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春梅本是一想起那晚靈犀殿中的情景,便覺得心神蕩漾,此時遇到真人,內心自是復雜萬分。
李東海見眼前這名秀女目不轉楮的盯著自己,不明因由,只覺得納悶。
「這位秀女,請按序排隊,到時將名冊交予負責的御醫便可。」
霍春梅置若枉聞,一旁的寄月直喚了好幾聲,霍春梅才恍然回神。
「請問,這位大人貴姓,又如何稱呼?」
霍春梅笑顏如花,可看在李東海眼里卻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冷顫。本是不想回答,可眼前必竟是應選的秀女,誰敢保證此女以後不會飛黃騰達,現在冒然得罪,自然是不智之舉。李東海為官多年,自是明白其中的道理,于是朝霍春梅躬身一揖,「下官李東海,乃是御醫院的院士。」
霍春梅聞言故意拖長了聲音,道︰「原來是李御醫,真是年輕有為,料想以後要倚仗李御醫的地方還多著呢。」
李東海微微一愣,竟不知道如何應對,只尷尬一笑,「有幸服侍諸位貴人,自是下官的份內之事。」
「如此甚好。」霍春梅說完意味深長的又看了李東海一眼,便拉著寄月乖乖的去排了隊。
寄月只覺得今天的霍春梅說不出的怪,尤其她盯著人家年輕御醫看個不停,實在是與禮不合,更何況她嘴角那抹不懷好意的笑容,寄月當真是太熟悉了,心想卻不知道哪個倒霉鬼又要遭殃了。越想越覺得有種不祥的預感,寄月不由自主的一哆嗦,竟鬼使神差似的回頭看了眼仍一臉茫然的李東海……
「你看什麼呢?」
霍春梅的聲音突然在寄月耳邊響起,嚇得寄月猛然收回神線。
「沒,沒看什麼……」
霍春梅似笑非笑的朝李東海的方向揚揚下巴,「我知道你在看他。」
寄月臉一紅,急忙解釋,「我,我只是好奇小姐似乎認得此人……」
「我怎麼會認得宮里的御醫?只不過該著本小姐時來運轉。」
霍春梅這話說得莫名其妙,听得寄月一頭霧水,也猜不透她這葫蘆里賣得什麼藥,料想亦不是什麼好事,便索性不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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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朝選秀最重視的兩件事無非就是秀女的姿質跟貞節,只要這兩大關過了便等于過了一半。寄月等一眾初選留下的二百多名秀女,經過這一天的篩選,最後一共留下一百零二人,而這些人最終將被送往品畫鑒、宮樂坊、御舞閣等處學習書畫舞蹈樂器,並等待最後一輪的殿選。
靜安宮中香氣繚繞,珠簾垂掛,宮中內側擺放著一張九鳳朝陽紅木秀床,床前一架松鶴延年朝日月的織錦屏風,屏風前擺放著一尊琉璃紫金八寶香爐,異彩紛呈,爐中淡淡輕煙,裊裊升起,使得殿中的一切看得不太真切。香爐右側是一張雙人錦繡榻,榻中間擺著一張梨木雕花矮幾,當今皇帝的生母顧太後便坐在矮幾的旁邊。
徐嬤嬤恭恭敬敬將入選秀女的名冊呈給顧太後,低聲道︰「太後,秀女的名冊奴婢已經整理好了。」
顧太後接過名冊,隨手翻了幾頁,便扔到矮幾上,「此屆的秀女可有資質尚佳的?」
「回太後,奴婢留心過,倒有幾人尚可。」
「比那榮貴妃如何?」
「這……」徐嬤嬤微一遲疑,卻不得不硬著頭皮道︰「榮貴妃色藝無雙,自是比不了的。」
顧太後聞言立刻沉下面孔,「選來選去竟然還是些庸脂俗粉。」
「太後請放心,璞玉尚需要人工雕琢,奴婢以為只要加以時日,這些秀女必定能化繭成蝶的。」
「榮妃專寵于前,王後善妒在後,宮里有這兩個女人在,哀家何時能放得下心來?」顧太後說著嘆了口氣,「哀家一直苦口婆心的規勸皇上,專寵榮妃不是不可,但亦要雨露均沾,不為哀家想想,也要為我大雁的千秋萬代想想啊。」
「太後,皇上終有一日會體會太後您的苦心,您要保重身體啊。」
「哀家只怕等不到那一天,他日在九泉之下也不知道要以何面目去見先皇。」顧太後苦笑著搖了搖頭,隨即突然想起一事,「對了,哀家听說長慶公府派了人過來,皇上還親自去接……」
徐嬤嬤道︰「此事奴婢也有耳聞,回京之後皇上只召見了那祿貴一次便再未提過,奴婢也猜不出這其中的因由。」
「大長公主久未進京,心中掛念自是應該,怕只怕她雖然遠在慶州卻心系朝廷,若再造出一個榮麗華,那哀家便要繼續頭痛了。」
「奴婢愚鈍,大長公主若想送人進宮,大可直接送來,何必先派個太監過來?」
顧太後聞言冷哼了一聲,道︰「哀家也只是猜測,他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這個時候來,不得不防啊。」
顧太後話音未落,只听宮外太監聲道︰「皇上駕到。」
「皇上來了?」顧太後滿面驚喜的與徐嬤嬤對視一眼。徐嬤嬤則急忙將太後身側的軟榻打理端正。與此同時,蕭祚大踏步走進靜安宮。
