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乍暖,雲霄換上一身勁裝,騎著馬緩緩地出了城門。上了大路,雲霄雙腿一夾,放開馬蹄疾馳起來,紫金山遙遙在望。
看看日頭,捉模著此刻軍營正在開飯,雲霄沒有急著進軍營,而是繞著紫金山跑了一圈,將地形細細地記在心里。紫金山山勢不險,但景色宜人,放在太平年月,一年四季春日踏青、賞花,夏日避暑,秋日則是滿山野果;冬日登山賞雪都是極佳的去處,連綿的山中間或連著幾個小湖泊,湖水清澈,能見水底游魚,時不時透著絲絲涼意。一時間,雲霄也看得痴了。
「無量壽!」就在雲霄一邊細細觀察地形,一邊欣賞美景的時候,路旁閃出一個中年道士,朝雲霄一稽首。
雲霄雖然于僧道之類的人物並不敏感,不過從個人感情來將,雲霄略喜道而頗不喜僧,雖然道門也是引得韃子南下的罪魁之一,不過雲霄于道典還是心有戚戚。看到面前這個道人行禮,雲霄連忙翻身下馬,回禮道︰「道長有禮!冒昧敢問尊號?」
中年道士微微一躬身道︰「貧道周顛,于山中紫霞洞修行。」
雲霄贊道︰「原來道長是方外高人!」
周顛呵呵一笑道︰「不似那般騙吃騙喝的雜毛?」
雲霄大笑道︰「道長果然有趣!」說罷,牽著馬,與周顛並肩而行。看著湖光山色,雲霄感慨道︰「道長真是會挑地方!靈山秀水,修行的好去處啊!若換做我,怕也舍不得這塊地方!」
周顛淡淡道︰「只可惜,這一片靈山秀水,不知有多少生靈涂炭!」
雲霄來了興致,問道︰「道長何出此言?」
周顛望著遠方道︰「山者,土也;湖者,水也。水土本是相克,但其中也能相聯。土能生金,金能生水。原本相克之物,因為有了‘金’的存在而可共存。金者,兵戈也!山水之秀,不是造化千年之功,而是兵戈千年之禍也!兵戈之禍,自春秋始,不知何時而終啊!」
雲霄點頭道︰「山水匯聚之地往往形勝,形勝之處往往是兵家必爭之地。此處雖不險峻,可山下一馬平川,山上湖水充足,乃是可攻可守之地。水、土之存,引來刀兵,果然不假!」
周顛嘆道︰「天下興亡,自刀兵而起,以刀兵而終,劉小友便是那終刀兵之人。」
雲霄奇道︰「道長如何知我姓名?」
「呵呵,」周顛笑道,「劉小友如此英雄人物,人皆仰之,化外之人亦不能免俗。原本兩年之前你我就能在武當山有一面之緣,只可惜貧道上山拜會張真人時,小友剛剛離去,深以為憾!今日在洞中算到小友在此路過,便活動活動筋骨,等了一等。」
雲霄嘆服道︰「原本以為九宮八卦,周易命理不過是取巧之學,想不到道長居然推算得如此之準!」
周顛嚴肅道︰「天道循環之理,豈是我等能窺探的?咱們不過是遵循天道而盡人事罷了!」
雲霄躬身行禮道︰「想必今日道長前來必有指教!」
周顛仰望群山道︰「雨季將至,若是夏日里有巨石大堤阻住下山的雨水,淤塞之下,秋冬必有山洪啊……」
雲霄雲霄仔細品味一番,立時眼楮發亮,連忙做了個長揖道︰「多謝道長指點!」
周顛長笑一聲道︰「貧道只不過不想自己的清修之地恁得聒噪而已!你那位朋友都快把我洞府附近像樣的木料砍光了,貧道再不出面,日後連個清修之地都沒了!」
雲霄知道周顛不過打趣兒而已,也笑道︰「我也是看上了這一片湖光山色,拜托他幫我修一座精舍,將來少不得和道長為鄰,還請道長日後常來教誨!」
周顛微笑道︰「擇嘉鄰而居,亦是人生一大快事!小友自便,貧道去了!」走了幾步,回頭朝雲霄笑道︰「《大周天錄》乃是無上寶典,小友須得仔細,機緣之下可窺天道。」
雲霄一臉狐疑地目送周顛飄然而去︰難道是張真人將《大周天錄》的事兒告訴他了?還是他在《大周天錄》的心法口訣上有了突破?甩甩腦袋,拋開所有的疑問,雲霄翻身上馬,朝紫金山千戶所的軍營疾馳而去。
守門的衛卒遠遠看見雲霄來了,倒也認得,連忙跑進去通報。雲霄下馬在營門口等了片刻不見朱能出來,卻看到營盤里馳來一批駿馬,馬上一名銀甲小將挺著一支黃梨木柄的長槍,筆直地朝雲霄刺了過來。
