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臣妾恭候多時 訴衷情︰都緣自有離恨

作者 ︰ 八月薇妮

秉嫻听著檀九重的聲音,那聲音之中帶著肆無忌憚的邪性,不堪的舊事在腦中涌現,一瞬幾乎令她崩潰,手抖個不停,雙眼定定看向蘇鎮東,心知要糟。

卻見蘇鎮東正扭頭吩咐眾將士︰「姓檀的武功高強,大家小心提防!」又讓人將受傷的兵士拉下去療傷,才回過頭來,對秉嫻道︰「這檀九重果然深不可測,賢弟,方才多謝你了!」

秉嫻怔住,蘇鎮東見她面色雪白,抓著自己的手也抖個不停,便伸手在秉嫻的手上輕輕一握,安撫道︰「放心,我並未傷著,方才是太大意了些。」

秉嫻心中狐疑,怎麼蘇鎮東竟毫無反應?

正在此刻,耳旁卻又听到檀九重道︰「嫻兒,我不會在這渾人面前說破你的可憐身世……是不是對我感激涕零呢?既然你喜歡留在磬城,那就乖乖地等在此處,——破城之後,我會再……好好地疼愛你,哈,哈哈。」輕笑連連。

秉嫻心中血氣翻涌,幾乎一口血要噴出來,又幾番忍不住要跳起來,渾身不停地顫,牙也似要咬碎。

蘇鎮東探頭看看外頭,對秉嫻道︰「噫,怎地這廝不言語了,反而好似在笑?……不知道又在搞什麼鬼,罷了,我們只緊閉城門不出,姓檀的除非能生出翅膀飛進來!我也不必在這時候,徒勞跟他做口舌之爭。」

秉嫻听到此,才徹底相信,原來方才那兩句話,檀九重並未教其他人听到,就好像在南楚軍中有人曾對她用「傳音入密」的功夫一樣,檀九重顯然也正如此。

蘇鎮東見秉嫻臉色不好,還以為她因方才之事驚魂未定,便拍拍她肩膀,道︰「賢弟,不如我們先下城去,喝些熱酒。」

此刻,檀九重的車駕往後,頭頂傘羅隨風搖搖擺擺,那車架上之人,一身錦白,在蒼山暮雪遍地匝白之中,亦覺刺眼的很,鮮明地似一把刀,嗜血之刃。

蘇鎮東暗自松了口氣,當下又細細檢視了一番上兵力布置,才同秉嫻下。

城牆之下便是城牆守衛處,那些守城的將領士兵換了班,便多在此處踫頭,無事時候歇息閑聊,屋內生著火盆,熱烘烘地。見蘇鎮東同秉嫻入內,執勤的小兵便勤快地奉上了熱茶,蘇鎮東道︰「去燙壺酒來。」小兵又跑了去。

蘇鎮東算是磬城最高階的武官,其他在此處的將士見他來到,便自覺遠遠地離開一段距離。

秉嫻同蘇鎮東各喝了口茶,秉嫻心緒難寧,見蘇鎮東之態,亦是若有所思狀。兩人枯坐片刻,小兵將酒送上,又端了一盤鹵肉,一盤醬菜,兩雙筷子放好,便也伶俐退了。

蘇鎮東道︰「賢弟,來……請。」秉嫻點點頭,先喝了口熱酒,滾燙的酒入了喉嚨,滾到肚子里去,像是從喉頭到肚皮燒了一把火,慢慢地又吃口菜壓一壓。

兩人喝了三杯,寒意消散,漸漸地竟有些渾身發熱,秉嫻鼻尖也見了汗,隱隱覺得身子發輕。她自己心里有數,便不再喝。

蘇鎮東又喝了第四杯,仰頭之時,一雙眸子微垂,實則在看秉嫻,見她雖然膚色黑黃,但細看來,眉眼輪廓竟是生得極好,端坐對面垂眸的模樣,有一種……

蘇鎮東心頭一緊,將那口酒滾滾咽下,杯子往桌上一放,道︰「賢弟。」

秉嫻抬眸︰「蘇大哥何事?」

蘇鎮東道︰「賢弟,當初你同我接洽時候,檀九重大軍未至,我只以為你是信口胡說,便將你趕出去,後來才知你是金玉良言……我也曾問起你的出身來歷,你對此語焉不詳……」

秉嫻道︰「這些又有何干系?」

蘇鎮東道︰「賢弟,你不說,自是有難言之隱,我也不是強人所難的性子,——你同我認識以來,所做的般般件件,都是為了磬城好,連送密信讓我們搶了先機防範,又靠神風火燒大營,如今又親助我防御南楚,為兄看得清楚,自不會懷疑你有二心,……你的來歷,我不再問,我只想……知道一句,今日在城上,檀九重說我听女人擺布……」他的聲音壓得低低地,到最後,便看秉嫻。

秉嫻不動聲色,道︰「蘇大哥,那人陰險狡詐,乃是個蛇蠍之人,所說的三言兩語盡叫人模不到頭腦,擾亂軍心罷了,又何必管他這些?」

蘇鎮東被她截住話頭,考慮片刻,便道︰「說的也是,來……賢弟再喝一杯。」秉嫻道︰「蘇大哥,再喝便醉了。」蘇鎮東道︰「賢弟哪里就這麼量淺了?大不了喝完了,就再喝完醒酒湯便是了。」

