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崖邊又爬上兩個人來,一露面,便直直地盯著郝漢,眼中似要噴出火來。現下這山頂之上,郝漢一人應付四個敵人,且個個都是好手,登時有些難以招架,孟七卻極為謹慎,叫道︰「與他游斗,先耗去他些氣力,待人全上來之後,再取他性命。」
其他三人應了,各自退開兩步,遙遙相擊,不一時,又有兩人爬了上來,加入了戰圈,他們兀自不肯上前逼攻,只等那最後一人爬上來。
郝漢空有一身好內力、好刀法,卻沒法與這幾人攻防拆解,又見這幾人在外圍虛舞兵刃,臉上盡是嘲弄之意,擺明了是將自己當做了盡可肆意擺布的甕中之鱉,不由地大為惱火,頭腦一熱,朝孟七攻去。孟七仍是不予還手,步步退閃,直退到離崖邊不到半仗之遙,郝漢一刀直劈下去,要將孟七逼下懸崖,孟七身形輕盈,過門躍開,郝漢這一刀便劈了個空,直直斬向地面。
便在這時,最後那一人的雙手搭了上來。而此時郝漢身周一丈內的地面,盡被他方才一刀所附陽炎熱勁灼烤得熾熱無比。那人雙手剛一扒住崖邊的土石,便覺入手之處滾燙難當,可他自知此時身在高空,一旦松手,只有粉身碎骨的下場,是以那炙紅的土石直燙得他手心嗤嗤作響,劇痛鑽心,他也不肯放月兌,死死地扒住,一陣心驚肉跳,還沒來得及翻身登上崖頂,忽覺雙手所扣的那處土石忽從那崖邊松月兌了開來,他陡然之間沒了著力之處,一個後仰,直跌下山去,摔了個粉身碎骨。原來郝漢方才這一刀力道著實不輕,那崖邊土石被摧得月兌裂開來,那人越是死死扒住,越是加劇松裂,這土石哪里還經得住他的重量,自然要松月兌掉落。
郝漢此刻只有哭笑不得,他先前在山壁上擋下暗器,結果暗器掉落,砸死一人;後來又一刀逼得一人後退,結果這人踩中另一人的手指,以至後者墜落山崖;現下又一刀劈空,結果震裂山石,又讓一人墜落下去,這三人之死,皆屬巧合,當真死得太過冤枉。
可越是這般,剩下的幾人越是惱怒,當下攻勢凌厲,出手盡是殺招。他們追風十二騎原本個個都是江湖上有名的人物,十二人之間也是交情匪淺,可如今一夜之間,十二人中倒有七人被郝漢等人擊斃,可算栽到了家,他們如何不怒?如何不恨?一人罵道︰「小畜生,我要你給我兄弟們陪葬!」雙刀交叉朝郝漢腰間剪來,其他人也紛紛遞出兵器攻上。
郝漢提刀一撩,格開雙刀,身形又是一挫,躲開另一人的一記斜劈,跟著使了一招「旌旗卷舒」,手中鐵刀一攪,將其他三人攻來的馬刀兜住,向旁一牽,化解了攻勢,這時孟七忽從右面閃出,一掌拍來,郝漢騰出右手迎了上去。兩掌尚未相交,孟七手掌倏然一翻,寒光閃處,一柄匕首從腕下鑽出,握在他手中,匕首錯開郝漢手掌,直朝心口扎去。郝漢一凜,急退一步,總算避過,衣袖卻被匕首削掉一大片來,這時又一對馬刀齊齊撩來,他挺刀相擊,剛彈開這對馬刀,其他馬刀紛紛又至,他使出一招「十蕩十決」,將鐵刀在身前團團舞開,開闔之間,不斷與追風五騎的馬刀相踫,一時間只見刀光閃爍,鏘鏘之聲密如連珠,一股股灼熱氣勁在刀兵踫撞之際迭迭蕩開。
郝漢此刻已是全力施為。追風五騎馬上功夫了得,步戰卻非所長,難以抵擋這熾烈剛猛的刀勢,但仗著人多,頻頻搶攻,郝漢只覺對方攻路愈緊,逼仄不堪,刀勢難以施展開來,漸落下風。他心知自己所臨的六個敵人全都是好手,若是捉對廝殺甚至以一敵三,自己未必會這般吃力,可是眼前卻是著著實實的六個勁敵,且個個對自己仇大苦深,欲將自己置于死地。左支右絀間,換做他步步退閃,不數招下來,已被逼到一側懸崖邊緣,他瞥眼朝下一望,見懸崖下是處深谷,薄霧繚繞,不見谷底,若是再退五六步,便要墜入這深谷之中了,不及多想,提身前躍,想要過門跳開。身子躍到最高處時,忽覺右腳腳踝被人拉住,低頭一看,見孟七也騰空躍起,右手扣住自己腳踝,他暗叫一聲糟糕,他此時身處半空中,無著力處,只得任由孟七擺布。半空中,孟七將郝漢的身子掄轉一圈,猛地朝崖下摜出,這才飄身落地。
