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王妃回到王府,馬車停在角門處,跟車的婆子欲擺腳凳,她厲聲喝止住,問門上的婆子︰「王爺可回了王府?」
那婆子忙上前回話︰「稟王妃,王爺還沒回來。」
「可知去哪兒了?」趙王妃愈發煩躁,急切間問錯了話,一個守門的婆子,哪里知道王爺的去向?果然那個婆子一听,為難的說道︰「這……奴婢無從得知。」
趙王妃醒悟自己問錯了人,不理會那婆子,吩咐車內服侍的婢女︰「留在府中,王爺回來後就說我有要事與他商議,請他留在府中。」
那婢女應下,下了車去。
趙王妃又吩咐車夫調轉車頭去皇宮。
坤寧宮一片寂靜。自從診出有孕之後,皇後特別嗜睡,卻又容易驚醒,宮人內侍走路做事都捏著一把汗,生怕弄出些許的聲響驚擾了皇後。
這寂靜,讓心里存了事情的趙王妃生出些許的慌亂來,心里一亂,便覺的平日走慣的路特別的長,好容易走到暖閣外,竹姑姑迎出來,壓低聲音說︰「皇後娘娘正在午歇,王妃先隨奴婢去坐一坐吧。」
「這……」趙王妃猶豫了下,「事情緊急,姑姑還是立刻通傳吧,皇後娘娘那里,我自會解釋。」
竹姑姑略抬了抬眼瞼,打量了下趙王妃,見到她眼中的焦急,遲疑了下︰「那王妃就在這里等一等吧。」言罷轉身進去,隔了一小會兒出來,笑道︰「皇後娘娘讓王妃進去。」
「謝姑姑。」趙王妃笑了笑,跟著竹姑姑進了暖閣。
皇後斜倚在高足彌勒榻上,似乎重新勻了妝,看不出絲毫才睡醒的惺忪。
趙王妃在心里吸了口氣,這才上前去見禮,禮畢,見暖閣中除了竹姑姑外再無旁的宮人,立刻將護國寺的事情告訴皇後。
皇後听完,秀眉幾乎倒立,冷眼看著趙王妃,說道︰「我一向以為你聰明,卻不知看走了眼,原來也是個蠢笨的魯氏提出讓鄭太醫診脈時你為何冷眼旁觀,不知攔著點?還有,鄭太醫診出哮癥,你就慌了神?竟然立刻承認了朱知府之女有哮癥還自作主張的與魯氏商議,讓朱家不準亂說你難道不會推說鄭太醫斷錯了脈,另外找人去替朱氏把脈?鬧的我現在一點周旋的余地都沒有。」
「當時的情形……」趙王妃抬頭要解釋,卻對上了皇後冷冽如刀芒的目光,忙低了低頭,「媳婦駑鈍,一時沒考慮周全。」從前的皇後,待她從來都是慈愛溫和的,今日卻毫不留情面的厲聲斥責。
「你說錯話落人口實,這才讓我如此被動為今之計,只能設法將朱氏身上的‘舊疾’兩字抹去,落到急癥上去。」皇後不再看趙王妃,側頭吩咐竹姑姑,「去將趙王宣進宮來。」
竹姑姑去了,皇後又才說道︰「衛王兩口子那里,你給些甜頭,先給我好好的穩住,等我騰出手來再說。」
趙王妃忙應道︰「媳婦知道了。」
「衛王那邊好辦,吳王那邊,只怕得好好允諾一番才成。」皇後語聲喃喃。
蘭芮親自下廚做了幾個家常的小菜,色香味無一比得上壽春院小廚房做出來的,不過她用精致的餐盤裝著,再配上幾朵時令的小花妝點,「形」上倒是略勝一籌。
擺好桌,霜降去請吳王,吳王早知道蘭芮下廚,聞言丟下這幾日時常看的「抗倭筆記」,興匆匆的過去。他見桌上精致的小菜,笑看了蘭芮一眼︰「難得你有興致搗鼓這些。」
蘭芮正吩咐人給衡哥兒送一份去,聞言回頭,笑說︰「本來口味上就比廚娘做的略遜一籌,要是再不花點心思讓菜式看著雅致些,王爺怎麼咽得下去?」
「再不濟也比軍中時吃的那些飯菜好上數倍。」見蘭芮似乎不相信,吳王笑了笑,「我帶去的廚子倒是好的,就是食材和調料時常短缺。」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蘭芮遞上用白色細棉布擦拭過的烏木筷子,「王爺嘗嘗。」
她做這一餐飯,多少有些感謝的意思。
吳王接過筷子正要夾菜,玉桂進來回話︰「稟王爺、王妃,門上傳進話來,說趙王提了一瓶上好的花雕來請王爺品嘗。」
這個時候來請吳王品嘗花雕?蘭芮自是不信,疑惑的看了看吳王,只見他神色如常的夾了一筷子響油鱔絲放入口中,「麻油放的少了些,但勝在火候掌握的不錯,倒也有七八分的水準,可以用來宴客。」
宴客,蘭芮可沒有這自信,突然明白吳王是想拿這菜招待趙王,忙道︰「王爺,妾身還是讓小廚房另做幾道菜吧。」
吳王沒理會她,吩咐玉桂︰「讓門房上的人將大皇兄請到外院書房旁邊的花廳。」又吩咐霜降,「將這幾道菜送過去。」
蘭芮知道攔不住,任由他去了,不過他此時有閑情逸致張羅這些,想來對吳王來訪的事情早已有了應對之策。
