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下的人一想，也是啊，如此一擠，倒是熱火了，可人動不了，車也動不了哦，于是，不情願地閃開半個身位。下車的人下來了，上車的人一哄而上。擠得人呲牙咧嘴，驚叫，陝罵，吱哩哇啦亂叫喚︰擠死我了擠死我了！擠死你也得擠，不擠上不了車，爭先恐後，不就是怕錯過了這趟車麼。好不容易等來一輛，能擠上這趟車，誰也不情願等下一趟車，再等，就等遲到了。活像單位提拔、分房、漲工資，搭不上這趟車，便趟趟跟不上，一步沒跟上，步步跟不上，一老落在人後頭，到了「三兆」還在人後頭落著呢。那倒好了，誰活膩了日急慌忙早早跑到「三兆」找死去呀。
「收月復，收月復。好，再上倆。擠一下，再往里擠一下。行了行了，後頭的擠不下了，等下趟車，後頭車就來了。」
售票員頭伸出車窗，高喉嚨大嗓子大喊大叫，車幫子敲得山響。你身在前呼後擁中，借勢擠上了車。擠車不分男女，有的女人比男人還猛。你身後一女人看人胖，特別猛，特別強，特別能戰斗。她助你一臂之力一下把你擁上了車，前呼後擁，她當仁不讓也擁了上來。她擠著你，擁著你，柔柔軟軟，黏黏糊糊，親密無間，密不透風。虧得是大冬天，放到三伏天，擠出油來不說，這胖女人的肉怕也擠到你肉里去了。你回家一看，我的娘呀，咋多出來一塊兒肥肉；你老婆一看，哈哈，跟人有染了，非得跟你沒個完。還有染呢，直惹得你一身騷，甩都甩不淨。你單腳立到地板上，另一只腳下落了幾回都沒落下去，咋也找不著一個落腳點。飛機落不了地，在空里來回轉圈圈兒，弄不好就失事了。拉起，轉一圈兒，再落，還是不行；再拉起，轉了一來回，還是落不下去。緊急迫降硬落下去，不行，硬著陸，非落到人家腳上不可。你這四十六碼的大腳，落到誰腳上誰倒霉。忽然，一個急剎車，前後一晃，「 當」晃出來一點兒空間，你抬起的大腳終于落了地，安全降落了。 ！你長出一口氣︰終于落地了，落了地就踏實了。腳踏實地，心安理得，吊在半空里，上不上，下不下，永遠不踏實，永遠沒有安全感。你眼看一個大個子男人擠著他身前一女娃，一上一下，磨來蹭去，一臉享受的模樣。女娃「吱啦」一聲尖叫，活像玻璃碎片在玻璃上劃出來刺耳的聲音，激出你一身雞皮疙瘩來。她這一嗓子，把那男人鎮住了，只見他不再磨蹭，木了，傻了，享受的模樣變成了驚恐的樣子。他轉過臉，一口濁氣噴了你一臉。死臭！惡心！惡心死人了。他看了你一眼，你瞪了他一眼，頭一揚，揚到了車頂上，早上吃的東西直往上翻，一個痙攣頂著另一個痙攣。頂，頂住！你鼓了鼓嘴使勁兒咽唾沫，咽了幾口，硬是把朝上頂的污泥濁水頂了回去。受罪，簡直是活受罪！
車廂前頭一個蠻漂亮的女娃，沖著她身後看上去文質彬彬的小伙兒開口罵道︰「流氓！」
小伙兒不溫不火地反問︰「罵誰呢罵？誰是流氓？我把你咋了？我流到你哪兒了？」
女娃不依不饒道︰「你那臭爪子放老實點兒！你以為我*子上沒長眼呢？你一動彈，我半個*蛋子就認出來你是個流氓了。大流氓！我看你從小就是個流氓。你媽生你出來那會兒，你還忘不了要回頭看上一眼。眼福不淺啊！大飽眼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