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太監見我愣在原地,不由得催促道︰「娘娘快準備接旨啊!」
素蘭在身後拉拉我的衣角,扶著我跪下。
那太監展開手中的聖旨,高聲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從四品容婉儀阮梨容,柔嘉成性。淑慎持躬,德蘊溫順,克嫻于禮。茲仰承皇太後慈諭,進封為正三品慧貴嬪。欽此。」懶
字字句句,宛如驚雷,響徹在我耳畔。
我低聲說道︰「臣妾……謝皇上恩典,謝太後娘娘恩典。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素蘭扶我起身,我雙手接過聖旨,那太監恭順地笑道︰「奴才小德子,恭請貴嬪娘娘安康。」
我說道︰「不敢,有勞公公了。」
小德子依然諂笑道︰「這次是太後娘娘親自下的旨意,請娘娘即刻隨奴才進宮罷!」
我不明所已,便不敢多說話,只是含笑說道︰「公公請稍候,我還有些事情要交代。」
小德子恭敬道︰「奴才不敢攔著娘娘,只是求娘娘不要耽誤了時辰,皇上命奴才早些送娘娘回宮,宮里已準備下了宮宴迎接娘娘呢。」
我點點頭,說道︰「知道了。」
我帶著素蘭在莊內走著,時不時有莊戶下人均向我們指指點點著,時而有只言片語傳過來——
「那就是慧貴嬪娘娘呢!」
「咦?她不是和王爺……?」蟲
「小聲點!你想掉腦袋麼!」
…………
我加快腳步,匆匆而行。
素蘭見我轉了彎,不由出聲提醒道︰「小姐,咱們的房間在那頭。」
我並不答言,只是執意而行,素蘭看了看我的臉色,不敢再說話,只是緊隨在我身後。
我停步在一個房間前,不知怎地,一路上的力氣此時忽然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我抬起手,卻不敢敲門。
素蘭擔憂地抬起眼看著我,輕聲向房內說道︰「顧嬤嬤,小姐來了。」
門開了,一個丫鬟向我垂首行禮,低聲說道︰「奴婢參見娘娘。」
消息這麼快就傳過來了。
我心里百味雜陳,說不清是什麼滋味。
跨過門檻,我緩緩進房去。
顧嬤嬤坐在堂中的椅子上,見了我,起身讓座道︰「娘娘,請上座。」
她的語調沒有一絲感情,我不敢抬頭看她,只是猛地跪在地上,低聲哽咽道︰「梨容,多謝嬤嬤這段時間的照看……」
顧嬤嬤大驚,急忙上前來攙起我,我不肯起身,她只得也跪在我面前,哭道︰「娘娘,娘娘是千金貴體,這怎麼成……這不是要折煞奴婢嗎!?」
我扶著她的手臂,悲泣道︰「若是沒有嬤嬤,我早已不知死了多少次了。若是嬤嬤還叫我娘娘,我……我當真無地自容!」
顧嬤嬤含淚說道︰「娘娘能逢凶化吉,都是娘娘自身的福分,何必在意奴婢這樣卑賤的人……」
我哭道︰「嬤嬤這樣說話,難道是要梨容以死明志麼!?」
顧嬤嬤顫聲說道︰「娘娘何必如此……」
我低下頭,說道︰「我知道嬤嬤是怪罪我,王爺新亡,我就這樣迫不及待地要回宮去。只是……只是王爺死得不明不白,若是令他含冤千古,我怎麼對得起王爺厚愛……」
這番心思,我連素蘭蘇秀都不曾說過,只是一想到顧嬤嬤的誤會,我便心如刀絞。
顧嬤嬤的臉色漸漸釋然,說道︰「小姐,地上涼,起來說話罷。」
我與她互相攙著起了身,素蘭早已出去,關好了房門。
我用帕子擦了擦淚,低聲說道︰「我今日便要進宮去,往後,嬤嬤可千萬要照看好自己的身子。」
顧嬤嬤憂慮地看著我,說道︰「奴婢一把年紀了,還在乎什麼?倒是小姐,若是入了宮,指不定還有多少危險。」
我淒然一笑,宮中的凶險,我豈會不知道?
我一直以為皇宮是最可怕的地方,可以殺人不用刀,殺人不見血,可是直到梁王被陷害致死,我才知道,真正的爭斗,是權力,而不是爭得皇上的寵愛。
那些女子費盡心機,不過是為了權力,紅顏會老去,宮中永遠會有比自己更美貌更年輕的女子,只有手中握有權力,才能真正的所向披靡。
我緩緩起身,斂袂下拜,沉聲說道︰「梨容一定盡力,為王爺正名。」
顧嬤嬤眼中閃著淚光,說道︰「王爺已經去了,小姐……小姐要多多保重自己。」
我向房外走去,腳步越來越沉重。
門外是璀璨的陽光,映在雪地上,折出耀眼的光芒,襯著這冬日里荒涼的風景。
此番前去,我再不是那個只記得自己家仇的夏梨容,再不是那個為了爭寵煞費心機的容婉儀。
從此以後,我是太後親自賜封的正三品慧貴嬪。
轔轔的車輪聲響在耳邊,素蘭和蘇秀坐在我的身旁,兩人均是一臉凝重,沉默不語。
腦海中不禁想起當年剛剛入宮時的場景,那時,我是不諳世事的從七品選侍,單純地以為只要留在宮中,就可保住性命。現下的我,卻背負著這樣多、這樣多的負擔,沉沉地壓在我的心上。
三郎,你若泉下有知,能不能告訴我,我這樣做,是不是錯了……
可是我已沒有退路。
即使前面是刀山,是火海,我也只能一步一步走下去。
車外響起護送我的太監與宮門侍衛的說話聲,這是到了西安門了。
停了片刻,車子輕輕一晃,緩緩進了宮。
又走了一炷香的功夫,換乘了紅頂軟轎,迎我入宮的每一個步驟,所配發的宮女太監,皆是依照正三品以上娘娘的規矩而來,我嘴角輕揚,卻是冷冷地,帶著恨意地笑。
你們都要我死,可是我,偏偏要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