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蘭登先生臉上的慘白很快褪去,他的表情此時已經被怒火漲的通紅,拳頭握緊、松開、再握緊、再松開,似乎只要狠揍一頓肖恩先生才能發泄他的憤怒,終于男人忍受不住的站了起來,他背對著肖恩先生一家大聲說服自己︰「這不可能!伊利莎白是個柔順、規矩的小女人!」
似乎為了建立自己的自信心,布蘭登先生「唰」的轉回身惡狠狠的盯著肖恩先生威脅的說︰「對吧,伊利莎白根本不可能做那些事情,她現在一定只是離婚了,從德拉福搬走了、開始新生活了!對,一定是這樣!」
亞歷山大不怎麼高興的甩下臉,沉著聲音說︰「布蘭登先生!杜克生前最後一刻就是希望你能從這段不名譽的感情里面走出來,有個好前程。別再自欺欺人了!找到伊利莎白•修斯林頓對你沒有絲毫好處。」
布蘭登先生就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拳,他一下子喪失了全身的力氣倒進了柔軟的沙發中,雙手捂住臉大口大口喘息著。比迪輕輕瞪了丈夫一眼,向對面的年輕男人投去同情的目光。半個小時之後,布蘭登先生似乎終于從悲傷中解月兌出來,他堅定的看著肖恩先生說︰「肖恩先生,感激您的勸解。但是非常抱歉,請不要阻止我去尋找伊利莎白。」
亞歷山大失望的嘆了口氣,但他沒在就此說些什麼喪氣話,而是禮貌的邀請了布蘭登先生一起用午餐。英國的午餐一向比較簡單,基本上只要一些三明治就足以打發,不過老紳士既然邀請了客人一同進食,那麼就不會這麼寒酸。
餐桌上雖然仍舊秉持著午餐一貫簡單的風格,卻多出了不少菜肴。顯然,布蘭登先生沒有什麼胃口,奧蘿拉卻吃得很快樂,她可受夠了每天中午和下午四點之前只能吃點三明治和點心的痛苦。奧蘿拉不經意的一抬頭看見了布蘭登先生此時的表情,那是一種蘊含著堅定和哀傷的目光。這個男人堅信著他一定能找到自己青梅竹馬的愛人,卻仍舊忍不住為了那個女孩這幾年遭受的磨難感到悲傷。
奧蘿拉隱約之中發現時隔三年,她再一次被同一個男人的悲傷觸動——即使這個人已經從一個溫和悲傷的少年變成了嚴肅沉默的男人。這種不妙的發現讓奧蘿拉抿著嘴唇垂下了頭,金燦燦的長卷發遮擋住了奧蘿拉臉上的表情。
這不是什麼好的結論,奧蘿拉努力告訴自己。不過很可惜,當奧蘿拉听見自己用柔和的嗓音對著對面的男人說「布蘭登先生,請多吃一點,魚排非常新鮮。」的時候,奧蘿拉只能對自己承認,也許她對自己並不算是多麼熟悉,可能還沒辦法交流的英國男人產生了一些不該有的好感。
奧蘿拉的聲音讓布蘭登先生愣了一下,但是在布蘭登先生發現小女孩透徹的藍眼楮里表現出來的擔憂和溫暖時,他還是覺得自己內心受到了慰藉。布蘭登先生插起一塊魚排放進自己的盤子里,淋上醬汁快速吃了一口。
「非常美味,謝謝你的建議,格雷小姐。」布蘭登先生的話當然不僅僅為了這一塊魚排。
「這是我的榮幸,布蘭登先生。」奧蘿拉禮貌又疏遠的說,這樣刻板禮貌說法和已經被奧蘿拉放棄稱呼教名而使用「布蘭登先生」的稱呼,徹底打消了布蘭登先生繼續感激小女孩的打算,也沒有讓亞歷山大和比迪發現奧蘿拉的異樣。
