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蘭芮以暗疾為由將朱氏拒了,輕則與吳王夫妻失和,重則,觸怒帝後,她又何樂不為幫著她一把?胡春意想明白,索性拿出將好人做到底,幫著蘭芮的姿態來︰「二皇嫂說的是,我方才也是沒想起來。這鄭太醫的醫術在太醫院也是一等一的,只是為人有些清高,一般的人入不了他的眼,只怕隨便遣個人過去傳他,他便是知道是我的意思,診脈也不會盡心,不如我們妯娌三人跟著去看看。」
胡春意一貫行事張揚,她突然轉變態度,蘭芮已經將她的心思猜出七八分,當即掃了眼她的月復部︰「這可萬萬使不得,雖說朱小姐只是著了些涼,但弟妹有孕在身,總要小心些,過了病氣總不好。」朱氏那里,真的得了急病,有太醫去問診便能坐實,她們幾人大張旗鼓的跟著去,反而會引人遐想。
「病氣」兩字,成功讓胡春意壓下了方才的念頭。
一直坐著吃茶的趙王妃此時附和道︰「正是這個理,再說,朱小姐病著,二弟妹不用再去後山,但你我還須得去啊,不然辜負了父皇母後的一番心意就不好了。」
听得這話,胡春意笑看著蘭芮︰「我這人,一有事總是丟三落四的,大皇嫂說得對,時間早已定好,我們再不去後山,只怕真就誤了事。」說著揚聲吩咐身邊的丫頭快去請鄭太醫。
外頭朱家的婆子听得屋里三人你言我語的議論,生怕屋里的貴人真跟了過去,自家小姐的事連一點轉圜的余地都沒有。可她自知身份地位,便是跟貴人身邊的人說話,也還得當主子待,里頭不問話,她哪里敢隨便插言。心頭著急,腦門上的汗不住往外涌。這時好容易听得貴人不去,懸著的心這才放回月復中,心想,只要貴人不去,總能設法讓太醫將自家小姐的病說成毫毛一般輕。
她身側的玉桂,從蘭芮提出讓太醫過去診脈開始,便隱約知道了蘭芮的意思,她一邊留心听廂房內的動靜,一邊留意身側的婆子,見婆子極力鎮定的臉上難掩慌張,心里已經篤定這里面肯定有事,便又叫上了門外侯著的霜降綠枝。
當著人,王妃沒法明白交代她如何辦,她擔心自己一人應付不來,萬不得已之時多兩個人商量也是好的。
幾人與朱家的婆子一同去請鄭太醫,鄭太醫就在廂房外的一間側室里候命。
她們一走,廂房內的趙王妃看了看蘭芮︰「二弟妹是隨我們去賞花,還是在廂房內歇著?」
蘭芮笑著點頭︰「好容易出來一趟,自然是要出去走走的。」朱氏急病的事情,若是吳王那邊的安排,以吳王慎重的性子,自然有後招解決。若是真是遇巧了,她這邊讓鄭太醫過去診脈順便做個見證,便已經足夠。
「這倒也是,咱們幾人都是家里頭一堆事情,難得有個清閑的時候,便是有清閑的時候,能出來走走的機會也不多。」趙王妃笑著說。
蘭芮這時無所謂的態度,胡春意反而有些拿不準蘭芮心里的想法,她掃了蘭芮一眼,惦記著後山那即將進入王府的人,頓時沒心思管別人的事情,神情凝重的站起身來。
三人去了後山,過程乏善可陳。趙王府的庶妃人選溫婉可人,看著她,便像是看見了春日里的楊柳。而衛王府的側妃人選,明艷嬌俏,顰笑間光彩迫人。
趙王妃一直應對自如,胡春意向來以自己的美貌自負,此時見到品貌猶在自己之上側妃人選,再想以賢惠大度示人,笑容還是有些發僵。
一個時辰後,三人緩步下山。
玉桂幾人站在廂房外的小院子里說話,看見蘭芮一行人,趕上前來行禮。
蘭芮還沒來得及開口,胡春意已是詢問起來︰「可是見著朱小姐了?她的病眼下可有好些?」
玉桂沒回答,看向蘭芮,蘭芮便笑著說︰「三弟妹想是累了,還是進去坐下一邊吃茶一邊說吧。」說話時悄悄沖玉桂丟了個眼色,示意她不用隱瞞。
玉桂會意的點點頭。
幾人進了廂房內,重新坐下,等人上了茶點,蘭芮這才讓玉桂說話。
玉桂恭聲說道︰「鄭太醫替朱小姐診過脈,當即取了一粒丸藥讓朱小姐服用,等朱小姐氣促胸悶的癥狀緩解,又留了一劑湯藥方子,奴婢問起病因,鄭太醫只說朱小姐的哮癥發了。」
哮癥?哮喘?蘭芮微微吃驚,她設想了很多種可能,唯獨沒想到朱氏有哮喘。為了皇家後代健康的著想,禮部挑人時首要考慮的便是身子康健,朱氏有哮癥,便是有金山堆在跟前禮部的人也不敢瞞報,她的畫像能到皇後那里,肯定是隱瞞了自己有哮癥這事。這事可以說是欺君,難怪剛才的婆子阻止她遣鄭太醫過去診脈。不過頂著欺君的重罪瞞報,想是朱氏的哮癥許久未復發了。