臨出門時,吳王說道︰「讓小廚房趕緊做兩道菜送來,別餓壞身子,一會兒也不用等我,我得等大皇兄走後才能回內院。」
蘭芮點點頭,送吳王出門。
趙王坐在花廳中,手扶著身側高幾上裝花雕的瓷瓶,許久不見吳王,便有些不耐煩,百無聊奈間,總算听見腳步聲。吳王進門,兩人寒暄了幾句,吳王指著霜降手中的提籃,「大皇兄出酒,我這里出下酒菜,咱們兄弟倆今日不醉不歸。」
「好。」趙王哈哈一笑,「現在想來,咱們兄弟還從沒單獨在一起飲過酒呢。」
「說的是。」酒菜擺上,吳王大手一揮︰「都出去,這里不用你們服侍。」
霜降幾人魚貫退了出去。
酒過三巡,吳王頻頻勸趙王吃菜,「這是魯氏下廚做的。」
「沒想到二弟妹還會做菜。」誰都知道蘭芮只會舞刀弄槍,是以趙王聞言很是驚訝。
吳王只是一笑,並沒再說,轉而說起護國寺後山的事情,「朱知府瞞報女兒有哮癥,死不足惜,只是這事牽涉甚廣,只禮部一處便有好幾人受牽連,還有母後那里,咱們清楚內情,知道母後是被朱知府蒙蔽,可總有些不知道內情的……我細想了下,不如只說朱氏女有急癥,父皇那里也如此回話,大皇兄以為如何?」
勸服吳王將朱氏的哮癥說成急癥,從而抹去瞞報一事,這本是趙王來此的目的,現在吳王主動提及,趙王大大的松了一口氣,「二皇弟想的周到,這事也只能如此處置,只是這樣一來,朱知府倒撿了一條命。」
吳王替趙王續了一杯酒,而後長嘆了口氣︰「我這里也有一樁難事,還請大皇兄出面周旋一下。」
「二皇弟只管說。」趙王心知接下來的話才是重點,立刻打起精神。
吳王憂色忡忡︰「鄭太醫是太醫院最擅長婦科和兒科,衡哥兒身子一直不好,我就想,將鄭太醫接到府中來替衡哥兒調理幾個月身子。」
趙王心如明鏡,自己這位二皇弟話說的動听,實際上想將鄭太醫這個人證握在手中。想明白,趙王為難的說道︰「只是這鄭太醫如今在三皇弟那里……」
「就是因這個,我才求大皇兄出面,你也知道,三皇弟最近看我很不順眼。」吳王說著嘆了口氣,「等衡哥兒身子稍有好轉,我便將人送回去。」
趙王想了下,說道︰「這事我盡量周旋,成與不成的,我可不敢打包票。」
「大皇兄出面,三皇弟怎麼也要給幾分面子。事成之後,我做東請大皇兄吃酒。」
兩人繼續飲酒,隔了一會兒,趙王雙目微醺,像是才想來似的,說道︰「母後听說朱知府之女不成,好一通抱怨,說禮部的人辦事不力,再讓他們挑人,只怕一年半載也挑不出一個合適的來。」
這便是允諾吳王,皇後不再插手吳王納側妃的事情。
吳王笑起來,「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母後為這些事情生氣,氣壞了身子倒不值當。」
回到壽春院上房,吳王見扇內的落地南瓜燈亮著,不知怎的,心中暖意融融。他快步走進去,見蘭芮坐在燈下看書,橘色的燈光灑在她瓷白的肌膚上,泛起一層淡淡的光暈,別有一番韻味,他不由得心中一動。
蘭芮听到腳步聲合上書,起身問︰「大皇兄走了?」
吳王恩了聲,「為朱氏女的事情來的。」又將趙王說的那些話告訴了蘭芮。
皇後出面跟皇上說朱氏有急癥,皇上自然不會多想,比吳王自己出面好上百倍。反正有鄭太醫在吳王府,他也不會擔心皇後將事情推到他的身上。
皇後原本想用內宅不寧牽制幾個皇子,卻被吳王一下子扭轉局面,現在皇後還得親自去皇上跟前解釋。
蘭芮暗暗佩服吳王。
吳王一把攬過蘭芮,附在她耳邊,輕聲說︰「浙江福建倭寇橫行,四處搶掠,這幾個月尤為嚴重,據兩省總督上書時所陳述的敵情,三個月內已有數十個村子被劫掠,今日的早朝上,父皇已經有意派兵抗倭,只是領軍的人選還沒定……明日一早我就進宮去,請旨去福建。」
「去福建?」蘭芮想起他這幾日時常研讀那本叫做《抗倭筆記》的小冊子,「王爺是早有去福建的打算了吧?」
馨香在鼻尖縈繞,吳王心猿意馬,一只手伸入了淡紫的衣襟內,「知道浙江福建的情形後,我便有此打算,只是一直沒有合適的機會提出來……」
蘭芮握住他的手,不讓他繼續下去,「王爺,你去福建除了抗倭,還有避嫌的意思吧?」朱氏哮癥突發,皇後必定也會猜測發病的原因,即便不能找出答案,可心里的疙瘩是種下了,有個風吹草動,皇後頭一個想到的就是吳王。吳王此時出京,立刻安了皇後,及想要皇後順利生下嫡子之人的心。
「算是吧。」吳王展顏一笑,笑容里毫不掩飾對蘭芮的贊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