秉嫻無奈,跟著又喝了一杯。果然蘇鎮東叫那小兵又做了醒酒湯來,也不知從哪里找來的幾尾魚,不算大,熬了做湯,味極鮮美,酸辣適中,兩人各喝了一碗,出了門來,迎著那北風颯颯,也不覺得寒冷,只覺暢快難言。

兩人吃得半醉,飛雪迷眼,地上又有些難走,兩人小心翼翼踩著雪走了一段,蘇鎮東身形一歪,秉嫻去扶,卻被他一扯,雙雙倒在雪中。

秉嫻一怔,沁涼的雪沾在脖子上,絲絲發冷,秉嫻笑道︰「蘇大哥,無恙麼?」蘇鎮東醉醺醺睜眼,低頭望著身下秉嫻,卻見白雪皚皚,雪上之人,笑影微微……蘇鎮東定了定神,道︰「無恙。」掙扎爬起,又拉了秉嫻起來。

兩人相互扶攜,終究走回守將府,蘇鎮東抬頭看看陰暗的天色,道︰「想到要發生什麼,我恨不得讓時光一下子便到三天後。」秉嫻一笑,道︰「蘇大哥,盡力而已。」

蘇鎮東低頭看她,見她頭臉上落了許多雪,便抬手替她撢去,秉嫻道︰「無事。」不露痕跡地避開去。

蘇鎮東凝望著她,道︰「賢弟,你不知道,有時候只是盡力尚且不夠,一想到若是敗了會承擔如何的後果,——我……不能輸,你明白麼?」

秉嫻回望蘇鎮東,點頭道︰「我明白,無論如何,不能輸。」

——不能輸。

這並非一場游戲,這一場戰,以生死做賭。若是城破,遭殃的,是那些仍舊留在磬城不舍得離開家園的百姓們。

就好像昔日,蘭家出事,覆巢之下,整個蘭府盡遭了殃,秉嫻自是明白的很。

正如蘇鎮東跟秉嫻所料,接下來,檀九重的攻勢果真越發猛烈。幾乎是隔著半個時辰便會攻城一次,接下來的日子過得黑白日夜不分,磬城的士兵們疲于應付南楚的進攻,城中百姓連睡夢中都听到城頭上的轟隆大石跌落及喊殺之聲。

熬到第二天,磬城城牆上損壞多處,滑溜的冰面,被碎石砸出白痕,有的地方,涂著血肉,模糊難辨,可見戰事慘烈。

此日黃昏,雪落無聲,暮色深沉。

秉嫻抱著沾血的刀,靠在城牆根處,一夜未眠,身子已經疲勞到極點,腦中卻兀自記掛一件事︰為何還沒有來?難道其中有什麼差錯?不會的……不會出錯,也不容出錯,但……按照預計時間,應該已經到了。

腦中像是想到了什麼,一閃而過地,剎那膽寒,半夢半醒之中驀地睜開眼楮︰「不,不會有變的,不該……不該是他,——一定只是個巧合而已。」拼命地勸服自己,但一顆心仍舊無法按捺地猛跳起來。

以刀撐地站起身來,秉嫻一步一步,走上城,站在城牆垛子之後,微微側面凝望暮色飛雪之中的城外南楚軍。

這一群南楚的士兵,仿佛不知疲倦,不怕生死一般,每日每夜地來犯。這種屢戰屢敗的戰術簡單直接卻很有效,南楚的兵力本就比磬城多,如此疲勞戰術之下,磬城的士兵又死傷許多,剩下的,也已經疲憊不堪,秉嫻上來之時,就見到幾個磬城士兵倒在地上,靠著尸體睡著。

「檀九重……」雙眸眯起,有一種灼熱涌上雙眼。

入了夜,南楚軍又來攻了兩次,只不過速度快了許多,來得快,退得也快,到了子時,他們已經盡數退軍,此刻風雪更大,每個人都祈望南楚軍這一退就別來擾了,今夜好端端地躲在營帳之中避風雪,休再來進犯。——就算是死也好,所有人現在只想要好好地睡一覺。

秉嫻是被蘇鎮東強拉回了守將府的︰「你已經一天一夜未曾合眼了……明天就是第三天,應該,會有轉機也說不定。」他兀自不肯失去希望。

秉嫻看著他,微笑道︰「蘇大哥,你說的對。」卻無論如何不敢將心中所猜忌之事說出來,此刻,讓磬城士兵及蘇鎮東能打起精神負隅頑抗的……就是秉嫻那一句,三天,最遲三天,三天後南楚自會退軍。

蘇鎮東道︰「賢弟,你先歇息會兒,我再去看看知府大人,——說來也怪,最近他也不喊著要逃了,反有幾分同我們同仇敵愾之態,經常會到城頭巡視……沒想到他也是個有氣節的。」他有些無奈而欣慰地笑。

秉嫻點了點頭,正要告別,心中一寒,顫聲道︰「蘇大哥!」蘇鎮東站住腳,回頭看她,秉嫻道︰「知府……你說知府他經常去城頭?」蘇鎮東道︰「是……如何?」秉嫻變了臉色,急道︰「南楚軍……這幾日進攻的急,為何他反而不怕了?他們今夜一反常態不再加急來攻,反而試探一番就去了……蘇、蘇大哥……快去看看知府人在何處!」

蘇鎮東心念一動,頓時也變了臉色︰「好……」一個「好」字尚未說完,就听到不遠處城頭上一陣喊殺聲起,隱隱地一個淒厲聲音隨風雪傳來︰「南楚軍攻進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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