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想敵」這個想法讓梁沐蝶心頭涌上不祥的預感。雖然梁沐蝶知道自己並不是真正的祿貴,並不會對榮貴妃有任何傷害,但顯然面前這個女人不會這麼想。示敵以弱?自然不可。對付榮貴妃這種人,既然她已經對你起了戒心,那她便會想方設法的除去這根刺,只有讓她一直對你心存忌憚,時刻擔心你會對她造成致命的傷害,她才會小心翼翼,生怕有所閃,所以應對之間一定不能示弱,甚至可以是強硬的,叫她模不清你到底懷揣著什麼樣的目的接近她……
想到這里,梁沐蝶微微一笑,「小人所說的,自然是大長公主心中所想了。」
榮貴妃聞言眯了眯美眸,唇邊勾起一絲冷笑,「即是心中所想,那便是不曾說過了?祿公公胡言亂語,試圖蒙騙本宮,該當何罪啊?」
梁沐蝶緩緩斂起臉上的笑容,神態一反之前的恭敬,略顯桀驁了起來,「小人自幼進宮,十幾歲便在大長公主身邊侍候。大長公主的性情喜好,小人不敢說模了個十成十,亦是不離八九,娘娘久居深宮,多年未曾見過大長公主,不知娘娘憑何認定小人所說並非大長公主所想呢?」
「你好大的膽子!」榮貴妃黛眉一揚,從軟榻上一坐而起,顯是動了真怒。
梁沐蝶見榮貴妃終于按捺不住怒氣發起火來,非但不怕,反而嘲諷似的躬身一揖,「娘娘請息怒。小人方才那番話確實未曾听大長公主親口說過,但是小人也是想哄娘娘開心,而且大長公主確實對娘娘給予厚望,臨行之前還特別吩咐過小人既入得宮來,便一切以娘娘為先,凡事听娘娘吩咐,娘娘的事便是長慶公府的事,必竟娘娘與長慶公府血脈相連,自是比得旁人親近。」
梁沐蝶這幾句話正是軟硬兼施,一方面告訴榮貴妃自己有大長公主的撐腰,想治她的罪最好三思而後行,另一方面也告訴榮貴妃自己雖是大長公主的眼線,卻是跟她同一陣營的。
榮貴妃豈會不知道梁沐蝶話里的意思。只是大長公主突然派了個心月復進京,說是面聖,可面聖之後卻盤桓宮中,留而不去,這叫她心里像堵了根刺,就像背後多了雙眼楮,時刻監視著她的一舉一動……她曾私底下問過榮笑棠祿貴面聖究竟有什麼目的,誰料想榮笑棠對皇帝一片忠心,任她這個親姐姐如何哀求,他卻除了把途中雜事和偶遇祿貴的事情說了之外,其他的事一概不提,這叫她又氣又恨,可更多的卻是無奈。
榮貴妃與梁沐蝶冷目相對,雖只是片刻時間,榮貴妃這腦海中卻似翻江倒海一般。她本想借題發揮出言試探,探一探這祿貴此行到底有何居心,卻沒想到反被眼前這個貌不驚人的小太監將了一軍,思及此處,她胸中便怒不可遏。但發火歸發火,榮貴妃卻沒有失去以往的冷靜,她清楚的知道梁沐蝶所說的一切都是事實,她之所以有今天,確實都是大長公主一手促成,除非大長公主死了,否則她永遠也別想擺月兌這個魔咒……小不忍則亂大謀,她必須從長計議……
「好,既然是大長公主吩咐的,那公公便安心留在宮里,若是公公閑得無事,本宮亦可以在皇上面前美言幾句,派給祿公公些差事,也好打發打發無聊的時間。」想通之後,榮貴妃已有了其他打算,自是不會跟梁沐蝶當場翻臉。
梁沐蝶料到以榮貴妃跟大長公主之間的關系,她也不會公然對自己怎麼樣,所以有恃無恐,至于以後的事……那便以後再說了……想到這里,梁沐蝶倒身下拜,「謝娘娘,那便請娘娘派小人去儲秀宮里當差吧。」
「儲秀宮?」榮貴妃微微一愣,隨即輕輕點了點頭,「好,那便儲秀宮。」
「祿貴謝娘娘隆恩。」梁沐蝶一早便來覲見榮貴妃,求的就是這件事,這句「謝謝」倒確是有幾分發自內心的。
梁沐蝶知道今天榮貴妃自是氣得不輕,不過目的已經達到,索性見好就收,于是告退。「娘娘,若沒什麼吩咐,小人便告退了。」
「嗯,去吧。」
「是。」
待梁沐蝶走後,一直站在榮貴妃身邊的夏草忍不住開口道︰「娘娘,這祿貴看著懂得進退,卻沒想到這麼沒規矩,竟然敢頂撞娘娘,娘娘為何不制他的罪呢?」
榮貴妃聞言冷笑,眸中露出一抹恨意,「此人不除,必留後患!。」
「娘娘的意思……」
