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朝霞和關貴人之死,我不禁心生惻然。這些事我到底做得對不對?我這樣步步設計,害得到底是旁人,還是自己?
不知不覺,我停住了腳步,素月小心地問道︰「小主,怎麼了?」
我回過神來,向四下看了看,這里似乎是瑩澈湖,但見夜光流轉,微風陣陣,空氣中混合著清涼的湖水氣息,向我撲面而來。懶
我悵惘地問道︰「難道朝霞的事,是我太狠心了麼?」
素月沉聲道︰「小主還放不下朝霞之死麼?要怪就只能怪她為人張狂,不守本分。若是在宮外,這也算不了什麼,只是宮中,容不下這樣的奴婢。況且她若不死,小主便會有危險,殉主盡忠,原該是奴婢的本分。小主不必自責。」
我微微松了一口氣,漸漸狠下了心腸,自語道︰「不錯,她若不死,終是心月復大患。咱們走罷。」
我轉身,加快了腳步,向杏雲殿而去。
永慶七年十月二十二日,冊封蘭婉怡為正四品蘭容華,明嬪為從四品明德儀,容貴人為從五品小媛,薛娘子為從六品才人,許采女為正七品娘子。
這日我們幾人在涵良媛處所中閑話,涵良媛笑道︰「這次冊封五位妃嬪,咱們杏雲殿就佔了三個,真是好事連連。」又向我道︰「如今阮妹妹與我是一個品次了,下次冊封,至少也是正五品了。」蟲
我忙笑道︰「哪里就那麼快了呢?上次連升三級,已經是格外的恩賜了。再說嬪妾無論是哪個品次,涵姐姐都一樣是嬪妾的姐姐。」
涵良媛聞言,笑意更濃,說道︰「你我同階,以後可不要自稱嬪妾了,你若真當我是姐姐,就自稱妹妹罷。」
我答道︰「多謝姐姐。」
靈芸說道︰「皇上最近很喜歡听許姐姐的古箏,隔三差五便召過去,還夸許姐姐真是琴藝高超呢。」
珺瑤含笑道︰「沒听方才涵姐姐說的麼?我位次一直比你低,你還一口一個姐姐,我都不大敢答應了呢!」
靈芸急道︰「咱們姐妹四個那時怎樣說來?別說是現在,就算是以後我當了主子娘娘,對咱們姐妹都是一樣稱呼的!」
我掩口,拉拉惜文的袖子,笑道︰「瞧她才受了冊封,就盼著當主子娘娘了呢!」
靈芸大羞,扭著身子向涵良媛道︰「涵姐姐,你也不管管她!」
涵良媛笑道︰「她?誰是她?她是誰?方才不知是誰說的,都是一樣姐妹稱呼的呢?」
珺瑤笑著拉開我們幾個,說道︰「我倒想起一件事兒來,上次皇上听我彈過古箏,想起來問過阮姐姐會使什麼樂器,我想起來那日賢妃娘娘不是賞賜了一管玉簫麼?便照實說了。姐姐若得空兒,不妨準備準備,只怕皇上這幾天便要讓你吹一曲呢!」
我急道︰「偏你就這樣多嘴,等我在皇上面前出丑了,那才好看呢!」
靈芸拍手笑道︰「這可好了!誰叫阮姐姐取笑我來?我還巴不得等著她出丑,我好說嘴呢!」
惜文在一旁說道︰「姐妹們住得遠,還不知道呢!我可是就住在阮姐姐隔壁的,倒听過幾次阮姐姐的簫聲,當真是如破玉落珠,婉轉悠揚,好听得很呢!」
珺瑤聞言笑說道︰「原來倒是阮姐姐真人不露相!不成,什麼時候也給我們好好的吹奏一曲,讓我們也听听?」
我向惜文笑道︰「好啊,我在房內吹簫,還不曾料到隔牆有耳呢!哪有白白听去的道理?」伸出右手作勢道︰「交幾個小錢罷!」
惜文笑了笑,說道︰「幾個姐姐都是得寵的,卻來向我這個連皇上面都沒見過幾回的宮嬪要小錢,任誰也說不出這個道理罷?」
我听了心中微微一刺,亦知道她是自傷之詞,一時不知該如何答言。忽听涵良媛在一旁道︰「外面可不是下雪了?」
靈芸向門外看了看,說道︰「還真是下雪了!我沒帶斗篷過來,可怎麼辦呢?」
我起身笑道︰「咱們也擾了涵姐姐半日了,不如趁著現在雪勢小,散了罷!」
幾人便紛紛起身告辭,我攜著素月出來,見外頭天色暗沉,濃雲密布,雪粒細小如沙,卻是來勢甚急,撲在臉上,竟如被小蟲叮了一口般微痛。我向素月道︰「這雪怕是會下得不小。」
素月說道︰「這是今年第一場雪,下得大了,倒是瑞雪兆豐年呢。」
我點點頭,扶著她回了春函苑。
素蘭把海棠紅觚稜合歡壺放在燻籠上暖著,那茶壺用燻籠的熱氣一烘,逸出微微的水汽來,滿屋漸漸都彌漫了極淡的茶香。
我在房中坐了會兒,只覺得倦極思睡,又怕白日里睡得多了,晚上倒走了困。便強展雙眸,起身支起了窗欞,向外看去。
外頭的雪下得越發大了,此時天上翩翩漫漫地飛揚著大團的柳絮狀雪團,下得氣勢磅礡卻又無聲無息。地上已積了薄薄的一層。遠處的樹木,近處的石階,皆飾上了白雪,我想到此時淼月湖畔風光定是旖旎,不禁童心大起,回身披上松綠色白蘭花紋錦棉披風,將兜帽戴好,也不喚素月,徑自拉開門走出房去。
一路並不曾遇見什麼人,唯見雪絮曼舞,裊裊千華,淡風輕卷,雪瓣紛飛。行至淼月湖,果然清波渺渺,霧意朦朧。我索性摘了兜帽,閉了雙眼立在樹下,靜靜傾听雪落之聲。
許久,我慢慢睜開眼楮,幾片雪花竟覆在我睫毛上,輕易不肯落下。
睫毛微微顫抖,終于不舍地將眼楮緩緩睜開,凝住的雪花已化作水珠,簌簌地落在雪地上,如落淚一般。
我漸漸悵然起來,一動不動立在雪地里,任由大雪鋪天蓋地落在我肩上,竟恍若不覺。
不知過了許久,我才長嘆一聲,回過身子,方欲邁步,不小心卻將披風的衣角勾在冬青叢中。我輕輕一抖,並未扯下來,剛要彎腰去解,身後卻走上一個人來,蹲下替我解開了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