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山上抹著淡淡的浮雲,落日黃昏中暮靄生寒,天邊的夕陽朦朧如暈。斜陽夕照處,寒空里烏鴉萬點,潺潺的流水繞過孤村,數不清的山巒重疊聳峭,黃昏中漫漫荒原上處處是秋風拂過的衰草。
慕容無雙右手護住已是橢圓的大肚子,步履緩慢地走到了自家後門不遠的小溪旁,這時的她已經不再是以往裊裊娜娜的那個少女無雙。她將左手拿著的半舊引枕小心翼翼的放在溪邊的一塊大石頭上,然後一手支撐著石頭,一手維持平衡讓自己能緩慢地坐下來。
當得知自己已是藍田種玉,她在經過了一小段慌亂後,便毅然決然地離開了一切熟識的人,一個人悄悄來到了新豐這個小地方,買下了這套宅院——
她想生下這個孩子。好在她每次出遠門其母都會細心地為她備上許多錢帛,以防遭遇一文錢難倒好漢這樣的事情發生,因此在錢財上只要不奢侈是能夠安然度日的。
宅院後門直通到這條小溪,周圍的景色也是帶著田園詩畫般的美麗。由于沒有母親在身邊指導,無雙因為不太懂得孕前準媽媽該怎麼做,她只有一切小心行動,一改往昔活潑好動的性格,日常生活竟是相當的平靜,心緒也只有想到自己即將成為一個孩子的娘時才會有些小興奮。
在這個時候,她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來到小溪邊上遙望這田園風光,心血來潮時給月復中的胎兒唱幾首小調,生活是平靜而帶著期望的。
高飛的鴻雁行行字字都是相思,無雙的美眸顯出一片迷茫之色,眼角滑下一串晶瑩的淚珠。嘴角蕩漾著若有所失地淺笑,像是在追憶。又像是在思念。若是沒有踫見竇旖,也許生活會一如既往的平靜。然而這個熟人的出現,讓她不由會想到他——孩子的爹爹。
其實思念一直存在,只不過當事人在逃避。無論是誰,只要是熟悉之人,都能在她控制的洪堤上打開一個缺口,從此——思念如洪。那次偶然在集市上看到風塵僕僕的他,她不是沒有不顧一切去到他面前的沖動,然而她沒有……
除了是因為她與他之間,因為她曾經刻意裝出的冷漠而造成的隔閡。更因為他家里復雜的關系。盡管長樂公主更換駙馬地風波已經平息,而長孫沖也擁有了自己的夫人。然而她知道長孫況的性格,比起長孫沖的隱忍來說,長孫況則是帶著一種書呆子的耿直,她不知道長孫況將會有什麼反應,但是至少她能預料到長孫況不會像他大哥那樣做出兄長的忍讓。
在沒有想到任何好辦法以前。慕容無雙所能想到,那就是隱姓埋名地逃避。為了避免家人找到她這一未婚先孕、敗壞家門地女兒,她甚至連一點消息也不敢往家里傳,終日里都在忐忑不安和期待小生命的復雜心情里度過的。
竇旖在客房將這兩年收到的長孫凜的書信又細細地閱了一遍,她將這一沓書信都放在胸口前,閉上眼楮在腦海里回憶他那張臉,然後又對著信上的小字暗啐。嘴上自言自語地嘀咕一聲︰「你這個壞蛋……」
然而心里美滋滋地將書信放在一條粉色綢緞包好,小心翼翼地收回自己的隨身包裹,然後帶著尚沉浸在愉悅地心情,容光煥發地走出廂房。正要去尋找無
卻見小玉手上拿著一件藍綢繡花披帛,從主人臥房里走出來,竇旖不禁好奇地問道︰「小玉,你這是去干什麼呢?」
小玉回過頭來行了個禮,對竇旖說道︰「竇小姐,我家夫人現在後門的小溪邊上休息,拿件披帛給她送過去。免得這天寒下來凍著了。」
