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湮聞言不由打了個寒噤,「凡你眼之所見,皆是虛無」這話怎麼听上去這麼像是一個不良的詛咒啊,「舒道友,這是危言聳听吧,什麼在所能夠掌控的‘領域’之內,什麼萬物都是微塵所化,這樣的話,我所看到的都是灰塵吧?」
舒靖炎听到「灰塵」這樣不專業的詞匯顯然愣了愣,半天才反應過來,「不是灰塵,妹子,我的意思是憑著你的精神力,對方在你面前會變成一張白紙,對方的生平事跡、目前的修為狀況,甚至于這個家伙在偷偷喜歡什麼人,在你眼里也都無所遁形。」
秦湮絲毫不相信這個便宜哥哥所說的話,小聲嘀咕︰「那樣不成偷窺狂了麼?」
「妹子快看,是那個地方吧?咦,怎麼還有一只大眼楮在上面飄啊飄的?」舒靖炎一眼望見遠處群山環繞的山谷,半空中旋轉的眼楮格外醒目。
「喂,舒道友,不要因為長了一張跟我一樣的臉,就一口一個妹子,還有,你剛才那種好奇興奮的語氣是怎麼回事?我跟水仙兒第一次看到這個東西的時候,那種感覺……」秦湮停住不再說話,身後的幾人一一突過那些沙暴的襲擊,眾人落在地面上的聲音整齊劃一,宛如一個人。
「哎,我們什麼時候這麼有默契了?」西勤良听到眾人的腳步聲像是一個人,腦海中忽然閃現過這樣的念頭。
不過很快,眾人便知道這種心理感受的來源,舉目四顧之處,皆是莊嚴肅穆,不可侵犯的威壓從四面八方洶涌而至,卻並不傷害這些闖入者,只是強迫他們知道這是一個不可被打擾的地方,任何人不可造次。
石小苔向著東西來來回回走了兩趟,每一次均止于七步之處,西勤良看的奇怪,「小苔,你在做什麼呢?看風景?不過這周圍也沒有什麼風景好看吧?」
西勤良的聲音在這個時候听上去分外親切,因為站在這兒的所有人除了他以外,個個表情肅穆,如臨大敵,周遭沉默而安靜,秦湮默不作聲地看向西勤良的方向,心想真不知道這個看上去這麼「二」的家伙怎樣練就這一身走到哪里,二到哪里的功夫,不過似乎站在這兒的每一個人都有著不為人知的過去呢。
這些人為什麼會跟著自己來到人間界呢,那個舒靖炎果真是自己的兄長麼,若果真是這樣,為何會一點直覺的印象都沒有呢。
這樣的念頭只是在一瞬間劃了過去,周圍的境況讓他們不得不集中注意力。
孟連決聲音穩穩傳過來,「為什麼那個山谷看上去近在咫尺,我們卻在這兒寸步難行呢?」,他在聲音之中注入了足夠多的靈力,聲音以可見的水波形狀向四面八方傳開,過了數秒鐘,波紋消失了——這些應當靠岸的水波沒有靠岸卻消失了,眾人的臉色齊齊一變。
「剛出了虎穴,又入狼窩,唉。」西勤良重重地嘆了口氣。
他們站在一個看似山谷的平面上,周圍黑漆漆的,可是明明沒有光線,他們又似乎能夠看到這個「山谷」的構造︰淡色起伏的山巒線,山巒之上似有似無的霧靄,或者說僅僅是星辰的微光,他們所在的山谷底部沒有任何生命的跡象,即使是最簡單頑強的苔蘚,而之前看上去似乎並不遙遠的懸浮在半空中的眼楮,在此刻卻遙不可及。
石小苔道︰「你們有誰能夠看清楚周圍的屏障是什麼東西嗎?」。
孟連決奇怪道︰「怎麼,小苔?難道不是山壁麼?我們只要找到山谷的出口就可以了。」
石小苔搖頭否定,「我的竹杖告訴我,他在這里感受不到任何生命的氣息,如果這里真的是山谷,怎麼會沒有任何活物的跡象呢?」
舒靖炎似乎一點都不擔心,對著秦湮一口「妹子」剛剛要蹦出來,看到秦湮一臉黑線的樣子趕忙吞了回去,改口道︰「秦道友,這種時候你可以試試你的‘零度.微塵’的力量嘛,你跟那只九尾狐先前不是來過這兒嘛?」
九尾狐站在眾人的中央,處于最安全的地帶,聞言道︰「我和秦道友先前來的時候並沒有看到周圍還有這麼一個全黑的山谷啊,怎麼舒道友你一來這種不祥的事情就多了?」
舒靖炎鄭重其事道︰「我不是在危言聳听,秦道友,不管你以前有沒有出現過‘零度’的前兆,現在集中注意力,好好感受這一片‘領域’,秦道友,這一次,我們就靠你了,哎,你哥哥我……」接下來又是絮絮叨叨的各種廢話。