午餐後略微閑聊了幾句,布蘭登先生向肖恩家告辭了。當年輕的軍官消失在肖恩莊園之後,亞歷山大肯定的說︰「布蘭登先生一定去尋找他的表妹了,真是個不幸的消息,我一點也不希望他看見伊利莎白現在有多麼的墮落。」
老紳士的說法引起了奧蘿拉的好奇心,她坐在老紳士和姑姑之間,直白的詢問到︰「亞歷山大,布蘭登先生表妹的下落你知道?」
「不太詳細,但是我知道一些。」亞歷山大保守的說,他並不希望自己涉世未深的小佷女打听這種不體面也不名譽的事情,可是奧蘿拉一直為此纏著他撒嬌,終于老紳士只能把這歸結于女人天生的好奇心理,不情不願的繼續解釋出來。
「伊利莎白•修斯林頓在私奔失敗之後,顯然曾經對她的婚姻認命了一陣子。不過很快,鄉間就傳出她又有了情人的事情,而布蘭登先生——我是說安德烈•布蘭登的哥哥伊夫利先生——並不是什麼好脾氣的男人。這一次和他的妻子傳出丑聞的男人也不再是他需要顧及的親弟弟,並且他再沒有足夠的涵養和氣度去體諒自己的妻子。他開始毆打她,試圖用暴力讓這女人屈服,結果當然是不盡如人意的。
布蘭登夫人的情人不知道對她說了些什麼,她竟然放棄了全部財產也要和自己的丈夫離婚了!哦,真不敢相信他們竟然離婚了。上帝保佑,我活了這麼大歲數可是頭一次听說夫妻竟然可以離婚!
當然,即使這樣子本來修斯林頓小姐也不會窮困潦倒到現在的地步,她還有一份政府發派的津貼。可不知道為什麼,在一次一次更換情人之後,修斯林頓小姐把她的津貼也轉給了別人。從這以後我就不清楚她跑到哪里去了,我只大概猜測她應該還沒有離開倫敦——畢竟只有那里能讓她找到一份……呃……糊口的工作。」
亞歷山大使用了隱晦的說法,畢竟這個時代女人,尤其是名聲敗壞的女人還能找到什麼足以養活自己的工作呢?好人家就算是選擇女僕也不會使用前布蘭登夫人這種離過婚,還有著數不清數量丑聞女人的。
奧蘿拉听了之後心情卻很沉重,不是因為伊利莎白•修斯林頓的悲慘遭遇,畢竟離婚後的悲慘生活絕大部分責任是她自己的選擇造成的。可這個時代對女人是非常的殘酷,離婚意味著的不僅僅是失去一個丈夫,也許還有自己的孩子和全部財產——婚前的和婚後的。
奧蘿拉有點著急的問︰「那他們的孩子呢?哦,我是說布蘭登先生和他的太太這幾年沒有孩子嗎?」
亞歷山大的臉上出現了可以稱之為嘲諷的表情,他有些不屑的說︰「孩子?不,伊利莎白•修斯林頓婚姻期間根本沒有嘗試沒能給她的丈夫生下一個繼承人,不,或者說哪怕是個女孩也足以緩解他們夫妻之間的緊張關系,可是沒有、什麼都沒有。不過,最不幸的是,他們一離婚,布蘭登夫人就宣布她給她的情人懷孕幾個月了。現在算起來如果這個孩子還活著的話,那麼也應該快兩歲了。上帝保佑,有個這樣的母親,多麼倒霉的孩子。」
「……這真是個壞消息。」奧蘿拉只能附和著亞歷山大的話,經歷過一段苦日子的奧蘿拉清楚生活的艱辛,而修斯林頓小姐顯然還不同于她母親是個任勞任怨的女人,那種出身優越的千金小姐顯然是不會做活的,奧蘿拉能猜想得到她的孩子會多麼可憐。
