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了一眼天，天也在看你，天不知道你是啥意思。你對天說你的意思是想叫天下雨。下，下大，下美，下他個七七四十九天，天天下才美呢。下了雨，可以名正言順歇著不干活兒。不干活兒了，想咋就咋，自由自在，一天到晚睡覺也沒人管，多美的。美！活像卡西莫多愛上了艾絲美拉達，美。意婬，婬得心里美。久雨為婬，雨婬。你不婬，天婬，天一婬，說不定就婬出雨來了呢。婬雨，*，意婬，婬出花子來了。水平！意婬完了，*；*完了，空了；空了完了，無聊；無聊完了，睡覺。下雨好睡覺，睡覺好幸福，幸福不是毛毛雨。幸福不會自己從天上掉下來，毛毛雨會從天上掉下來。毛毛雨啊毛毛雨，毛毛雨不好，毛毛雨不過癮，毛毛雨不幸福。下，下得越大越幸福。下下大雨，幸福死了。幸福來了睡覺，睡覺睡得做夢，美夢做完做噩夢，噩夢做得不醒，不醒就完了，醒不來就徹底玩兒完了，醒不來就醒不來，一睡不醒。只有在下雨的時候才能一睡不醒。人睡美了，沒瞌睡了，在遼闊的大炕上講那過去的事情，諞那未來的夢想。他們諞他們的，你走出房門，走進雨中，走進一滴水。你走進水里並沒有弄懂水的滋味兒，到了農村腳踏黃土地，挖上一個坑，像栽樹一樣把自己栽了進去，澆上了水，傻不嘰嘰地站了進去，站上一天，站得人腰酸背疼，你還以為這一下真就扎根農村了呢。站久了才知道，你腳板底下沒根，栽到土里頭，澆上水，上上肥，再咋也長不出根來，白費功夫呢麼。長不出根來，就趁早妄想了，想著扎根農村干革命的事了。你以為根是那麼好扎的？從城里的學生娃一家伙變成了*門子朝天的農民，僅僅坐到課堂上張開想象的翅膀，倒是既浪漫又詩意︰春天下雨的時候，听著淅淅瀝瀝滴水敲葉的天籟；夏天收割的時候，望著麥浪翻滾的波瀾壯闊；秋天落葉的時候，感受萬木蕭疏的淒楚哀婉；冬天出太陽的時候，圪蹴到牆根兒底下曬暖暖。詩意，詩情畫意，美不勝收。一旦真的當上了農民，詩情畫意的田園美景，便隨著沉重的勞作，在烈日暴曬下一寸一寸地蒸發殆盡。躺到炕上，才真正感到，城里的日子是日子，農村的日子是月子，城里的月亮農村的圓。啥叫月子呢？日子串成一長串就叫月子吧。坐月子太過漫長，度日如年，坐不起。沉重的勞作咬咬牙說過去也就過去了，可碗里老見不著一點兒肉花花兒，實在叫人饞得心慌。
你比路建國、黨歸真他們強，一打籃球就有肉吃。你在中學是校籃球隊主力中鋒，張張狂狂地打了幾年球，張張狂狂地浪費的幾年光陰。「*」一來，城隍廟里的道長都遣散回家了，廟里唱帝王將相、才子佳人的戲樓改唱革命樣板戲了。拉鋸，扯鋸，城隍廟里唱大戲。鋸木頭，蓋房子，一下蓋了個大房子。你沒見蓋大房子，倒是見戲樓前空地上蓋起了棚子，拉起了網子，架起了大燈，弄成了燈光球場。學校沒有燈光球場，晚上的籃球賽便安排到了隔壁的城隍廟里進行。廟里多少年的香火，一股腦裝進了你手里的皮球里，扔過來，撇過去，扔不進人心里，全扔進籃框里了，扔出來滿場叫好聲。一下鄉，一有比賽，你照樣是主力，少不了抽調到公社、縣上籃球隊去打比賽。打球，有肉吃。比賽，吃得更美，還額外加有補助。你一米九的個子往球場上一站，鶴立雞群，接穩球，手一揚，球進了，直惹得防守隊員圍著你又拉又打又扯又拽。球又傳到你手里了，你三步上籃，起手投球。防守隊員眼看你人高馬大蓋不了帽、守不住人，腳底下使了個絆子，弄得你美美兒摔了個*子墩。我的女乃呀！鍋打了，蛋打了，*子快摔成兩半個了。一個鍋，兩半個，中間夾了個老鼠窩。老鼠窩倒沒事，蛋疼，生疼。蛋摔打了沒？蛋打了就麻達了。嗨，這球打的，把球打成毬了。毬！去毬。打球成了打人，正常，要不，要裁判弄啥呢，沒裁判才打得美呢。打人無所謂，只要吃得好，吃好了才有精神，有了精神才能打遍天下無敵手。你時不時可以補充點兒油水，他們幾個可憐，肚里沒油水，干干兒的。油水從哪里來呢？油水不會從天上掉下來。對頭，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兔子不吃窩邊草。向著鄰村的雞，開火！你叫上其他知青組的人前來助陣。你們一干子知青穿上破舊的衣服，腰上勒條粗麻繩，嘴上叼著煙卷，一搖三晃，東倒西歪，走在鄉間的土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