郝漢朝那深谷中直墜下去,眼見上方景物越來越小,耳畔風聲呼呼,心中萬念俱灰,想道︰「我方才無意之中害得三人墜崖身亡,想不到報應來得這般快,我若死了……」一念未絕,忽然蓬地一聲,只覺背後一痛,似是撞上了什麼物事,渾身骨頭似要散架裂開一般,他挨不住這徹骨劇痛,雙目一凸,人事不省。
混混沌沌間,他覺得自己好似已經死去,諸般念頭在意識中晃過︰一會眼前浮現出一個騎著高頭大馬、身披銀盔金甲、威風凜凜的大將軍,細一瞧,見那大將軍竟是自己;一會見喻雨芙站在自己面前,沖自己微笑,自己不由地又痴了;一會又見已死去的老爹與自己在街頭耍弄把式……這般迷迷糊糊也不知過了多久,忽覺大腿猛地一痛,他一個激靈,矍然坐起,只見眼前一個大物撲騰而起,飛到兩丈之外,細一辨認,見竟是一頭黑羽大雕,這大雕一面展翅撲扇一面沖他歐歐鳴唳,顯然敵意甚濃,它體型碩大,雙翅伸展開來,足有丈許。
郝漢不明所以,大感納罕,心道︰「我不是死了嗎,怎地卻和一頭大雕呆在一塊?」一打量四周,見眼前淡霧彌漫,自己正坐在一處由枯草、藤蔓編成的雕巢之中,這雕巢搭在一處三四丈見方的石台之上,他爬起身來,只覺渾身筋骨劇痛難當,略微一動彈,便會牽動痛處,他顫顫巍巍地走到石台邊緣,向下望去,見下方仍是深谷,極目下望,方勉強可見谷底,少說也有百丈之深,又抬頭一看,見頭頂不到二十丈高的地方正是山頂的懸崖邊緣,他登時恍然大悟︰「我被孟七拋下山崖,可不偏不斜,正好掉到這崖間平台上的雕巢之中,這雕巢里鋪墊了又軟又厚的枯草藤蔓,緩沖了下墜之勢,使我得以保全性命。如此看來,老天待我確是不薄。」當即跪下,朝天恭恭敬敬地磕拜,剛拜了幾下,便想到自己這般行為太過滑稽突兀,忍不住自嘲地笑了起來,笑著笑著便轉為哈哈大笑,他想到自己死里逃生,如今尚在人世,哪能不喜?
這笑聲卻讓不遠處那頭大雕急躁起來,鳴唳之聲更為尖厲。郝漢笑完,見自己大腿上有一處傷口,鮮血直流,心知這定是方才大雕啄傷的,不禁暗自慶幸︰「幸虧大雕這一啄是啄到我大腿之上,若是啄到了其他什麼要緊的部位,那我……那我豈不跟錢萬里的兒子一般下場了嗎?」想到這里,又不禁大笑了起來。
那大雕見郝漢兀自大笑個不停,終于按捺不住,猛地撲飛過來,一對利爪朝他頭頂蓋落,郝漢一驚,閃身避開,這一下牽動他渾身的痛處,疼得他齜牙咧嘴。大雕一擊撲空,立即飛向遠處,略一盤旋,兜了個圈子,又猛撲回來。
郝漢不顧疼痛,急忙跑過去拾起掉在雕巢中的鑌鐵刀,正欲揮刀拒雕,心念忽轉︰「這雕巢救了我一命,我若對這雕巢的主人痛下殺手,豈不是過河拆橋的行徑?」當下將刀一丟,貓低身體,躲過大雕這一記撲擊。
大雕兩擊未克奏效,嘴里又發出了急促鳴叫,這一回在空中盤旋了良久,蓄足勢頭,這才俯沖而下。郝漢見這大雕對自己頗懷敵意,心知若不制服它,它必會不斷施襲。眼見大雕迫近,他陡然一沉腰,單膝跪下,待那大雕掠過頭頂之時,雙掌朝上一托,正好拍在它胸脯。那大雕哀鳴一聲,負痛飛開,落在不遠處的石台邊緣,遠遠地與郝漢對峙。郝漢不欲殺它,方才這一掌只用了不到一成的勁力,更沒將陽炎真氣的熱勁釋放出來。
那大雕挨此一擊,竟不再發難,只是直直地盯著郝漢。郝漢心知已將這大雕暫時制服,心神剛一松弛,身子便一軟,支撐不住,仰面倒在了雕巢之中,渾身劇痛鑽心。方才他凝神應戰,暫時忘記了痛楚,現下松懈下來,方才一番劇烈動作帶來的疼痛累積到一起發作,襲遍全身,甚至連抬一下手臂都是困難萬分。幸虧那大雕沒有趁這時施襲,否則他也只有任之宰割、淪為月復中餐的下場了。
郝漢心道︰「我從崖頂摔落下來,雖被這雕巢接住,但那高度委實不低,筋骨受到挫傷自是難免,也不知何時能夠復原。」
他歇緩了一會,疼痛消退了泰半,慢慢爬起身來,見那大雕仍立在石台邊緣盯著自己瞧,眼神凌厲,絲毫沒有畏懼之色。郝漢心中大奇,想道︰「它既不懼我,方才為何不繼續攻擊?」當下也沒再多想,開始籌思如何從這崖間石台月兌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