「上帝保佑,既然布蘭登先生已經決定去尋找她了,那麼就仁慈的讓她過世了吧。安德烈是個好小伙子,我真不想看見他得知伊利莎白變成現在這樣子被他看見,他會心碎的。」亞歷山大的話有點多愁善感,奧蘿拉直覺眼神堅定又溫暖的布蘭登先生絕不會表現的像個三流言情小說里面男主角那樣。
駐軍回到惠特維爾理所當然是個好消息,三年過去了已經讓一批小姑娘成了美貌的適齡待嫁淑女,這時候回到惠特維爾的年輕軍官們當然是姑娘們的好選擇。一場接一場的舞會在惠特維爾的幾個鄉紳家里輪流開展,奧蘿拉只能心不甘情不願的陪著比迪頻繁的參加舞會去,晚上當然需要在成年人離開時才能跟著走。
沒過幾天,白天還需要正常起床學習的奧蘿拉明亮的眼楮下面就掛上了黑乎乎的眼圈,亞歷山大和比迪都不好意思再領著奧蘿拉穿梭在舞會之間。所幸還有亞德里恩還在假期,他的出現能讓鄉紳們知道肖恩家並沒有對他們失禮。
不過,亞歷山大和比迪不知道的是,亞德里恩也並不耐煩這些應酬,已經是個大小伙子的亞德里克白天為了不讓姑姑和姑父找到他,干脆躲進了妹妹上課的書房。
「哦,上帝啊!我簡直要瘋了,這些姑娘們只會沖著我傻笑嗎?她們看起來真是太無趣了!」亞德里克躺在奧蘿拉的大腿上抱怨著,他這種不合規矩的動作只有豁達的妹妹不會擰著眉毛訓斥他,突然亞德里恩產生了一個可怕的想法︰「奧蘿拉,你現在才剛開始發育,干脆和我一起去伊頓公學念幾年書算了,你不是一直都想去嗎?」
這個提議奧蘿拉當然十分心動,可是略一思考之後女孩就放棄這個不切實際的想法,她有些猶豫的望著窗外,輕聲說︰「亞德里恩,我到底不是個男孩子,我以後還是需要嫁人成為一個富太太,貴婦要會的事情我當然這幾年都需要學會。也許我學習的內容和你不同,但是不可否認的是,它們非常繁雜,多得超乎我的想象。」
「奧蘿拉,我以為你喜歡讀書和經濟的!」亞德里克雖然和奧蘿拉分別三年,兄妹之間的聯系卻從沒有斷開過,幾乎每周他們都會通信幾次。而亞德里恩比奧羅拉要大好幾歲,過去的窮苦日子男孩牢牢的記在心里,他此時的努力也是為了不會再一次陷入貧窮之中為了生活掙扎。當然,也是同樣的原因,身為哥哥的亞德里克很心疼當初一起受苦的奧蘿拉。
「奧蘿拉,等我長大了,哥哥會保護你的,你可以過你想過的生活。」亞德里克在奧蘿拉明亮的目光下臉漸漸紅了起來,他撓了撓自己的梳理整齊的卷發說︰「奧蘿拉,我是說,如果你希望過得不那麼規矩,我會裝作沒看到的!哦,對了,你想學騎馬是不是?假期的時候我教你!」
亞德里克終于想起來自己妹妹幾年前的興趣,他興致勃勃的計劃著假期翹掉夜間無聊的舞會,帶著奧蘿拉做點有意義的事情。
「亞德里恩,你想被亞歷山大關起來嗎?我是不能在人前像個男孩子一樣跨騎的,可是……難道你會側騎嗎?」奧蘿拉的毫不客氣的取笑的看著亞德里克,男孩困窘的漲紅了臉,大聲嚷嚷起來。
「奧蘿拉,我要讓亞歷山大把家庭教師換掉,你學壞了!」
「哈哈哈哈哈!」奧蘿拉高興的笑著,她低下頭親了亞德里恩英俊的側臉語聲柔和的說︰「謝謝你,亞歷山大,我現在就很快樂,不學會騎馬我也很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