐不用傷心,劉太夫人已經答應向太後請旨給小姐賜婚,安陸侯夫人那里也是默許了的。你是太後賜的婚,有了這層體面,在世子爺跟前也說得起來話,日子不見得就不好過。」
蘭茉要嫁給胡延?
那天雖不知發生了什麼事,但肯定不會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