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伯勞道︰「那怪蟒體型如此之大,且頭生獨角,似乎不是尋常野獸,這一帶山林的風水十分特殊,龍砂水穴俱妙,暗契堪輿玄理,棲息在此的珍禽異獸委實不少,想這怪蟒當是集天地之精華而滋養造化出的奇異生靈,它流出的精血浮于湖面,不溶于水,當是強身補元的不凡之物。這一帶自古便流傳著‘俠女智斬獨角龍’的傳說,如今看來卻也不是迷信者欺誑編造(按︰「智斬獨角龍」是浙江舟山群島一帶廣為流傳的民間傳說)。」
郝漢最喜听這些故事逸聞,當下來了興致,道︰「俠女智斬獨角龍?怎生個斬法?」獨孤伯勞將這故事簡略講了,然後道︰「故事里的俠女嬌嬌騙那獨角惡龍自行揭開頸下鱗片,然後擲出金鏢,將獨角龍殺死,這頸下正是蛇類的軟肋所在。」郝漢想起那怪蟒正是被獨眼灰狼一口咬裂脖頸,以至失血而亡,心中不由地對這灰狼的智慧大感佩服,見灰狼正伏在不遠處打盹,沖它大聲笑道︰「狼兄真是好手段,這次可多虧了你啦。」
獨孤伯勞將灰狼喚來,灰狼跑來將頭貼在在獨孤伯勞腿上,蹭來蹭去,獨孤伯勞從衣衿上撕下一塊布條,給它包扎了腳上的傷口,又搔了搔它的下巴,它似乎很是受用,伸了個懶腰,慢慢地走回了樹林中。
獨孤伯勞轉身對郝漢道︰「我們回去罷,今日我便將‘奪化培訣’陽錄的修練法門傳授給你。」三人走出山林,回到小院。獨孤伯勞讓郝漢盤坐在院中,當下開始傳授內功,說道︰「尋常的內功只是一味地修練體內的先天元氣,但人終究是人,與孕育萬物的蒼茫寰宇相較,只不過是一粒塵埃,力量終有所限,想要逾越人力所及之藩籬,便須制天命而用之,借天地之氣為我所用,這‘奪化培訣’不但修練先天真氣,更是要奪天地之造化,來充實元氣,練就天人一體的內功。氣分陰陽,勁分剛柔,‘奪化培訣’分陰陽兩部,陽錄便是陽炎真氣,陰錄則是月華真氣,陽炎真氣烈而不霸,月華真氣陰而不戾,你要修習的正是前者,不過在練此功之前,你要先學會道家的服日之法。」
郝漢道︰「服日之法?那是什麼?」獨孤伯勞道︰「服日乃是一種納氣之法,以意念存想來采服日精,納于體內。道經《真誥》記有其法門︰‘晝服日,存想日在心中,大如錢,赤色有光芒,從心中上升,出喉嚨至牙齒間,然後返還胃中。’日精乃是一股太陽之氣,源自烈日之炎威,是以當在日光充盈之處施為此法。服攝日精,不但可汲取烈日精華,還可使人耳聰目明、、感官敏銳、心神通達。」當下便將服日之法授與郝漢。
郝漢依法而為,練了一個時辰,已能自如地存思納氣。獨孤伯勞道︰「掌握了這服日之法,便可修習奪化培訣中的陽炎真氣了,你且記住這些口訣︰心意內返神靜守,百會羶中連一線,闔閉雙目舌抵顎,雙手抱圓托赤幟,存想赤幟勞宮吞,貫入丹爐場轉,沉浮參商凝陽核,氣沸欲涌填百骸,飽攝炎威匯太倉……」他將口訣誦出,又逐句詳解,供郝漢參悟。郝漢性子聰慧,一點即通,當即開始修練,從中午一直練到了傍晚日落時分方才收功,他從地上站起,舒展了下手腳,只覺丹田之氣透著一股暖意,充斥周身經脈,半日修為,竟勝以往數月,端的奇妙無比,心知自己已邁入一層過去從未涉足的武學領域,其趣甚深,其益頗豐,喜道︰「這內功當真高深玄妙!」
獨孤伯勞道︰「今夜服過湯藥後,你便以今日所練成內力渡入三焦經絡之中,然後催發其勁,焚消毒質。」郝漢應了,又對獨孤伯勞千恩萬謝了一番,是夜,他便依照獨孤伯勞所說的法子運功消毒,他內功初成,功效略弱,只消去了不到一成的毒質,雖只略見微效,但他被劇毒折磨多時,此刻終于撥雲見日,得見一縷光明,也足以讓他欣喜萬分。
第二日,郝漢一早便起床練功,午飯也顧不得吃,一直練到傍晚,收功之後,獨孤伯勞給他把脈診斷毒況,卻面現費解之色,自言自語道︰「奇了。」郝漢問他何生疑惑,他卻不答。第三日收功之後,獨孤伯勞又給他把脈,仍是搖頭不解。郝漢又問詢起緣故,獨孤伯勞道︰「此事委實難以索解。」頓了頓,道︰「你的內功進境過于迅速,照理說你初練此功,一天之內所能積累的功力有限,你卻多練出了七八倍不止。」
