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般過了四個時辰,他的身子竟也堪堪適應過來,而丹田中那團烈火燃燒之時似有一股力量源源釋放出來,隨著熱息膨脹充斥周身,奇妙無比。然而他卻不知,這四個時辰于獨孤伯勞來講,是何等艱難,獨孤伯勞每施一分功都如同在懸于萬丈深淵間的鋼絲上或薄如腐衣的冰面上邁出一步,其中之凶險曲折,唯有親臨者方能體會。
東方旭日升起,一縷縷晨曦透過樹林縫隙,照在湖面之上,映出斑駁水影,波光粼粼,煞是好看,喻雨芙卻無心欣賞這秀美景致,自從昨晚子夜時分,她的目光便一直未離開溫泉中的二人,心中焦慮忐忑,度時如年。正屏氣懾息間,她倏然聞到一陣濃烈的腥羶之氣飄來,跟著只听得身側林中傳來嘶嘶幾聲怪叫,她心中一凜,側頭望去,登時驚得花容失色,只見一條花斑怪蟒正從林中蜿蜒游來,不時張開血盆大口,吐出燒火叉一般的信子,渾身鱗片在晨曦照射之下,泛著斑斕詭異的光彩,眩人眼目,攝人心魄,更為奇異的卻是它頭頂之上,有一白色角質凸出。
此時兩個身懷武功之人皆在湖中動彈不得,唯有喻雨芙一人可行動自如,可她一來體弱力小,二來又是女子,對蛇蟲之物自是天生忌懼,更何況眼前是條足有海碗口粗細、兩丈多長的巨蟒,她又如何驅趕得走?
獨孤伯勞忽覺郝漢體內氣息一陣紊亂,顯是心神躁動所致,當即喝道︰「抱元守一,靈台澄明,不要分神!這畜牲妨礙不到我們!」郝漢最擔憂的倒不是巨蟒妨礙他們行功,而是怕喻雨芙有什麼閃失損傷。喻雨芙眼見那怪蟒越游越近,越過了獨孤伯勞撒在地上的藥粉,那藥粉雖有驅趕蛇蟲之效,但這條蟒蛇委實龐大,區區藥粉,對它無甚威脅。喻雨芙心里怕得要命,卻不退一步,點起一只火把,揮舞著驅嚇怪蟒。怪蟒見得火光,只是略微一滯,隨即又游近了數尺,跟著昂首吐信,已擺出了攻擊姿態。這分際,忽然一旁樹叢簌簌而動,一道灰影從中竄出,直撲怪蟒脖頸,將它一顆碩大的腦袋按在了地上。
郝漢睜眼一瞧,見那灰影赫然竟是那頭獨眼灰狼,心中登時了然︰「原來它一直隱在樹叢中幫忙守護,獨孤大哥說這巨蟒妨礙不到我們,原來是這個意思。」
那怪蟒一個翻扭,掙月兌灰狼,迅速游開,灰狼緊追不舍。怪蟒游到一棵樹旁,長軀繞著樹干匝匝盤繞,似要向上攀爬。灰狼不容它走月兌,急撲而上。哪想這一著卻是怪蟒的誘敵之計,卻見它猛地一掃長尾,身軀借著卷曲的彈勁掃蕩開來,如同一條席卷八方的長鞭,灰狼急忙收勢,向後掠開,堪堪躲過一擊,怎奈怪蟒身軀越甩越長,長尾又掃過一圈,抽在灰狼身上,灰狼痛嚎一聲,飛出兩丈。
怪蟒一擊奏效,當下昂起頭來,發出嘶嘶叫聲,與灰狼對峙。灰狼緩緩朝巨蟒側面兜去,尋找出擊的角度,但巨蟒轉身甚是靈便,始終以頭相對。灰狼仍不疾不徐地繞圈緩踱,等待最佳時機,如此繞了數圈,那怪蟒卻按捺不住,嘴里發出頻頻的嘶叫之聲,便在這時,灰狼猛地撲去,逕朝怪蟒脖頸咬去。怪蟒因為躁動失去了先機,待反應過來,灰狼已欺近身前,它身軀雖大,動作卻敏捷,長頸一偏,躲過撲咬,同時尾巴拍地,身體借勁彈起,凌空騰卷,將撲飛在半空的灰狼一纏,跟著長軀驟然收縮,如鐵箍般將它死死勒住。
灰狼被擠壓得骨骼作響,哀嚎起來,奮力掙扎。怎奈這怪蟒一條粗軀飽蓄巨力,越箍越緊,眼見灰狼便要被活活擠壓至死,這時,喻雨芙忽然持著火把沖了過去,怪蟒見她跑來,騰出上半截身體,張開血盆大口,朝她咬來,喻雨芙一驚,也不管三七二十一,閉眼將火把遞出,怪蟒一口餃住了火苗,一陣嗤嗤之聲響起,怪蟒嘴里一陣灼痛,一聲怪嘶,放松了身軀。灰狼趁隙掙月兌開來,跳到一丈之外,渾身毛發直立,宛如刺蝟,齜牙咧嘴,發出了憤怒的低吼,它見那怪蟒正負痛打滾,也不做停歇,又飛撲而上,雙爪朝怪蟒頭上按去,怪蟒抬頭頂撞過來,頭上的凸角將灰狼一條腿劃傷,灰狼揮起一爪,抓破怪蟒左眼,跟著四爪在它頭頂一按,借勢撲向地面。怪蟒左眼被撓瞎,更是吃痛,不等灰狼落地,甩尾掃來,將灰狼從半空中硬生生地掃飛,灰狼一聲哀嚎,跌進湖中,激起一蓬水花。
怪蟒脖頸猛然膨大一倍,顯然已惱怒不已,它緊追不舍,朝湖邊爬來,可到得離湖水半丈之遙時,卻突然止住,嘴里嘶叫更頻,躁動不安,似乎對眼前的什麼物事十分忌憚。
原來它所懼怕的正是眼前的這汪湖水,這湖水從地下涌出之時,混合了地下雄黃礦石的粉末,雄黃乃是蛇類的最大克星,獨孤伯勞先前所撒的藥粉中雖也摻有雄黃,但畢竟分量有限,而眼前這一片湖水中盡含雄黃,這怪蟒哪里還敢上前半步?
