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原本烏雲密布,不到酉時,周遭就暗了下來。葉衡嘆道︰「照這般下去,午夜之前咱們都休想走出這深山,這般走下去也不是辦法,天下著雨,沒法點火照明,模黑走行山路本來就十分凶險,又有天煞幫的歹人暗中環伺在周,不如趁著天還沒全黑下來,尋處可避雨又易守難攻的所在,守到天明再行。」
毅基斯道︰「是啊,咱們若是趕夜路,可就成了人家砧板上的雞鴨魚肉了。」一名鏢師忍不住笑道︰「鏢頭,是砧板上的魚肉,沒有雞鴨。」毅基斯又是一臉費解之色,奇道︰「當真奇怪了,難道你們中土的砧板只剁魚肉,不剁雞鴨嗎?」
眾人這一次又被問住了,不知何以作答。葉衡嘆道︰「這雞鴨魚肉之事咱們日後再說,眼下找個山洞之類的所在才是正經。」
說也運佳,眾人剛走一程,便見得一處山洞。幾名鏢師打了火把,先行進去探查一番,見並無野獸棲息,出來知會眾人。山洞又高又寬,可容馬車進入,眾人將鏢車也驅了進去。眾人在洞內生了幾堆火,靠在火堆旁烘烤衣服,取出干糧來分吃,吃完之後,展開鋪蓋,一半人歇息,一半人在洞口守護。
到得夤夜時分,外面大雨忽然停了,眾人替換守夜。過得片刻,忽聞洞外傳來一陣馬蹄聲,原本周遭一片靜謐,這蹄聲突起,熟睡中的眾人都猛然一個激靈,驚醒過來,起身來到洞口,只見洞外樹林中火光點點,密密麻麻地連成一大片,火光忽明忽暗,越來越近,顯然是許多人持著火把正往這里趕來。洞內眾人大驚,紛紛拔出兵刃,準備迎敵。
葉衡道︰「大伙先退回洞中,看來人有何意圖。」眾人應了,往里退了數丈,只留葉衡一人在洞口應付。火光近了,葉衡看清來人足有上百,都是黑衣勁裝,為首的是一十二名頭戴斗笠的騎者,難得的是這十二人胯下坐騎都是清一色的大宛驍駒,端的神駿不凡,葉衡一驚,心頭驀地冒出來五個字來︰「追風十二騎!」他定了定神,朗聲道︰「原來是大名鼎鼎的‘追風十二騎’駕臨,幸會幸會,不知來此有何見教?」
十二騎中左首一人說道︰「你既知我們追風十二騎的名頭,就應當知道我們的總瓢把子是誰,你們躍馬鏢局現下行到了咱總瓢把子的地盤上,卻不給咱總瓢把子和五當家的面子。」葉衡道︰「在下並非躍馬鏢局之人,而是杭州西泠堡的葉衡。」十二騎中當間一人說道︰「敢情是葉大俠,失敬,失敬。」
葉衡道︰「不敢,在下等人與躍馬鏢局的各位鏢師一道同行,日間多有冒犯,是在下的人不懂規矩,冒犯了貴幫,不干躍馬鏢局的事,望乞各位好漢轉達貴當家的,寬宥我等無心之過,在下足感高誼。」左首那人說道︰「好說,好說,我們總瓢把子寬厚仁義,想來也不會怪罪你們,不過你們打咱的地盤上過,也要守咱的規矩,無論是誰,只要攜了財資,路過咱天煞幫的地盤,便要留下一半,只要葉大俠肯交出一半,我等立刻在前引路,恭送各位出山。」
葉衡本以為報出西泠堡的名頭之後,便能震懾住這伙人,沒想到他們連西泠堡都不放在眼中,還要繼續為難。他道︰「諸位朋友可真會說笑,人家干鏢局這一行的,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靠的信義和道上各家朋友的照應吃飯,貴幫取了人家一半的鏢,豈不是要砸人家的招牌?何況鏢師這一行向來是櫛風沐雨、南北奔波的營生,著實辛勞不易,還望諸位朋友不要為難。」
右首一人大聲詈道︰「娘的,哪來的這許多廢話,咱客客氣氣地跟你說,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你到底留不留,不留咱這就殺將進去,將你們殺得一個不留,到時候鏢銀全他媽是咱的!」葉衡見與這伙人毫無商量的余地,對方更是已撕破了臉面,當下也不再跟他們客氣,冷笑道︰「狐假虎威,狗仗人勢,被人收為鷹犬,還有臉在這羅 不休。」