只是秦湮已經听不見了,當舒靖炎第一次說出「零度.微塵」的時候,腦海中似乎有一根弦被觸動了,只是一直拒絕去感受那種觸動而已。
石小苔看向秦湮微蹙的額頭,眼底滑過一絲捉模不透的光。
靈識打開,眾人的「眼楮」們在四周仔細查看,無奈在這個沒有一點光元素的地方,想要找到邊緣處的物事談何容易。
秦湮知道那種感受,那種在自己的領域之內掌管一切的感受,同樣,極強的能力意味著同等程度的孤獨,秦湮並不懼怕孤獨,但是在那種孤獨感之中浸泡地久了,她就會逐漸失去語言的能力——即使吐出一個最簡單的音節也相當費力。
可是現在,周圍包圍著的黑色山巒,加重了這種能力釋放出來的力量,秦湮忍受住眉心的痛楚,伸手輕輕按住了眉睫處。
秦湮閉上了眼楮,靈識當中,無數在微光之中起伏的微塵宛如蛇類在她的腦海之中糾纏,這些蛇類的鱗片泛著冷硬的青光,秦湮的身體微微一顫。
零度.微塵。
秦湮睜開此刻的眼楮,當然,是虛幻的秦湮在自我的領域之中左顧右盼。周圍的其他人都已經消失了。秦湮對著眼前這些蛇類下達了命令,思維深處的蛇群釋放,同時在離開秦湮思維的那一刻化為微塵萬點,宛如不可追溯的流光,向前方涌去,時而聚攏時而分散,無處不入無所不包,這就是微塵之力。
這些蛇類是秦湮的零度能力,也是她的幫手。平時他們棲息在秦湮的思維深處休眠,唯有秦湮能夠喚醒這些微塵,化為長蛇,如同成千上萬的斥候,為秦湮探索周圍的情形。宛如被秦湮降服的奴僕。
這個地方的磁場分布有異于人間界,特殊的地域對秦湮這些蛇類的影響似乎增強了不下百倍,秦湮感受到這些微塵比很久以前更加有活力也似乎更加不好控制,身軀開始微微顫抖。
舒靖炎的聲音恰好就在這個時候好死不死地傳過來︰「妹子別怕你哥哥我在你後面呢,盡管放心大膽地往前去吧」
秦湮看向自己的身後,空無一人,知道這個時候舒靖炎一定正在用最原始的方法和自己對話——揪住自己的耳朵大吼大叫,秦湮無奈地搖搖頭,這個時候說這種話的感覺就像是︰「妹子你盡管放心大膽地去死吧老哥在這兒呢,有人替你收尸的,你還擔心個鬼啊……」
秦湮開口,雖然知道自己的靈識說話,在那一邊也沒有人能夠听到︰「舒道友啊知不知道在這種只聞其聲不見其人的情況下,我很容易被嚇死過去哎……」
秦湮繼續向前走,四周黑漆漆的,沒有一星半點兒的光亮,而五公里半徑的「領域」都在秦湮的監視之下。
秦湮的意識隨著微塵進入周遭的每一個縫隙,一直向著四面八方無所不包地擴散,再向前,再前進,世界在秦湮的眼楮里變成了處處微塵的浮光世界,秦湮的眼楮在此刻發出淡淡的金光,她正在以微塵的角度觀察者這個世界,世界在她的眼里由無數細微的管道組成,管道交叉分開,無限延伸,她在微塵組成的管道之中穿行,所到之處彌漫著灰色的霧氣,秦湮驚覺于此刻的世界之美,卻也突然間脊背一涼。
那些躁動不安的蛇類似乎觸踫到了什麼令他們感受到不安的東西,忽然靜止不動了,安安靜靜地被吸附在那些「山壁」上。
秦湮的身體正在逐漸變涼,這是她最虛弱的時候,西勤良、孟連決等人無奈地看著舒靖炎端坐在秦湮的身後,聲稱是為了保護自己的妹子,所以才緊緊從後面抱住秦湮漸涼的軀體。秦湮的臉在這個時候呈現出令人不安的死灰色,只有那雙血紅色妖冶的眼楮瞳孔閃亮。舒靖炎用力樓主了秦湮,試圖讓她感受到他的體溫,同時也不忘記凶巴巴地瞪了周圍站著的若干人等,那神情仿佛是在說︰「誰要是敢告訴秦湮現在這一幕,我就殺了他。」這樣殺氣騰騰警示,周圍人紛紛露出不以為然地神情,西勤良心道︰「你小子等著吧,秦湮醒過來第一個被滅掉的就是你了。」
過了良久,秦湮的身軀一震,仿佛是魂魄歸體,心髒又重新有力地跳動起來,臉上漸漸恢復了紅潤,瞳孔中的妖異光芒消失,心跳頻率急速回升,血液重新變得溫暖起來,絕大多數的微塵又重新回到了秦湮的思維深處,只有一簇微塵,停在了某個地方,像是一條真正的蛇類,趴在靜處伺機而動,只等著主人一聲令下。
秦湮長長舒了一口氣,緩緩睜開眼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