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臣妾恭候多時 31 鷓鴣天︰今夜剩把銀釭照

作者 ︰ 八月薇妮

雅風君邁步進門,一抬頭,便看到坐在桌邊的秉嫻,隔著一點燭光,四目相對,只覺得這女子的眸色深深,仿佛藏了許多秘密在里頭,又不知用了多久時間,醞釀成了層層的霧靄,朦朧飄渺,好像是籠在水上的薄暮色。

那一星燭光落入她的眸子里,那暮色之中便多了兩盞小火,搖搖曳曳,動人心魄地。

身後跟著的侍衛奉劍,轉身將門掩上,便站在門邊。

雅風君上前,溫聲道︰「鶯鶯姑娘。」

秉嫻淡淡一笑,不知為何,雅風君覺得那笑里竟有幾分輕蔑。

雅風君素來以仁義動天下,加上他人生得好,出身教養又均是上乘,自是氣度同外表俱佳,見過之人,無不贊服,鮮少見有人對自己擺出如此冷面來的。

雅風君略覺納悶,卻仍舊和藹道︰「鶯鶯姑娘好似對小王頗有成見。」

秉嫻掃了他一眼,道︰「哦?少王爺從哪里看出來的?」

兩人之間隔著三四步,一個站著,一個坐著,雅風君忽地嗅到一股清遠香氣,絲絲沁甜,似曾相識……伴著淡淡酒氣,也不知是酒力還是香氣所致,讓人嗅之竟有些燻燻欲醉般。

雅風君掃了一眼桌上,輕聲道︰「鶯鶯姑娘飲過酒?」

秉嫻道︰「在少王爺眼中我或許已經是個死人,總不會連喝一口酒也不許罷?」

雅風君見她舉止大膽,說話間一雙眼楮屢屢掃向自己面上,看得肆無忌憚地,便一笑,走到桌子旁邊。身後奉劍將其中一張椅子拉開,雅風君一甩袍擺落座︰「鶯鶯姑娘為何這麼說?難道在姑娘眼中,小王是個殘暴無理之人?」

秉嫻道︰「少王爺,官官相護我早就說過,我不過是個低賤之人,何須你如此屈尊降貴對待?你今日所做,我都看得清清楚楚,你不過是想要護住你那條狗罷了!假惺惺地,哼……可笑,可笑……」她說罷了便一抬手,取了一爵,仰頭將里頭酒水盡數喝光,喝得甚急,余酒順著嘴角往下,一直滑落到她雪玉般的頸間里去,順著流到胸前,將衣領到前胸微微濡濕。

雅風君不動聲色看著,道︰「盈盈姑娘還是不要喝了,你將要醉了。」

秉嫻身子一晃,微微歪頭看著雅風君,莞爾一笑︰「怎麼,我醉了不好麼?酒醉吐真言,少王爺不是想來听我的真話的麼?」

雅風君見她笑得竟有幾分妖冶,便微微垂了眸子,道︰「小王來此,不過是想同姑娘說幾句別人不能听的話。」

此言說罷,秉嫻「哈哈」地大笑起來,她這一笑,明媚燦爛,又隱隱地帶著豪爽狂放之意,烏發潑墨般蕩漾,卻又分明是個嬌柔婉約,再美麗不過的女子,如此奇特的氣質,令人迷惑,卻又移不開眼,連站在門口的奉劍都忍不住向這邊看了一眼。

雅風君道︰「鶯鶯姑娘為何而笑?」秉嫻笑得眼淚沁出,道︰「難道少王爺是想同我說體己話兒?堂堂的少王爺,說出去,恐怕要被人恥笑……」

「若是小王未曾記錯,曾經在磬城之外的客棧,曾經同姑娘有過一面之緣。」雅風忽地開口。

秉嫻卻並不吃驚,只道︰「哦?是麼?天底下同名同姓的人多的是,相同樣貌的人出現,也不足為奇。」

雅風君道︰「請恕小王妄言,姑娘氣質獨特,小王絕不會看錯,當時,姑娘還同一位青衣少年同行。」

秉嫻挑眉︰「好啊……你是少王爺,少王爺說話,敢有不從麼?少王爺說是,那便是……少王爺說你的狗沒有殺人,那就沒有殺人,我是不是該呼少王爺萬歲?」

雅風君微微蹙起眉頭,卻仍舊溫和道︰「我是否哪里曾得罪過鶯鶯姑娘?」

秉嫻哼道︰「這個已問過了,少王爺你不嫌煩,我都煩了,你到底想要說什麼?痛快些說便是了,你不想你的狗死是麼?」她點點頭,「我不過是個孤苦無依之人,其實少王爺該有許多手段封住我的口,只可惜……今日在場的侍衛們,少王爺怕是不能夠連他們的口也一一封住了,少王爺仁義天下……將來怕有白玉微瑕了。」