榮貴妃輕輕一擺手,「切莫輕舉妄動,本宮倒想看看他這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藥?」
夏草顯然沒想通這里面的玄機,忍不住問道︰「娘娘,這祿貴若真想留在宮里,為何不向您求個更好的差事,偏偏去儲秀宮侍候那些沒名沒份的秀女呢?」
「你難道忘了笑棠曾說過他們在破廟避雨的時候曾遇到過幾名秀女的事嗎?」。
「難道那里面有祿貴的熟人?」
「只怕那不是祿貴的熟人,而是大長公主的舊識,是大長公主有意扶植取本宮而代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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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房之內,徐嬤嬤面沉似水的居中而坐,下面站著的是那負責驗身的四名嬤嬤,那主事的瘦嬤嬤此刻眼圈青紫,顯然是被人揍的。
「徐嬤嬤,您,您倒是說說話啊,那種粗俗無禮的女人豈可留在宮中,傷到老奴到好,若是傷到皇上,那咱們以死難辭其咎啊。」
徐嬤嬤執起名冊翻了翻,「霍春梅?」
「對,就是她。老奴不過是依規矩給她驗身,誰知道她居然凶性大發,對老奴拳打腳踢,非但如此,還強迫老奴在名冊上按了手印,這,這……這簡直是大逆不道,徐嬤嬤您可要說句公道話啊。」
「既然按了手印,按規矩她便是通過了。」
「那可是她強逼著老奴按的?」
「那又如何?」徐嬤嬤掀起眼皮看了那瘦嬤嬤一眼,「規矩便是規矩,難道宋嬤嬤也想以身試法?」
瘦嬤嬤聞言一哆嗦,也不知道這徐嬤嬤心里是怎麼打算的,只得唯唯喏喏的應了,「是,老奴不敢。」
徐嬤嬤說完放下名冊,緩緩站起,「今天之事便到此為止,切不可在到處胡言亂語,泄露出去,都清楚了嗎?」。
那四名嬤嬤面面相覷,都不明究竟,只好應了聲「是」。
不提那徐嬤嬤當真只是為了賣榮貴妃的面子,還是另有什麼打算,總之霍春梅這次算是有驚無險的留下了,而當事人卻對此一無所覺,仿佛沒事人似的向隔壁御醫所走去。
隔壁通過的秀女此刻正排成四列,依序由太醫問診,主要是檢查是否身有隱疾,若沒什麼大礙,基本可以留下,至于日後的琴棋書畫,宮里自會派宮人親授,只要不是天生的音痴舞盲,基本是已成定局了。
霍春梅邊系著腰帶邊往里走,雙眼在人群里尋找寄月的身影,卻見寄月站在人群之中,等著御醫診脈。霍春梅一見寄月雙眼發紅,上前一把把她拉出人群,「剛才我叫你,你怎麼不理我?」
寄月仍未從驗身的陰影中走出來,聞言頓時面紅如霞,眼泛淚光,「小姐,剛才她們沒對你,對你那樣嗎?」。
「哪樣?」霍春梅直愣愣的沒听明白。
「就是,就是那樣……」
「哦,你是說月兌衣服啊?」霍春梅恍然大悟,結果聲音太大,在場所有人全听了個清清楚楚,有些人因為霍春梅的粗魯忍不住低聲竊笑起來。
「小姐,小點聲兒。」寄月尷尬不已,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霍春梅卻不以為然的冷哼一聲,瞪了眼那些笑得鬼祟的女人,「怕什麼?這里的女人哪個不是巴巴的想爬上皇上的龍床?表面上忠節貞烈,誰知道骨子里又是何種貨色,明明一肚子齷齪,卻不知廉恥的跑來笑我?假正經!」
這時御醫院的院士李東海听得有爭吵聲,忙重重的咳了一聲,「請諸位秀女切勿喧嘩。」
霍春梅不悅的蹙了蹙眉,尋聲望去,卻看到一名相貌端正,身著官服的年輕男子向自己走來。霍春梅微微一愣,眼前迅速閃過一張熟悉的面孔——那一日,靈犀殿中,雖是月色朦朧,看得不太真切,可那鼻,那眼,那唇跟眼前這名男子完全重疊在一起,只道這道貌岸然的年輕御醫卻不是那宮女小祥私會的情夫又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