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碗筷剛想繼續逗他,虛掩的門被用力推開,發出砰的撞牆聲。一個穿著綠衣的丫鬟扭著肥臀氣勢洶洶地直奔我床前,從那別具一格的扭臀姿勢我想起了這人叫小菊,李女乃媽的手下。
來者不善善者不來,我定定地看著她圓盤似的臉,尖銳而得意的眼神吞噬了這年紀本該有的純真善良。不由長嘆一聲,可惜了。
未待我嘆息聲落,她便提起嗓門說了起來,「小草,李女乃媽傳你過去。」那睥睨的眼神似在看一條喪家犬。對,我在她眼里就是一條喪家犬,表少爺前腳剛走,後腳就來找我算賬了。
其實,我早料到有這麼一出,從李女乃媽挑中我開始,我就注定成為她們奚落侮辱表少爺的一顆棋子。表少爺深受老夫人疼愛,她們是不敢直接拿他怎麼樣的,而她們又要證明表少爺的無能和懦弱,必定是拿我這個貼身丫鬟開刀的,而我也就成了殺雞儆猴的那只小雞。
起身穿好外衣,將披散的長發用一根紫色絲帶低低束起。沒辦法,我連最簡單的發髻都不會挽,也習慣了這樣的扎法。很方便,不是嗎?
無憂大概是看出了這個氣焰囂張的丫鬟的不善,在我出門前伸手攔住了我,圓圓的眼中有著濃濃的關心。在他發問之前我按下他的手臂,咧出一個滿不在乎的笑容,輕聲說,「沒事,我去去就回。」
不愧是郾城首富,亭台樓閣,處處雕梁畫棟;游廊水榭,遍植奇花異草。費了好半天,才看到正廳。小菊並沒有停下的意思,直直行過抄手游廊,進了德風苑。
德風苑是大少爺霍皖嚳的居所,果然如下人們傳言的那樣,這里是霍府最奢華的一處。一進門便覺眼前金晃晃一片,金色琉璃瓦、赤金檐角走獸、漆金門柱,就連走廊扶手都是金色,據說這些都是百分百真金。
園子里有一兩個打掃的丫鬟,見到我便投來或憐憫或幸災樂禍的眼神,我早知這一進來便休想全身而退,心里也十分坦然。
呵!陣仗還真不小,一眾人等都聚集到了正堂,我的面子不是一般二般地大啊!大少女乃女乃錢淑德高坐正位,李女乃媽隨身而立,左下首坐著一嬌俏面生的女子,若我猜得不錯,此人應是表少爺原婢女大少爺今小妾的春香。
見我站立門口身形不動,李女乃媽微眯起丹鳳眼射出凌厲的寒光,朱唇冷哼,「好你個賤丫頭,還不給少女乃女乃跪下!」
平生最看不慣這種狗仗狗勢的奴才,對于這種人最好的回答就是無視。我走近前,對著大少女乃女乃盈盈一福,平靜地說道,「小草給大少女乃女乃請安。」
李女乃媽見我不理她,俏生生的丹鳳眼硬是擰成了三角眼,恨恨地說,「也不掂量掂量自個的身份,跪下!」
「你可知今日傳你前來所為何事?」一直靜坐的錢淑德揚起粉白的臉看向我,臉上掛著一絲微笑,但那微笑並未深入眼底。
「小草不知,還請大少女乃女乃明示。」我收回視線,低下頭,望著地上一角,輕輕地說。
「還裝傻,看來你是皮癢了,是吧?」李女乃媽陰沉尖銳的聲音又響起,我看她是有沖過來扇我巴掌的意思了。
錢淑德揮揮手,示意她安靜,轉而很無辜地對我說,「你將我最心愛的紫藤弄死了,怎麼辦呢?」說完,玩起了涂滿紅色丹寇的指甲。
弄死了?我那是為了救你兒子才不得已扯了一把,不謝我也就罷了,居然恩將仇報!這對主僕總算找到了一個整我的理由,此時說得越多便是錯得越多,但叫我跪地求饒,除非母豬會爬樹。
嘆了口氣,我一臉從容地回道,「任憑大少女乃女乃處置。」
那對主僕滿臉驚訝,互相對望一眼,該是沒有料到我會如此輕描淡寫地認罪。她們這一唱一和別人看不清,我可看得很明了。一個黑臉,一個白臉,不就是想給我來個下馬威嗎?不就是為了在下人面前樹已威信短人志氣嗎?
李女乃媽低笑出聲,聲音陰狠,「很好,既然已經認罪,那就按府里的規矩嚴辦。小福、小壽,把這賤丫頭拉出去重責五十大板。」
話音剛落,兩個身強體壯的大漢從門後的陰影里走了出來,老鷹抓小雞般地每人拎起我的一只胳膊,用力就要往外拖。
「且慢」,一個柔弱的女音響起,我回過頭,對上一雙蒙著霧氣的大眼,是春香。
春香在錢淑德戲謔而傲然的目光中緩緩站起身,那身子孱弱清瘦,玉唇輕顫,「少女乃女乃,上回丁香被罰了五十大板就沒了,她……」她一臉擔憂地看向我。
「你是心疼她,還是心疼你的前主子呢?」錢淑德慢悠悠地抬起猩紅的指甲輕輕劃過發際,捻起一縷長發在指尖把玩。
春香蒼白的臉上閃過驚慌,立刻跪倒在地,急急地辯道,「少女乃女乃,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沒有。真的,沒有。」
看來這春香平時沒少被正房欺負,自己都泥菩薩過河
時之間心里竟涌起一股暖意。
「春香啊,我也就隨便一說,你別當真了。」錢淑德又是一臉無辜,嘟起紅唇委屈地說,「你這樣動不動就下跪,別人以為我這做姐姐的怎麼欺負妹妹呢。」
「就是,還不趕緊坐回去,像什麼樣兒。老話說的好,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兒會打洞,奴婢生的還是奴婢,她永遠也做不了主子。」李女乃媽聲音高昂,說得一板一眼,生怕別人听不見似的。
春香看看主位上煞有威儀的兩人,垂首含淚退到了一邊。
「罷了,既然妹妹求情,我這個人也賞罰分明。這個丫頭既然將我兒從水里拉了出來,自當該賞,就賞她白銀五十兩吧。」錢淑德嘴角扯出一彎弧度,那笑似寒冬垂下的冰凌,隨時刺向行經的路人。
接下來該說罰了吧,這女人自以為聰明,卻尖利得不懂如何遮蓋鋒芒。若是將她扔進**,這樣的女人是頭一個被當做擋箭牌的。
果然,她那細聲細氣的嗓音再度響起,「不過,不以規矩不能成方圓,她毀壞了府內的百年紫藤,該罰。五十大板,下去領罰吧。」說完頗為高傲而不屑地斜睨我一眼。
那兩名黑臉壯漢僅輕輕一攥,我便被丟落在院子中央,四下全是德風苑的丫鬟奴僕。心知這劫是逃不過的,皮肉之苦在所難免。我揚起下巴,神色自若地自動趴到了橫著的紅漆長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