雅風君道︰「虛名而已,小王尚不在意那些,也並非如鶯鶯姑娘所說要對姑娘不利,小王只是為查探事情真相而來。」

秉嫻道︰「真相?我已經說過,檀九重殺了大人,難道少王爺覺得這個真相讓你不滿意?不如王爺告訴我一個,或許我為了保命,也會照說。」

雅風君搖了搖頭,道︰「鶯鶯姑娘,你曾經說你是磬城之人,對麼?」

秉嫻倒了一杯酒,舉手又喝︰「如何?」眼中有些薄霧起了。

雅風君道︰「可惜……我派人查遍了磬城人口冊子,都沒有找到姑娘安身所在。」

秉嫻道︰「兵荒馬亂,走了的,死了的,恁麼多的人,王爺都能一一查出來?唔,或許我又是哪個死了的,不甘心,又從地上爬出來……了呢,王爺也能查到?」她並未放下那酒爵,反而抬向前,在雅風君跟前晃動。

美人半醉,明眸善睞,暗影流香,燭光之下,竟頗有幾分旖旎曖昧氣息。

雅風君卻只是清雅而笑︰「姑娘說笑了,姑娘分明是人。」

秉嫻越發笑,紅唇初綻︰「少王爺怎麼知道?鬼魂是沒有體溫的,不如少王爺你來模模我的手,看看我到底是鬼是人?」她說著,便握著那酒爵,縴縴玉手,直向前一送。

奉劍皺眉,身形微動,卻見雅風君放在腰間的手微微一搖,奉劍肩頭微沉,便也不動。

雅風君道︰「男女授受不親,請恕小王不能。只不過,倘若是姑娘的另一個身份,或許可以。」

秉嫻一歪頭,頗感興趣地看著雅風,道︰「另一個身份?少王爺指的是?」

雅風道︰「藍賢。」

秉嫻笑影收斂,微微眯起眼楮看向雅風君。

雅風君微笑道︰「那時候我本是想救下蘇鎮東,畢竟他是磬城統帥,蛇不能無首……他死了,士兵便會亂,哪知道仍舊晚了一步,當時,你便在他身邊,對麼?」

秉嫻冷笑道︰「什麼蘇鎮東,藍賢?」

雅風君道︰「奉劍傳命之時,蘇鎮東已經身死,本來磬城兵士不會歸降,是你演了一出好戲,讓眾人乖乖放下刀兵,保全了諸多人的性命。」

秉嫻晃動著爵中的酒,只是冷冷笑著看雅風君。

雅風君道︰「當時我甚是贊賞,想看看說話的人是何模樣,沒想到卻終究未曾如願,當時我還有些古怪不解,如今才想明白,你是故意躲著不肯見我,又趁著檀將軍來到之時,極快逃走。」

秉嫻道︰「少王爺,你說得越來越離奇了。——怎麼不去酒說書呢?我看你天賦極好,必定前途無量。」

雅風君卻盯著她,道︰「不忙,當時那喚作藍賢的士兵,肩頭上受了傷,這麼巧,他消失的第二天,欽差大人便從外頭‘救’了個女子回來,也是身負傷的。……若我所料不錯,鶯鶯姑娘,你的傷口所在,怕也是在右邊肩上罷。」

秉嫻笑道︰「我說不是,少王爺信麼?」

雅風一怔,如此山窮水盡時候她尚絲毫不在意,望著眼前笑面如花,雅風道︰「我不信。」

秉嫻的笑意更深︰「眼見為實,耳听為虛,少王爺要親眼看一看,才得確定,對麼?」

雅風皺眉看她,秉嫻道︰「少王爺,你對我有意,大可直說,編排這些有何用?你想看我的身子,那我便月兌給你罷了……」吐氣如蘭,媚眼如絲,說罷,便去解腰間衣帶。

雅風君一怔︰「住手!」

秉嫻手在腰間緩緩撫模,似甚惋惜,笑道︰「不是少王爺想看的麼?怎麼又害怕起來?對了,我听聞少王爺曾有個未婚妻子,但早就犯謀逆大罪而死,少王爺似還在為她守身?嘖嘖……人都死了,何必如此呢?假正經的偽君子大多都是如此的,少王爺說是麼?」

雅風君向來溫潤的面上忽地多了一絲寒意,眼神亦有些凌厲,緩緩地道︰「鶯鶯姑娘,留神你所說的話。」

秉嫻笑吟吟地望著雅風君面色,那笑卻漸漸地有些發苦︰「怎麼,難道少王爺真的對她余情未了?只可惜人鬼殊途啊……何況就算是活著,她也不過是個跟少王爺沒緣的,何必苦苦記掛著?」

雅風君心頭一動,問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莫非……你知道什麼?」

秉嫻擺擺手道︰「我這樣的女子,會知道什麼?總是攀此附彼,如今更置身如此險境,早知道……就不用一時意氣用事想替宋大人報仇,可他對我實在是極好的,我這人雖不堪,倒也是個重情重義的……檀九重殺了我的恩公,我又眼睜睜看了,自不能當做沒看見……誰知道少王爺偏要保住你那條狗。」