灰狼見這怪蟒徘徊不前,也瞧出了它對湖水的畏懼之意,于是鳧到岸邊,也不上岸,沖怪蟒嚎叫挑釁,激它入水。怪蟒挺頸探首,躍躍欲試,但于它來講,眼前便是片雷池,終究不敢逾越一寸。這般僵持了一會,怪蟒怒氣已消,索性不管灰狼,轉身朝喻雨芙爬去。喻雨芙大驚失色,這時灰狼卻爬上岸來,猛地一口咬向怪蟒尾巴,死死餃住,往湖中拖去,怪蟒大急,轉身飛撲,張口咬來,哪知灰狼拖咬尾巴乃是虛招,正是要誘它回頭激竄過來。卻見灰狼猛地貓低身子,那巨蟒一咬撲空,從灰狼頭頂掠過,收勢不住,逕向湖中飛去,撲通一聲,整條身軀如一桿標槍直直扎入湖面。
怪蟒整個身體都浸泡在這混有雄黃的湖水之中,當真是又驚又痛,不斷發出淒慘怪叫,身子在水中撲騰掙扎,激起大片水花。灰狼趁機撲入湖中,一口咬向那怪蟒脖頸七寸之處,嗤的一聲,鮮血從怪蟒脖頸中激涌出來,灰狼一擊得手,立刻鳧回岸上,等待怪蟒鮮血流盡。
獨孤伯勞雖喝令郝漢不要分神,但郝漢擔憂喻雨芙的安危,忍不住觀瞧了方才這一場狼蟒之戰,這一戰驚心動魄,他不免心旌起伏,真氣險些岔亂,多虧獨孤伯勞百忙中分出一縷真氣將他心神懾住。
那怪蟒仍在水中撲騰翻扭,但鮮血越流越多,撲騰得也越來越弱,過不多時,鮮血流盡,長軀一挺,慢慢沉入湖底,泛起陣陣水泡。那浮在水面上的鮮血卻朝郝漢這邊飄了過來,這怪蟒之血十分特異,受這溫泉熱息的催發,竟被郝漢周身諸穴息關吸附。獨孤伯勞說道︰「這怪蟒的精血浸入你體內,也不知是福是禍,但眼下的當口,行功已到了緊要關頭,開弓沒有回頭箭,一切就看你的造化了。」
又過兩個時辰,已到日正時分,那怪蟒之血已被郝漢吸了大半,而他的丹田也似乎被那團烈火填滿,整個身體都要燃燒起來,比行功之初還要痛苦數倍,只听嗤嗤之聲不斷,丹田熱息直欲破體而出,將本就透著微熱的湖水蒸騰起來,化作濃厚水霧,將周遭三四仗籠罩。
喻雨芙站在濃霧外圍,看不清霧中情形,心中焦急萬分。只听霧中獨孤伯勞喊道︰「挺住!純陽之氣已煉成,只消運行一個周天便可功成!為山九仞,不可功虧一簣!」
郝漢咬緊牙關,強忍痛苦,忽然丹田中那團烈火化作一條火龍,開始在體內經脈中游走,火龍過處,猶如萬象更新,變幻微妙,連那些壅塞、尚未打通的經脈也被火龍沖開。約莫過了一刻,那條火龍游遍周身經脈,返回丹田之中,猛地熄滅了。
濃霧散盡,喻雨芙見二人從湖中走上岸來,心知郝漢已度過重重凶險,大功告成,此刻見郝漢還好端端地站在自己面前,只覺恍如隔世,跑過去抓起郝漢雙手,喜極而泣。獨孤伯勞額頭汗水晶瑩,臉上難得露一抹淡淡笑意,道︰「我已將你鍛成了世所罕見的純陽之體,你周身的經脈玄關也盡被打通了。」郝漢覺得此刻身子與以往大不相同,但究竟有何不同,他也說不上來,只是覺得精力前所未有的充沛旺盛,四肢百骸更是舒暢無比,好似月兌胎換骨一般。
喻雨芙忽然跪倒在地,沖獨孤伯勞連連磕頭。獨孤伯勞淡淡道︰「你們無須謝我,此次助你行功,我自身內力流通周轉,于我的功力也有所提升,只是兩蒙其利罷了。」郝漢雖然心思粗疏,卻也不是瞎子,這些時日來獨孤伯勞為了自己所受毒創勞心操力,他是目知眼見,心知獨孤伯勞這番話實是勞不矜功,心中又是感動又是敬佩,不知何以言謝。半晌道︰「獨孤大哥,那條大蟒蛇是什麼怪物,怎地生得如此奇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