趙王妃面色沉重的看向蘭芮,她與胡春意一樣,蘭芮在坤寧宮提出相看,她心底認定蘭芮不過是借機拒絕側妃進門,是以方才蘭芮提出遣鄭太醫去診脈,她並未阻攔。可萬沒想到鄭太醫真的診出朱氏有哮癥。
胡春意面上的訝異之色一閃而過,便是方才,她對朱氏急病的說辭也還是嗤之以鼻,現在听得鄭太醫診出朱氏有哮癥,鄭太醫又是她帶來的,由不得她不信。
蘭芮想了想,沉聲問玉桂︰「那朱家的人怎麼說?」
玉桂說道︰「鄭太醫的話才出口,朱小姐身邊的人直說不可能,還說朱小姐身體極好,一年到頭從沒看過大夫,言下之意質疑鄭太醫診錯了,鄭太醫當即便要拂袖而去,還是方才來報信的那個媽媽好說歹說勸住了,這才求得鄭太醫的一劑方子。」
朱家婢女的態度,恰好說明鄭太醫並未斷錯脈。
蘭芮點點頭,側頭看著趙王妃,凝聲說道︰「大皇嫂,這事是不是先壓著,等回了母後再說?」
查實朱氏真有哮癥,朱家犯了欺君之罪,禮部有失察之責,而皇後與禮部一樣,多少擔著失察的責任,畢竟這名單是由皇後呈到皇上手中的。
這件事可大可小,但朱氏進不了吳王府的門是肯定的,蘭芮的意思,自然是希望這件事悄無聲息的解決。她特意問趙王妃的意思,是知道此事牽涉皇後,趙王妃必定比她更希望低調處理。
「二弟妹說的是,便是朱家那里,也要遣個人去說一說。」趙王妃也意識到事情嚴重,而且,如果鬧大,賢妃那邊咬著不放,指責皇後別有用心,故意隱瞞朱氏有哮癥一事,皇後真是有口莫辯。
蘭芮搖了搖頭︰「朱家比咱們還不想這事宣揚開來,自會約束好下人,不會亂說。」
趙王妃就點點頭。
出了這事,護國寺自然不能久呆,蘭芮三人分別乘了馬車回府。
路上胡春意詳細詢問了沁芳方才的情形,這沁芳便是跟著鄭太醫一起去替朱氏診脈的婢女。
沁芳與玉桂說的一般無二,然後小聲說道︰「鄭太醫進去替朱小姐診脈時,奴婢看見那個報信的婆子趁咱們不備,悄悄往鄭太醫手中塞東西,鄭太醫錯身而過,瞧也沒瞧那婆子手里的東西,那婆子只得將手中的東西收了回去。奴婢晃眼看了下,是一對羊脂玉的鐲子和一張發黃的紙,看著像是王妃壓箱的那種匯通寶的通兌銀票……」
「鄭太醫醫術不錯,可卻是出了名的性子古怪,便是太後那里都從不曲意逢迎,又如何會將一個小小的知府放在眼中?沒有當面揭穿那婆子,已是給了朱家很大的臉面了。不過听你這樣說來,魯氏還真的沒有從中作梗……」胡春意想了想,咬著牙說,「皇後娘娘打的一手好盤算,卻沒想到給自己惹出了麻煩,吳王夫妻沒一個善類,肯定會拿著這事發難,我倒要看看皇後如何善了此事。」
蘭芮這邊,同樣更加詳細的詢問玉桂方才的事情。只是玉桂所知的,方才在護國寺的廂房中已經說了。回到王府,蘭芮徑直回壽春院,見到迎上來的銀鎖,問道︰「王爺可回來了?」
銀鎖笑道︰「王爺早就回來了,問明白王妃還沒回來,又去了外院,還留下話,說王妃回來便讓人去外院的書房說一聲。」
「那你遣個婆子去跟王爺說一聲吧。」蘭芮點點頭。
銀鎖應聲去了。
蘭芮回到上房剛換了衣裳,吳王便挑簾進來,蘭芮遣散跟前服侍的,直言問道︰「王爺,朱氏有哮癥的事情,您可知道?」
吳王在雕花桌旁坐下,閑閑的說道︰「林文送來的冊子上,提到朱家一年前將朱氏身邊服侍的下人全部發賣,按常理來說,除非下人犯了大錯或者家財散盡,否則極少有人會將身邊服侍慣了的、熟悉自己喜好的下人全部發賣。朱知府還在任上,朱家自然不是因家財盡失,我便想知道朱氏身邊的人到底犯了什麼錯,一查之下,卻什麼錯都沒有,這更不合常理,我一路查下去,才知道朱家向禮部瞞報了朱氏有哮癥的事。」
蘭芮張了張嘴︰「這樣說來,朱氏今日哮癥突發並非偶然了。只是,這樣大的事情,王爺為何從未跟妾身提及?」
吳王看了她一眼︰「我說過,你只管照原來的想法去相看,其余的事情我來設法,再說,這些事情你不必知道。」
不必知道?是誰說要坦誠相待的?蘭芮輕搖了下頭,與吳王說起護國寺的事。
「你處置的極為妥當,這下,可就不是我們著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