這無雙也真是的,肚子里既然懷著個孩兒也不消停一會兒。竇旖笑吟吟地伸手要了那件披帛,說道︰「你先忙你的吧,我拿過去就行了。」小玉聞言便將披帛遞給竇旖,道了聲謝,便回到廚房去準備晚飯。竇旖拿著披帛穿過後院,自後門走出去。沿著一條小路一直來到小溪邊。只見無雙一人坐在大石上。在霞光地照耀下,她艷麗的臉上洋溢著母愛的光輝。煞是好看。竇旖不免呆了一呆,很難想像,昔日里矯健好動、喜玩男兒物的少女,竟然在懷上了孩子之後變得如此女人味。要知道當初在方侯爺家中,她二人可沒少因為一起玩蹴鞠而冷落了方善婷這位主人的。
「無雙姐姐……」竇旖稱呼了她一聲後,將手中的披帛為無雙披上,然後坐在了她的身邊。無雙見狀趕緊要扶起身子,給她讓出一半地引枕,嘴上還說道︰「小旖,這石頭涼著呢,給,咱姊妹一人坐一半。」
竇旖搖搖頭輕輕按下無雙坐下來,笑著說道︰「當年姐姐和我不也是一塊兒隨意坐在方家後院的石階上,姐姐這會兒懷著孩兒,性情可是改了不少。」
無雙粉臉微微紅潤,她低低淺笑著說道︰「當年你我二人皆不懂事,前些日子我听那大夫說了,女兒家最好少坐冰涼之地,少飲涼水,不僅對自個兒好,也對將來兒女好。你以往是小姑獨處,倒也不曾想那麼多。可我們小旖最近也是紅鸞星動,可得好好保護好自個身體,不然以後哪能給你夫郎孕一健康孩兒……」
竇旖與長孫凜暗通款曲之事,她還尚未告之善婷,更不好意思跟無雙直說。想當年她二人為了善婷被污一事,背地里將長孫凜罵得是狗血淋頭,甚至此事還是竇旖寫信跟無雙訴說。而現在卻是一百八十度轉彎,這事尚未明朗之前,竇旖還真是不好意思將自己暗里通「賊」之事告之無雙。她的粉臉好似一塊紅布,羞臊地望著無雙,吃吃地問道︰「姐姐,這……這事你已知曉?」
「每次小玉去叫你過來之時,回話里總會提到竇小姐在屋內讀紅箋,想必這位寄來紅箋小字之人,不會是竇家伯父伯母吧?」無雙抿嘴笑了笑,然後打趣竇旖說道。這紅箋乃是一種精美的小幅信箋,唐代青年男女多用之書寫情書,久而久之就成為了情書的代名詞。
竇旖聞言知道對方並非了解事情,她也不做出什麼裝飾,只是玉首微微點頭承認,卻又抱著無雙的手臂,好奇地問道︰「姐姐,不知姐夫是哪里人氏?姓啥名啥,怎麼你這大月復便便還兀自在南方做買賣,他難不成不擔心你們娘倆?」
她這一話題轉得極好,無雙臉色變幻,眼神里增添了一絲感傷,她只得勉強說道︰「他出遠門之時尚不知我有孕在身,想必如今尚不得知。」而其他的問題,無雙則是采取了忽略地態度。
竇旖听了也是吃吃地笑了笑,然後很肯定地猜測道︰「能讓無雙姐姐這樣武藝高強地俠女以身相嫁,想必姐夫乃是世間堂堂的偉男兒,才能讓姐姐喜歡上。若是以往,小妹可很難相信以姐姐這等颯爽英姿地美人兒,竟能有這般韻味……」
無雙被她這般調笑,即便再大方也是不由粉面通紅,不過談及孩子他爹,她腦海里閃過那張俊逸的臉龐,眼波生輝,脈脈多情,也不修飾。沉吟片刻後,無雙輕輕地點了點頭,款款大方地說道︰「以前不曉得,現在很喜歡——」
說完她的玉手輕輕地撫弄著自己凸起的月復部,臉上沉浸在愛情和柔情的光輝之中。都說兒女私情能磨英雄稜角,其實也能融巾幗冰心,短短的十個字,無法道盡個中心酸,卻能表達出濃濃深情。
竇旖見狀也是愣了愣,卻也能感受到無雙對于孩子他爹的漫天深情。試想一個女子孤零零地懷著孩子在這異地,身邊也沒個親人朋友照顧,就這麼痴痴地等夫君回來。
她想到無雙的娘家還在十萬八千里之外的潤州,這就快臨盆了,想必後面的麻煩事情也就更多,她便卻說道︰「無雙姐姐,既然姐夫大概還不知曉你的情況,不如咱們先到長安,你這般狀況也需要有人在身邊細心照顧,善婷家不方便住,就到我爺爺家中住。竇府上上下下絕對會把你當做自己人一般體貼照顧,這樣小妹也比較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