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著走基層，學了不少東西，知道她剛直不阿的脾氣吃了不少虧，便勸過道︰「張師，該找領導還得找，不然領導會認為你架子大，能解決的問題也不給你解決。」
她話不打彎兒地說︰「沒辦法，各人有各人的活法，我就是這麼個人。」
你心里敬佩她，可你篤定不能以她為榜樣，干了一輩子，一輩子無權無勢，太憋屈了，這不是你要的目標。她無欲則剛。你剛畢業，有血性，如山。你想走得遠，越遠越好。權力是個好東西，有了權，才能施展抱負；有了權，才能實現理想；有了權，才能驚天地泣鬼神。做人是要講原則，可原則這東西是圓的，不能有稜有角，不能太認真，利害才是真的。你靜下心來一想，小時候的理想純粹一個童話夢境，當下得腳踏實地一步一個腳印朝前走。你感覺你依然崇高，你不會把尊嚴夾在了胳肢窩里，不會卑微狹隘地冷眼看世界。世界是你們的，也是我們的，但是歸根結底是你們的。你們青年人朝氣蓬勃，正在興旺時期，好像早晨*點鐘的太陽。希望寄托在你們身上。說得多好啊！你不能光看眼皮底下一點兒利害，不能目光短淺，得胸懷世界，心裝大格局。
你倒是常常想心里裝著大格局呢，可架不住湯曉財硬把他的格局強加給了你。一大早，他看你擦完桌子便對你說︰「小石，你去把咱處兩個辦公室的水提一下。完了，再把樓道地一拖。」
你沒好氣道︰「小湯，你真成了我的領導了？把人喊了喊去的，誰就那麼沒眼色的？」
他也許覺得確實有些過分了，變換了語氣說︰「多心多心，我沒別的意思，怕你新來乍到，不知道該咋干呢。我只不過是給你提個醒。」
你感覺他對你老有一肚子氣，一見你就來氣。氣來了，心便失衡了。一吆五喝六，一發號施令，一頤指氣使，他搖搖晃晃的心才能搖晃回來。一旦搖晃不回來，怕就神經了。太不理智了，一肚子氣朝你發泄，你發泄給誰去呢。豈有此理！你也能理解，就跟號子里新到的犯人初來乍到，牢頭定要大發婬威一樣，精神和都得過一遍水；就跟炒菜一樣，用開水焯一焯，炒出來菜才青女敕好看，才能增進食欲。你一來，成了他進步路上的攔路虎、絆腳石，也許他越想越來氣，弄不好一口氣上不來，非憋死他不可。這不是你的錯，不能懶你。你沒來之前的兩年里，廳里分來了兩批恢復高考以後畢業的中專生，廳機關留了兩個，湯曉財就是其中之一，僅此一點就夠叫他得意忘形的了。一個農村娃，能留在省級機關工作，村里人一想就是做大事的，說不定哪天就當上大官了呢。不說大官兒，即便是個處長，就跟飛上天了似的。想想看，處長跟縣長在職務序列上平起平坐，當了處長不就跟當上了縣太爺一樣？了得！哈哈，光宗耀祖了，耀了幾輩輩兒幾輩輩兒的祖了啊！農村人看著從機關出來的人，哪個都是官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