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最後的咆哮
獸魂果仍在起作用。
這本是陳默準備的後手之一,現在陰差陽錯,成了他的救命道具。
全部意識在這一刻復蘇,如同渾濁的水面終于恢復了清澈。陳默能听到體內傳出金屬摩擦的鈍響,龐然潛流無聲無息地退去了,真正意義上的掌控權重新回到他手中。
他不清楚阿瑞斯機器人做了什麼,只知道女孩一直在等著自己合力月兌困,而自己卻躺在醫療室像具真正的活尸。
女孩頸肩處的咬傷觸目驚心,一大塊皮肉不翼而飛了。比起其他地方的傷勢來,卻又算不了什麼。陳默蹲,手掌貼上她的臉頰,掌心所觸冰冷一片。
洛璃已合上了雙眼,那個笑容還在,只不過淡化了,像凋零的花。
身後的二號正狂沖而來,異種也隨之動作。普通工作人員擠在電梯口和通道門前,拼命猛砸著,嘶喊著,整個區域卻被完全封閉隔絕。
她說過,她不會讓他死。
但她現在卻要死了。
陳默轉頭望向那頭猙獰可怖的巨獸,完全無視了二號,眼楮已被痛苦和殺機熬成了血一般的紅色。
二號的右手插進了陳默前胸,愕然發現對方連躲都沒躲。陳默怒吼著揮出一拳,二號整根鼻梁骨發出淒慘的折裂聲,身體在空中有著短暫的停頓,跟著倒飛,成了斷線的鷂子。
這一拳等于是砸在了羅尼教授臉上,而且分量更重。
羅尼教授幾乎快要失去思維能力,陳默被三號輕松打倒的場面,到現在還歷歷在目。二號比三號更加強大也更加完美,可以說是毫無弱點,此刻對上的還是陳默,卻在照面間就吃了大虧。
那小子到底是什麼怪物?!
二號還沒用到子彈時間,陳默也同樣沒用上,兩個人等于是在平等條件下交手。眼下陳默爆發出的力量和打擊精準度,讓羅尼想起了變種人。
二號滾出老遠,跳起身後卻看到陳默貼到了最後那頭a級異種面前,做出了一個古怪動作。
「你喜歡咬人?想要吃肉?」陳默慢慢彎下腰,亮出自己的頸部動脈,「來咬啊,我讓你吃!」
異種咆哮著往後退了退,眼中凶芒大盛,利齒間有著粘稠的涎液淌落。但它沒有發起攻擊,對于**強弱氣息的感知,讓它發現眼前的生物全身都在涌動著火焰般的狂流,那意味著毀滅和死亡。
「不咬了?我的肉不好吃?還是她更好吃一點?」陳默猙獰的神態讓遠處的羅尼教授看了都是心中一顫。
異種喉中發出古怪的嗚咽,不斷後退,竟像是遇上了豹子的野狗。
陳默微微屈膝,起跳,在空中抱住異種的頭部,發力一扭,將它巨大的身軀扳倒,然後騎了上去。二號再次撲到了近前,剛剛落地,卻被地面傳來的轟然震動帶得幾乎失衡。
「你要吃她?!」陳默狂吼著一拳砸下,然後又是一拳,再一拳。
巨獸的頭顱在這狂風暴雨般轟擊下幾乎是立刻四分五裂,爛成一攤無法形容的殘渣。合金地面陷落出直徑超過十米的巨坑,整片區域裂成蛛網,天花板上損毀的燈管火花飛濺,噴爆如雨。
二號的基因設定中被清除了所有負面情感,他從來不知道什麼叫做恐懼,但這一刻卻定在了原地,不敢上前。
陳默站起身後似乎還未滿足,徒手將異種的身軀撕成再無關聯的兩半,森蚺般的目光落在了二號身上。
在那些工作人員歇斯底里的尖叫聲中,陳默跟二號同時掠出,撲向對方。子彈時間令二號瞬間提升了百倍速度,快到甚至無法被肉眼捕捉,而在他的前方,陳默則是完全消失。
羅尼教授心中的震駭已讓他變成了一尊石像。
從六級到七級,陳默耗費了一百多個升級點。七級到八級,這個數字還要翻番。越往後耗費的升級點就越多,這是他已掌握的定律之一。
