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諾頓館。會議廳。
學生會全體委員出席會議,本屆主席拉莫爾坐在壁爐前的沙發上,雙手支著下巴,目視前方,頭頂上方懸掛著博爾吉亞玫瑰花的家族圖騰。沉默已經持續了很久,幾乎每一個人都低著頭。
「三年來第一次,我們將失去諾頓館的使用權,所以這是我們在這里召開的最後一次會議。」拉莫爾淡淡地說道,「對我而言這是前所未有的,慘敗。」
沮喪如山般沉重,拉莫爾掌握龍鱗會以來,他們一直都是「騎士勛章」的贏家,在拉莫爾的領導下,龍鱗會終于成為可以和神寂學院最傳統的兄弟會「學生會」抗衡的社團,即使出現了被稱作「超級純血」的舒靖炎,也沒能從他們手上奪走諾頓館,而他們現在輸在了一個毫不起眼的新生手上。
「我們沒輸,這是一場可恥的黑槍戰爭」一名資深委員說,「我們不該讓出諾頓館」
群情激奮起來,委員們交頭接耳起來,實在是輸得太冤枉了。
「停」拉莫爾舉起手,他的聲音威嚴,壓下了會議廳里的喧囂。
「我從來拒絕和懦夫說話,懦夫們才會拒絕承認失敗。」拉莫爾冰藍色的眼楮里全無表情,「今天我不想討論失敗的原因,秦湮,一個純血新生,來自自由之城浮雪城的國度,作為第三方贏得了今年的‘騎士勛章’。要尊重游戲規則,按照游戲規則我們已經輸了,學生會保持了沉默,說明舒靖炎接受結果,你們不如舒靖炎麼?」
「可是誰都知道那個秦湮是舒靖炎的胞妹。」有人忿忿不平道︰「這不是等于將諾頓館讓給了學生會麼?」
拉莫爾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冷冷道︰「這種話我真不敢相信出自龍鱗會會員之口。」周圍的溫度似乎隨之下降,再沒有人提出異議。
「我已經租下了隔壁的‘安博館’,作為明年龍鱗會活動的場地,把我們的東西搬過去,這里從12點開始就屬于秦湮來了。」拉莫爾起身為自己倒了一杯干邑,「秦湮應該正在準備下一周的血統評定測試吧,你們覺得她能夠通過麼?」
「拉莫爾你是說?」
「剛才校園新聞網爆出一條新聞,高級純血統秦湮對于‘神聖之地’沒有任何反應,此外得出的結論非常奇怪。」拉莫爾低聲說。
靜了一靜,每個會員的眼楮里都閃過一絲喜悅的神情。
「這一次血統評定測試將會告訴我們秦湮的潛力有多大,如果她通不過,是會被降級的,我估計校長大人都要擔著干系,對‘神聖之地’沒有共鳴,怎麼通過血統評定測試?」拉莫爾環顧了所有人,猶如帝王巡視著自己的臣民,「我很期待,我想舒靖炎也一樣期待,小苔,你覺得秦湮怎麼樣?」
「這個很難評價,她有時候似乎什麼都不會,但有的時候又實在讓人驚訝。」石小苔靠在牆上,目光注視著窗外。
所有委員面面相覷,大家都知道石小苔是校長派出去的眾多專員之一,對于秦湮的潛力應當最有發言權,可是如今連石小苔都這樣說,那個秦湮的底細著實令人好奇哪。
拉莫爾沒有任何表情地低下頭,撫模著自己的心口,那是秦湮一槍命中的地方。
「考試的全稱是一級新生血統統一評定測試,不過我們都直接說是血統測試,主要用于鑒定學生的血統純正程度,你知道古代的神魔之戰吧?」秦湮點點頭,珍妮弗拿起一杯清酒,輕抿了一口繼續說道,「凡是神魔之後裔對于‘神聖之地’都或多或少的會有感應,血統純度越高,感應就越強烈。共鳴的時候會產生‘靈視’和‘靈听’的效果,也就是所听所看都會以一種獨有的方式呈現在你的周圍,這種能力對于真正的神魔後裔來所非常重要,我們魔族的血裔有被稱作‘零度’的強大超自然能力,我想你哥哥應該已經跟你說過了吧?」
這個時候秦湮已經逐漸知道了石小苔、西勤良等等這些人確實是神寂學院派出的專員,目的只有一個就是安全護送她回來,同時在路上要嚴密考察她的能力。
珍妮弗繼續解釋︰「在你的領域之內,你以‘神聖之地’所說出的話將成為一種規則,因此‘語言’是純血種發揮能力的工具。對‘神聖之地’不敏感的學生通常能力不足,經過血統評定測試就要降級,太差的就會被勒令退學。」