這追風十二騎原本在西川一帶獨據幾處山頭打劫作案,後來與天煞幫火並不敵,十二人只得屈服于天煞幫之下。如今追風十二騎雖已在天煞幫麾下效力時久,但內心中卻仍將當年慘敗之事視為生平奇恥大辱,此時听聞葉衡這番譏諷之言哪能不惱?右首那人罵道︰「你找死!」一揮手,身後一排人丟下火把,上前幾步,掏出暗器往洞內攢射,葉衡猜想那暗器多半有毒,不敢怠慢,閃身往洞內退了幾步,揮舞銅棍,擊落暗器,其他人見狀也都上前撥打暗器,一時之間,山洞內叮當之聲不絕,火星更是四處迸濺。
這夤夜時分是人身體最為倦乏、精神最為不振之時,況且眾人這一陣舟車勞頓,人困馬乏,加之日間提心吊膽,草木皆兵,心神大為耗費,此刻都是勉強打足精神應敵。天煞幫的強人白天不正面來搶鏢,偏趁這時突襲,足見其狡猾奸詐。
一陣暗器過後,洞外傳來一陣叫罵之聲︰「縮頭烏龜,躲在洞里不敢出來了嗎?」「哈哈,你們能躲到呵呵,還是速速出來就範罷。」跟著便听洞外一陣哄笑。洞內有幾人沉不住氣,想要沖出,被葉衡等人拉住。葉衡道︰「不可莽撞,敵人在外面暗器伺候著,咱們這許多人一齊沖出去,洞口擁簇不堪,地形逼仄,施展不開手腳,必然成了他們的靶子。」
羅暄道︰「我有法子沖出去,你們跟緊我。」說完提起酒葫蘆,往嘴里灌一口酒,卻不下咽,只是含在口中,當先沖出洞口,眾人牽過馬車,擁在一起,跟在後面。果然一出洞口,各種暗器便密如浽溦般地迎面罩來。羅暄猛地張口,噴出一大片酒霧,這酒霧上附著了渾厚的內力,直噴出兩丈有余,迎上那密密麻麻的暗器,暗器力道不敵酒霧,盡被截落。眾人趁著這空當,往洞外沖出。第二撥暗器又至,此時眾人已在洞外散開,暗器也不如頭一撥那般密集,散射而來,羅暄又灌了一口酒,脖子一甩,將酒霧吐成一道好幾丈寬的霧牆,但酒霧一分散,力道也跟著分散,不如上一次直噴而出那般強勁,有一些來勢勁疾的暗器,穿透了酒霧,飛射過來,眾人隨手用兵刃撥落。
有了這酒霧做掩,眾人也不再忌憚,逕朝那些黑衣人迎了上去,一照面便斗在了一處。這兩百多嘍武藝都不怎樣了得,不是眾人對手,那追風十二騎卻個個都是好手,不但馬術精湛,身手也是奇佳,他們十二人都皆使一對馬刀,雙手舞刀,只以雙腿控馬,一面策馬迂回游走,一面伺機攻擊,手起刀落處,總有頭顱、殘肢紛飛而起,嘴里還不時發出唔嚕唔嚕的怪叫聲,令人聞之膽喪幾分,羅暄、葉衡幾人見狀,沖向十二騎,想要將他們纏住,但十二騎仗著有馬,不與這幾位高手正面交鋒,迂回往復,專找武功弱的人下手,羅暄等人只得展開輕功,逐一追擊。
郝漢攜了喻雨芙,護著她向外突圍。眾鏢師和三十多名各派弟子則護住鏢車,向外殺去,其他人各自與嘍斗在一處。羅暄和葉衡斃馬于先,將追風十二騎中幾人的坐騎打翻在地,與騎者交起手來。其他騎者見狀,忙紛紛策馬繞開。
毅基斯從腰間拔出一柄小斧頭,猛地朝一個騎者擲去,那騎者听得沉厚的撕空之聲傳來,下意識地舉刀一格,鏘地一聲,飛斧擊在刀上,騎者虎口一痛,手中馬刀竟拿捏不住,月兌手飛了開來,他這一驚非同小可,還未定下神來,又見一柄飛斧飛旋而至,此時想要打馬避開已然來不起,心中一涼,那飛斧已至,正中胸口,飛斧余勁未竭,直將這人從馬上帶了下來。郝漢見狀,心道︰「原來毅鏢頭的這些小斧頭竟是用以投擲傷敵的暗器。」這時忽見一騎從毅基斯後方兜來,馬上騎者掄刀朝背後砍去,毅基斯卻恍似不知。郝漢心中大急︰「這毅鏢頭蠻力倒是挺大,應變卻是太過笨拙。」想要提醒已經不及,眼見那一刀劈落,毅基斯後背結結實實地挨了這一下,卻渾然無事。忽然之間,毅基斯背後被馬刀砍中之處的肌肉應激暴漲數寸,反倒將馬刀激彈開來。那出刀的騎者一怔,勒馬回轉,見毅基斯還好端端地站在那里,他瞅了瞅自己的刀刃,又瞅了瞅毅基斯,吃驚不小,正疏神間,毅基斯已揮起那柄大斧,斧面逕朝那騎者的坐騎拍去,只听 地一聲,這騎者連人帶馬直飛出老遠,半空中那大宛馬一聲悶嘶,跌入一片泥潭之中。
葉衡大聲贊道︰「毅鏢頭好厲害的橫練硬功!」毅基斯仰天哈哈一聲大笑,道︰「這是我們希臘古代流傳下來的戰技,叫做‘石膚霸體術’,練到極致,刀槍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