這段時間的囚禁生涯,讓他獲得了將近1000個升級點。瀕死經歷使得整個身體處在涅槃重生的巔峰狀態,盡管爆發周期還未到,但他恢復神智後已將升級點全部用掉,直破九級大關,十級遙遙可望。
在這個基礎上,獸魂果對實力的強行提升,讓他在短時間里握有了將近十二級的力量。
火箭式的躥升。
他並不確定獸魂果的作用還能持續多久,也根本不在乎。
用瘋狂來形容現在的陳默遠遠不夠,他跟二號急速交手的情形,仿佛兩顆真正的子彈在區域中激射,踫撞,如影隨形。
二號被他連續數拳轟在胸膛上,撞中牆體後爆出悶響,那塊牆面下凹得不成體統。眼看著二號被壓制在下風,羅尼教授咬了咬牙,模到了微電子遙控器上的紅色按鈕。
二號是他迄今為止最得意的作品之一,在仿制芽的超限設定上,他特意留了道禁區之門。許多藝術大師都會被臨摹作品,甚至被偷竊。羅尼教授不想自己也遇上這種情況,畢竟潘多拉高層跟軍方,都絕非值得信任的對象。
爆發即死亡。
這是二號的設定模式,仿制芽的大量植入讓他等同于**炸彈,一旦進入超限期,納米機器人所蘊含的裂變風暴將夷平周遭,沒有任何活物能夠在這個當量等級的爆炸中存活。
只要自己能活下去,一切都會再有的……
想到不知所蹤的莫問天,羅尼教授再無猶豫,摁下那個按鈕,悄然向著研究所深處退去。
仿制芽的大舉爆發讓二號陷入了狂亂,量變引發質變的道理在這里同樣適用,他的超限期要遠遠強過洛璃跟三號,急劇提升的潛流已撐裂多處皮膚,那顆剝殼雞蛋般的腦袋上凸起了一根根蚯蚓般的青筋,臉龐漲成紫色。
陳默察覺出對方體內狂亂的力場極不尋常,那處已然成形的「點」,仿佛黑洞在吞噬著潛流,而它的體積則變得越來越大。
納米平台的警告等級提升到了最高點,陳默陡然出手,扼住二號的咽喉,正要拎起擲出,卻被死死纏住了手臂。二號像條絞殺獵物的蛇,雙手雙腳同時別住陳默,等于是掛在了他身上。
二號的口鼻耳眼中都有鮮血溢出,漫溢的能量開始透出體外,針扎般在陳默身上穿刺著。愈發明顯的危機訊號讓陳默意識到可能發生的狀況,全力一掙,竟是無法掙月兌。看了眼躺在不遠處的洛璃,他索性騰身而起,連帶著二號共同沖向電梯口,破門而入!
電梯間往外膨脹了一下,爆開。洶涌的氣浪卷著金屬殘骸橫飛四射,來不及躲閃的工作人員倒了滿地。
良久之後,幸存者從塵灰中掙扎著爬起,駭然看到陳默從近乎解體的電梯間走了出來。
他已經不成人形,全身都是被爆炸撕裂的傷口,看上去比行走的尸體更加恐怖。極度絕望的幸存者悉數哀嚎起來,被他一個接一個捏斷喉嚨,如殺雞般殺死。
陳默沒有放過任何一人,無論男女,在走向研究所深處的過程中也是如此。這些手無寸鐵的研究員並不算威脅,但他們在不被威脅的時候,所展現出的殘暴絲毫也不亞于異種。
洛璃在敘述中對他們的描述,讓陳默印象深刻。
羅尼教授從藏身處被拖出後,似乎是想要竭力維持自己的威嚴,厲聲呵斥了陳默了一句,居然顯得不太害怕,「你想干什麼?!我是羅尼!是潘多拉之神,真正的造物主……」
羅尼還沒說完就發出淒厲無比的慘呼,陳默將他的整張頭皮輕輕一抹,揭了下來,「我知道你是誰。」
如同拖著一條被踢中胃部的狗,陳默將羅尼拖到了洛璃身邊,直勾勾地盯著他,沙啞開口︰「你最好看看她,還有沒有得救。她要是死了,我保證你連求死都求不成。」
羅尼教授滿臉披血,神態又是恐懼又是憤怒,迎著陳默的目光不住發抖。
陳默沒給他太多糾結時間,一腳踏在了他的右腿膝蓋處,整條小腿頓時反轉過來,斷骨直刺出了皮肉。
恃才傲物博學多識,所有引以為豪的資本在這一刻都變成了徹頭徹尾的垃圾。羅尼滿地打滾,抽搐得像條煎鍋里的蛆,眼淚鼻涕冷汗口水無法控制地糊了滿臉。