「來得好!」雲霄一聲斷喝,雙手往懷里一探,各夾住一枚銅錢,縱聲一躍,迎了上去,人馬交錯如浮光掠影,「滋滋」幾聲長響,雲霄氣定神閑地落到原地。
馬上的小將策馬沖出去四五步也停了下來,勒住馬首,轉過神來,卻是一個美艷女將,一聲驕叱︰「再來!」
雲霄收了銅錢,抱肘笑道︰「沈倩小姐,你歇著……」
「咦?」沈倩奇道,「我是沈柔,你認錯人了!」
雲霄哈哈笑道︰「我若是認錯人,你讓老朱砍了我祭旗好了!」
沈倩不依道︰「算你猜對了!咱們再比過!」
營內傳來朱能的笑聲道︰「小倩你早就輸了,還能比下去麼?」
雲霄回頭看時,卻是朱能和沈柔並肩走了出來。
「我哪里輸了?剛剛明明是平手!」沈倩氣咻咻道。
「下馬!」朱能笑眯眯地招著手,拉過從馬背上下來的沈倩指點道,「你看你全身的關節處。」說罷,捏起沈倩肩頭的一片鐵甲片,微微一用力,立時斷成兩截。
沈倩的眼楮頓時瞪得大大的,朱能笑著說道︰「用銅錢斷生鐵,這指力之強,猶勝大都之時;這鐵葉片只剩下最後一絲連著,可見老弟力道拿捏之準;錯身而過的機會一共留下十二道裂痕,可見速度之快!我跟老弟在青甸鎮第一次見面時,他殺的第一個韃子便是用的這種手法!你不知道,他懷里有一把七八斤重的短刀,若是他剛剛用短刀出手,我和你姐姐還要一塊兒一塊兒地把你撿回去才行。」
沈倩吐了吐舌頭,朝雲霄扮了個鬼臉道︰「殺韃子就殺韃子嘛,干嘛這麼血淋淋的?」
朱能知道其中緣故,也不點破,只是笑道︰「進去說話!在外頭算怎麼回事?對了,你徒弟也在我這兒玩兒呢,你要看看?」
雲霄奇道︰「這事兒怪了!英兒不是一直在二哥營里練武的麼,怎麼跑你這兒來了?」
朱能邊走邊解釋道︰「這小子能耐啊!一百八十斤的錘嫌輕,听說我這兒有二百六十斤的紫金錘,就跑我這兒練功來了!」
「二百六十斤!」雲霄吃驚道,「使起來倒是不麻煩,可是將來哪有那麼雄壯的戰馬給他騎!」
朱能一怔,旋即笑道︰「這倒是!尋常戰馬若是遇上他,跑不出三十里就沒命了!」
沈柔掩口笑道︰「今兒可是個好日子,應天最俊的三位將軍都到咱們這兒來了,不知道要羨殺多少深閨小姐!」
朱能接過話茬問道︰「你這些日子不是忙得不行麼?今兒怎麼有空跑到我這兒來了?」
營房已經在望,雲霄也不客氣,快步走了進去,自己倒了碗茶灌下,擦了擦嘴道︰「還不是怕你死得太早,我得照顧你的遺孀!我府里銀子可不多,所以還是讓你好好活著最好。」
沈柔嬌羞道︰「劉將軍,你和士弘平日里嬉鬧慣了;可也別拿咱們女人家開玩笑……」
朱能笑道︰「易水河邊生死之托,此間道理,你們不懂的。老弟這話沒有別的意思,你們別亂想。」
雲霄大咧咧地靠在椅背上,從懷里模出一本冊子拋給朱能︰「這上面是我這些日子翻閱幾年來的守戰卷宗,針對張士誠部下的攻城特點想出的應對之策,上面還有一些簡單的守城器械,想必近日你營里木料不會缺了,可以試制幾樣看看效果。」
朱能伸手接過冊子高興道︰「此乃我需!以前的日子光研究怎麼跑路了,守城這方面還真沒研究過,你來得正及時。」
雲霄不置可否,又轉而朝沈倩道︰「二丫頭你槍法的樣子雖然有了,可力道和神韻差太多。梨花槍法本是當年山東義軍楊妙真女俠的成名絕技,槍法細膩,頗有巾幗風範;只可惜當年她的傳人都是男子,反而將這一套以巧勁見長的槍法使得不倫不類,等會兒我把梨花槍的本來面目使給你看看,試著練練,將來說不定能幫老朱的大忙。雖然你已經錯過了練武的最佳年紀,不過這套槍法練成,只要不踫上高手,撂翻尋常的韃子將領不成問題。」
朱能咧著嘴道︰「老弟,我又欠你人情了!」
雲霄呵呵笑道︰「你還要再欠一個。讓你這輩子都還不起!」說罷,朝沈柔道︰「大丫頭有空可到我府上坐坐,除了武經七書,我還有失傳兵書四冊,算法兩冊,雜學六冊,都扔在飛兒房里,就看你腦子夠不夠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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