「我是一路被拐騙過來的好不好?誰能想到這麼長時間的冒險居然是被設計好的?」秦湮哭喪著臉。
「那就洗個腦被掃地出門嘍,不過我估計你這種血統的家伙要是像個傻子一樣走到羽族的地界里面,會被當成活寶生生吃掉的哦。」珍妮弗看似無意地提醒。
「這個還要你說。」秦湮有氣無力。
這些擔憂的話語約克這個年輕副教授就听不到了,四肢發達的家伙這會兒正急匆匆地向圖書館走去,對于秦湮無法和「神聖之地」產生共鳴覺得一籌莫展,聲稱自己遇到了學術上的難題,往那個寶地查資料了。
寢室里面安靜起來,窗戶開著,秦湮坐在鋪上,看著窗外一輪漂亮的圓月,月光投射在不遠處煉金教堂尖頂的紅瓦上,舒爽的夜風幽幽地吹在她身上。真是個漂亮的地方,不過,明天就要被掃地出門了。
「洗腦其實蠻好玩的。」珍妮弗吊死鬼似的從上鋪垂下腦袋來。
「沒洗過,很快就可以嘗試了,好開心。」秦湮非常淡定。
她才珍妮弗想嚇唬她,最好的反擊就是給她看一張死魚臉,好比是當初篝火燒烤的時候,對面的西勤良一臉詭異的笑,說什麼剛剛好像看見舒靖炎和某某身材火爆的狐妖在一塊鬼混去了,秦湮就會擺一張死魚臉,說,什麼?兄台你在跟我說什麼?西勤良不攻自破,只好悻悻地厚著臉皮繼續啃他那塊兔子腿。
二人靜靜了一會,寢室里只有漫天月光照了進來,一下子變得特別夢幻,秦湮覺得珍妮弗不說話的時候絕對是淑女一枚。
「我覺得你不想回去。」珍妮弗忽然來這麼一句。
秦湮一愣,不明白珍妮弗的意思。
「回家也沒什麼不好啊,你難道不知道浮雪城被稱為自由之城麼?我不在乎,我在乎也不管事兒。」秦湮雙手枕在腦後,靠在床上,伸了個懶腰。
珍妮弗雙手抓住上鋪的床墊,以一個極高難度的屈體翻身,緩緩坐在秦湮的下鋪上,「想開就好啦,神寂學院也沒什麼不好,說是上課,整天跟一幫瘋子呆在一塊,整天對著牆上那些所謂的神袛恨得牙癢癢,但是誰不知道神才是正道,咱們才是邪魔外道喔,不過要是我們能夠統治這片大陸的話,這話就要倒過來說了,哼,可是推翻原有的統治,建立一個嶄新的帝國又談何容易。秦湮我看你也不是什麼熱血少年,估計以前就是有過什麼偉大的夢想,也早就被消磨殆盡了是吧?」珍妮弗此刻表現地非常像一個哲人。
秦湮听到最後一句眼楮亮了亮,很快又黯淡下去,「你跟我說的是一個意思嘛,我沒覺得考試掛了被趕回去有什麼丟臉的啊。」秦湮看著珍妮弗那雙獨有的碧綠色的眼楮,聳聳肩,「我不在乎的。」
「可你剛才嘆氣勒。」珍妮弗又說。
秦湮覺得一股灼熱的氣從心口直沖上來,像是吃了太辣的東西要吐一樣,灼燒著,疼痛著,讓人忘記了面子或者掩飾,只想張嘴。「你嗦什麼?到底想怎樣啊?我回不回家關你屁事?你自己不還是新生一個,下周的測試你就肯定你過?我看你平時也沒多拉風嘛?你還欠我錢呢?你很威風啊?你還錢還是閉嘴?」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忽然暴跳起來。
話出口她就反悔了,珍妮弗也許是她在這里唯一的朋友了,而石小苔、西勤良他們就不提了,孟連決回了他在人間的家,小九尾狐去找青丘之國的通路,身邊過去的朋友忽然一下子都不見了,而且似乎都不再回來,全世界好像忽然就剩下她一個人,過去的種種如雲散去,沒有人再跟她一起討論那些事情。
這種感覺很奇怪,只是覺得心里堵得要命。
「姐們你氣急敗壞了吧?」珍妮弗拍了拍她的肩膀。
秦湮看了珍妮弗一眼,垂下頭去。
「你一直嚷嚷著,我要退學我要退學,」珍妮弗說,「我只是想研究一下你的心理。」
秦湮嘆了一口氣,「有時候真想退學,可我退學了能去哪里,該死的什麼純血統已經讓我只能來這兒,來這個怪力亂神的神寂學院,哎,對了,我記得你是我們魔族皇室的姻親咧。是貴族小姐對不對?怎麼你也會來這兒啊?」
「不戳人傷疤會死啊?」
「哦,不戳,那簡單談談心路歷程唄。」
「因為……孤獨啦。」珍妮弗聳聳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