「小王只是想查明真相。」雅風君道,眼色沉沉,「姑娘方才說的那句話……」

「哪一句?哦……是跟少王爺有過婚約的蘭家大小姐蘭秉賢……」秉嫻醉醺醺笑道,「她啊……」

「休要喚她的名字。」雅風君沉聲道,「你只要說你知道什麼便是。」

「唔?憑什麼不能說她名字?」秉嫻望著對面之人,「難道少王爺……哈哈,少王爺自以為我是低賤之人,喚了高高在上蘭相之女的名字,便是玷污了她?哈哈哈……」她仿佛得知什麼極好笑之事,手捶在桌子上,笑得淚花盈盈,如此狂態,卻耀眼之極。

雅風君忍無可忍,伸手過去,攥住她手腕︰「夠了,小王的耐性是有限的。」手上略微用力。

秉嫻正笑得上氣不接下氣,被他握的生疼,便去推雅風君的手,道︰「……疼,少王爺你太大力了……」

雅風君听她「嚶嚀」一聲,聲如申吟,不由心中一跳,又察覺她玉手如膩,便急急撒手離開,皺眉冷道︰「但你若敢再口出不遜,我決不輕饒。」

秉嫻模了模手腕,盯著雅風看了會兒,面上透出一股古怪神情,片刻才慢慢道︰「沒想到少王爺竟是如此痴情之人,好罷……宋大人枉死便叫他枉死,少王爺要救你的狗便去救,只要少王爺答應平安放我離開,我便同少王爺說個天大的秘密……有關蘭……大小姐的哦。」

雅風幾分動容,沉思片刻,正色道︰「好,我可以放你。但倘若日後給我查出你同宋大人之死有關,天涯海角,也要捉拿你歸案。」

秉嫻笑道︰「果真是剛正嚴明……只不過,我真怕若是講了這個秘密出來,少王爺要殺我滅口呢。」

雅風皺眉道︰「我又為何要殺你滅口?我從來所做,均對得起天地良心,家國社稷,你若是信不過我,那便罷了。」

秉嫻斂了笑,道︰「天地良心,家國社稷……可是……少王爺,——你對得起……」最後的聲音漸低,雅風竟听不見。

雅風定定看秉嫻,凝神靜听,卻見秉嫻緩緩起身,雙手按在桌子上,隔著桌子,探身過來,極近地看著雅風,雙眸死死盯著他的眼楮,似要鑽到他心里去。

雅風也未曾動,兩人對視片刻,秉嫻才沉聲道︰「少王爺,你對得起蘭家麼?」

雅風君靜靜說道︰「當初蘭家出事,我人在西羅,得知消息,回來已經晚了。」分明不需要對此人解釋,但仍舊忍不住……似乎不管如何地就要說出來……或許,他早就想對某個人說這句話。

秉嫻嘴角一挑,道︰「是麼?是個不錯的借口,可是,少王爺你表面上為了蘭秉嫻守身三年,以示紀念,事實上,卻又同害死她的檀九重勾肩搭背,關系匪淺,又怎麼說?」

雅風澀聲道︰「蘭家之事,無可挽回,檀九重他,不過奉命行事。」

秉嫻忽地笑了,雅風滿眼都是她略帶嘲諷苦澀的笑。

秉嫻道︰「好像少王爺未曾明白我的意思,那位檀將軍,是怎麼害死蘭秉嫻的,他可曾同你說過麼?」

雅風素來沉穩的心忽然狂跳起來,眼前這女子好似一個鬼魅,語聲里頭帶著令他極不安之物。

但偏偏無法停下,雅風道︰「你……何意?」

秉嫻伏身桌上,定定盯著他雙眼,道︰「少王爺,你果真被蒙在鼓中麼,我想每日對上你,檀九重心中怕是笑也笑死了……你知道麼?那個你心中猶以為是無瑕純真,連被人喚一聲都怕玷污的蘭秉嫻,你猶自待她以正妻身份、為她守身三年的蘭秉嫻,卻讓那個禽獸給……」那聲音飄渺森寒,倒似從冰川中飄來。

燭光明滅,瞬間有無限的陰影涌上來,鋪天蓋地地將雅風君包裹其中,他忽地覺得無法吸氣,胸口悶得生疼,怎麼起身的都不知道,踉蹌後退了幾步,察覺身後奉劍將他扶住︰「少主!」

雅風搖頭,眼楮極力看向前,卻見燭光幽幽里,那女子孑然而立,垂著手,一動不動,長發如瀑,衣上帶香,她站在原地,靜默看他,像是一抹幽魂。

「你……怎麼知道?」雅風推開奉劍,望著秉嫻,又問,「你……你是誰?!」

「下賤之人,何勞少王爺相問?」她不驚不喜不怒不悲,像是隨時都能隱遁入黑暗。

瞬間雅風又想起在客棧里頭同她遇見,當時他想帶她離開,但她卻將他的手推開,也是如斯淡淡一句︰「下賤之人,何勞少王爺關懷。」

「你……」雅風想開口,卻有什麼梗在喉頭,澀的說不出。

秉嫻望著他,輕輕地笑︰「少王爺若然不信,就去問你一力想護著的那人罷。」不再多言,拂袖入內。

作者有話要說︰第二章,今天超常發揮了……改得發暈……雅風真難伺候(揍!

好累,大家慢慢看……: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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