郝漢自己也不清楚個中緣由,搔頭思索,半晌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第四日,獨孤伯勞依舊給郝漢把脈,這一回他卻沒有過多納罕,只沉吟片刻,便道︰「我想通了,那日浸入你體內的怪蟒精血有助于功力提升,所以你一天所獲功力可抵常人練就七八天。」郝漢聞言頗喜,道︰「原來如此!老哥那日就說過,那精血不溶于水,當是強身補元的不凡之物。」獨孤伯勞道︰「我先前也不曾想到這精血的功效竟如此之強,你可在其效未散之前加緊練功,增進修為,但也不可貪多,欲速則不達。而且你需明白,武學乃至天下任何成就皆在于不輟累積,不可因一時際遇而生投機之心。另外,你過去所學的那些行功心法日後仍可加以運用。」
郝漢點了點頭,听獨孤伯勞的口吻儼然便是一位諄諄教導的師長,心念一動,跪下道︰「師父在上,受弟子一拜。」獨孤伯勞怔了一怔,淡淡道︰「你起來,我傳你武功只為解你身上奇毒,並非為了叫你師承于我。你我只有授業之實,並無師徒名分。」郝漢頗覺失望,他本想拜獨孤伯勞為師,日後好以徒弟的身份服侍左右,好報答這份救命之恩,可獨孤伯勞卻不答允,只能作罷,起身道︰「好罷,那我還是叫你獨孤大哥。」
獨孤伯勞道︰「另外這‘奪化培訣’的功法你不可擅傳他人,體質不符者修練此功只會有性命之虞,可世上偏有許多自不量力之人,經不住那高強武功的誘惑,火候未到便強行修練,最後落得個走火入魔甚至意外橫死的下場,所以這‘奪化培訣’倘若流傳出去,只會貽害無窮。」郝漢點頭道︰「我理會得,這內功我是從獨孤大哥這兒學來的,不經獨孤大哥的允許,我絕對不會將此功傳與旁人。」獨孤伯勞道︰「如今你體內的毒質已消去了兩成,數月之內已不至危及性命,但也不可松懈,須加緊逼毒,早一日消除毒質,有益無害。」郝漢道︰「多謝獨孤大哥關照。」
此後幾日,郝漢白天便對日練功,夜晚則以日間練成的功力消毒,勤苦修練輔以精血奇效,內功修為漸入佳境,真氣日漸充沛,每日消去的毒質也越發多了。
這般又過一月。這日吃過早飯,獨孤伯勞道︰「我要外出些時日,祛毒所需的藥材我已采齊,你每日晚飯後煎服一劑,半個月後毒質便可盡消。油米都在廚房,菜蔬種在東邊的園子里,酒在西首茅屋的地窖里,一切生計你們自行料理。我此去可能要許多時日方能回來,其間你們若是想走,便自去,不必等我回來。」
郝漢這兩個月里一直承獨孤伯勞照顧,已把他當成了如同師長一般敬重的人物,此刻忽然听他說要外出,心中難免不舍,悵然道︰「大哥路上小心。」
獨孤伯勞收拾了一個包囊挎在肩上,又取過一柄黑鞘長劍,負在背後,出了院子往北面行去。
這一晚郝漢服了湯藥,盤坐在床上,正欲運功消毒,忽見一只蚊子飛近,附在自己胳膊之上,郝漢也不去擾它,瞧它有何作為。那蚊子忽然一口噆向郝漢皮膚,郝漢皮膚尚未有何知覺,那蚊子卻猛然一顫,似被一股無形力道所激,彈飛數尺,墜落在地,竟然受震而死。郝漢甚覺新奇,籌思了片刻,便即明了︰「是了,如今我的內力已能應激自發,皮膚剛受到叮咬,便生出一股勁力抵御。」
他萬萬沒有料想到自己的內功竟已臻至這般境界,驚喜之下,興致大起,從床上一躍而起,一口氣奔到林中,使起刀法來。有此等高深的內功為根基,狄家斬寇刀法使將出來更是前所未有的凌厲。郝漢將內力貫于刀身,刀風過處,原本青綠的樹葉被陽炎真氣的熱勁燻灼得干枯卷曲。他越練越酣,丹田之氣大盛,不自覺地大喝一聲,瞥眼間瞧見不遠處一塊大如牛軀的巨石,想也不想,拔身躍起,一刀朝劈將下去,只听鏘地一聲,巨石一分為二。郝漢這一刀下去,竟如削腐斫泥一般輕快,毫無阻滯,又見那巨石切口平整,更無裂隙,截面處布滿焦黑灼痕。他從未想過這狄家斬寇刀法竟能摧堅如斯,心想︰「前些時日我身中毒掌,又被漠北四豺追殺,卻遇見了獨孤大哥,不但絕處逢生,學得了一身高深玄功,祛除了毒質,還吸收了那可提升功力的怪蟒精血,可也說因禍得福。」一念及此,不禁喜難自已,仰天一聲長嘯,以抒快意,嘯聲震得林中歇宿的百鳥驚鳴群飛。他將一口氣嘯盡,這才停歇下來,前些時日那郁積在胸中的老大塊壘也跟之一吐而出,精神為之一振,只有說不出的暢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