「兒臣參見母後。」
顧太後一見蕭祚頓時喜笑顏開,招手道︰「皇上,快來哀家身邊兒。」
蕭祚那張顯得格外冷漠的面容終于在見到顧太後的時候,綻出一絲不易察覺得的微笑,並依言坐到顧太後身邊。
「母後,今天是否有什麼喜事,為何看起來格外高興呢?」
顧太後拉過蕭祚的手,輕輕拍了拍,「真是什麼事都瞞不過皇上。」
「母後把所有心事都放在臉上,便是沒打算瞞著兒臣。」
「你啊。」顧太後窩心的輕嘆一聲,「皇上,你既然如此了解母後,就應該知道哀家最想要的是什麼嗎?」。
蕭祚聞言瞥了眼桌上的名冊,深不可測的黑眸中閃過一絲不耐,「兒臣不是依母後的意思選秀了嗎?」。
「人是選了,可是你的心呢?」顧太後又嘆了聲,「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更何況你是一國之君,眼看便是而立之年,膝下卻只有一位公主……」顧太後說著說著,眼淚不由自主的流了出來。「你叫母後百年之後,有何面目去見你父皇……」
蕭祚最怕的就是顧太後的眼淚,見狀揉了揉額角,「母後,兒臣一切全憑母後做主。」
顧太後一听忙拭了拭眼淚,卻哪還有悲傷的模樣,「哀家就知道皇上最孝順。再過幾天便是寒衣節,哀家打算請皇上同哀家一起去大國寺進香祈福,並讓一眾秀女隨行,不知皇上覺得如何?」
蕭祚豈會不知道顧太後的意思,自不會逆她的意,「母後決定便好。」
「好,好,容蘭,快命人傳膳,今在哀家要跟皇上一同用膳。」
「是,奴婢這就去。」徐嬤嬤見顧太後高興,自是陪著開心,忙應了聲,回頭著人準備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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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安宮中蕭祚陪著顧太後用膳,共享天倫,卻不曾理會儲秀宮中已經波濤暗涌,風雲變幻起來。
自古成王敗寇,這選秀之事亦是幾家歡喜幾家愁。被譴送出宮的自是不必再提,一眾留下的秀女被統一安排住進儲秀宮之後,便自然而然的分成了幾派。
第一派,當屬吏部尚書之女馮熒芝為首的文官千金。這些秀女自詡出身名門,身嬌肉貴,自是不願與市井小民同流合污,每日拉幫結伙,聊的是詩詞歌賦,彈的是高山流水,成天傷古悲今,卻一肚子彎彎繞兒,每做西子捧心狀,卻不知心里想的是什麼。
第二派,以武國公之女雷若欣為首的武官千金。與那些柔柔弱弱的女人不同,這些秀女家族中皆有從武之人,自幼兒濡目染的便是十八般兵器,氣質自成一格,無論再如何教養,身上亦有些巾幗不讓須眉的豪爽勁。
第三派,以雁國首富之女韓珍央為首,擁護她的皆是平民之女。這些秀女家中鮮有入仕之人,即便財力雄厚,同樣受過良好的教育,卻仍然被真正的大家閨秀所不恥,甚至還被戲稱為「土包子」。
至于霍春梅跟寄月……她們是不屬于前三派的第四派……為什麼是第四派?這都要歸「功」于霍春梅。她能入選在其他人看來就是個奇跡,沒有人會相信她是憑自己的實力入選的,所有人都在猜測她背後的靠山是誰?她的存在就是一個不安定的因素,就像人眼楮里的一顆沙子,叫人恨不得想把她踢得遠遠的。而寄月,一頂「霍氏姐妹」的大帽子壓下來,自然便被歸為了霍春梅一派。
「采縈姐,你說那個叫霍春梅的怎麼會被留下來?我听說,她驗身的時候還把劉嬤嬤給打了,這麼危險的人,若是留在宮里,那以後還得了了?」
小祥得意的看了青青一眼,顯然知道些別人不知道的內幕,「你不知道,據我所知這霍春梅別看她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兒,她背後的人可深著呢。」
「深?怎麼個深法兒?」
「好像是榮貴妃欽點的。」
「什麼?榮貴妃?」
小祥見青青那麼激動,急忙示意她小聲點兒,「小聲點兒,你這是怕別人不知道怎麼著?」
青青嚇得縮了縮脖子,「真沒想到,這霍春梅居然是榮貴妃的人,那以後我們侍候著可得小心兒點了。」
一旁的采縈早听得不耐煩了,必竟她可是在霍春梅一進宮便餓了她一宿。這宮里面誰不知道得罪了榮貴妃的下場?這若是霍春梅一狀靠到榮貴妃面前,她這條小命兒可就危險了。
「得了得了,你們是不是閑得發慌沒事兒做啊,整日在這里搬弄是非。」
小祥跟青青迅速的對視一眼,心知肚明這采縈恐怕是要完了,急忙朝其他人使了眼色,全散了去。
采縈見其他人走了,恨恨的一拳捶向石桌,「都是些狼心狗肺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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