「別再折磨我了,我什麼都答應你,我什麼都做……」羅尼勉強睜開眼,見陳默又要動作,表情徹底扭曲。
雙子大廈在這時震顫了一下,驚天動地的爆破聲跟著傳來,研究所的燈光驟然熄滅,天花板和牆體開始了大面積垮塌,通道被完全堵死。大樓底層的花崗岩立柱直接穿破地下空間,砸落到研究所內,其中一根不偏不倚,壓向羅尼教授。
「莫問天!」羅尼教授在變成肉餅前,只來得及吼這麼一句,充滿了絕望和仇恨。
陡然巨變中,陳默將洛璃一把抱起,沖到承重牆的牆根下,那里有台極大的機器可以作為掩體。黑暗襲來,更加猛烈的崩塌席卷了整個空間。陳默知道必定是樓體垮了,才能有如此之大的動靜,卻無法了解外面究竟發生了什麼。
濃厚的塵煙瞬間吞噬了兩人,上層樓面垮下的鋼筋混凝土如雨墜落,陳默已無處可躲,只能將洛璃死死壓在了身下。
他發現她沒有了心跳,不由發起抖來,爆發出一聲不大像人的哀嚎。
地下五層的**空間,巨變還在持續。到處都是地震般的隆隆聲響,不斷有更為龐然的重物砸落,人的生命已變得跟螻蟻毫無區別。
陳默僵在那里,動也不動,淚水混雜著眼角裂傷處淌出的鮮血,一滴滴打在她臉上。
陳默已不記得自己有多少年沒有流過淚了。哭泣只不過是軟弱的表現,沒法改變任何現狀,沒有任何實質意義,這是他很小就懂得的道理。
但他現在無法控制也不想去控制,那滾燙的熱流沿著臉頰狂涌而下。他毫無意義地嗥叫著,像頭受傷的狼,找到她冰冷的唇貼了上去,捏開牙關吹進一口氣,然後雙手交叉按向她的胸口。
簡單的動作,不斷地重復,一次再一次,一次再一次。
「別死,別死,老子求求你,別死啊!」
陳默嘶聲狂吼,照著電視上學來的急救方法,拼命想要讓她重新活過來,哪怕是再作為敵人,哪怕是等好了以後再大打出手。
驟然之間,他停住了動作,將手腕上的傷口貼到女孩頸肩那片血肉模糊的位置。失血仍在被阿瑞斯機器人控制著,量並不大,陳默不確定這樣的方式是否能完成機器人轉移,從而替她修復傷勢,他只是無意放棄任何可能。見出血始終不多,他握住自己的左手尾指,一擰一拔,登時扯斷,這一次血流如注。
他緊貼著她,讓血液流進她的傷處,跟她融為一體。
時間緩慢而漫長,每秒鐘都令他透不過氣來,他還在按著她的心口,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斷指處的劇痛被絕望完全蓋過。
腦海中幾乎完全空白,只有她的影子,她在笑,在說話。
她在活著。
那個陽光溫暖的上午,她第一次站在自己面前,深深鞠躬,瓜子臉,湛藍眼眸,臉上帶著羞怯。
「陳默同學,你在看什麼?」那天刻意的目光騷擾下,她終于忍不住瞪了回來,氣鼓鼓的模樣,卻仍然有些底氣不足。
「你別這樣好嗎?我怕被關在空屋子里,人越少越害怕,求你讓我出去。」在跳操房里,原以為她還在做戲,以為她眼眶中的淚水都是虛偽套路。
「快睡吧,別害怕,等明天……明天一切都會好起來。我不會讓你死的,冤家。」干涸的血泊和腥臭尸骸中,她抱著他,抱得那麼緊。
我只是想活下去,她說。
陳默全身都在無聲而劇烈的抽搐,再次貼上她的唇,按在她胸前的手掌機械動作著,如果可能的話他寧願按進去的是自己的全部生命。
也不知過了多久,掌心所觸的那片柔軟地帶,不易察覺的,微微搏動了一下。一只無力的手掌伸來,在這片如死的黑暗中,貼上了他的臉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