苑內面積不算大,但設計精巧、布局細膩。亭台樓閣、泥塑磚雕、名樹古木、石峰小橋,一應俱全,結構緊湊而曲折幽深。
一時間竟不知往哪里走,屋外幾株玉蝶梅沐浴在陽光下,冰枝女敕綠、疏影清雅,重重花瓣紫白秀美,暗香浮動,一掃昨晚月光陰影里的寂寥殘敗。
繞過梅樹隨意游蕩,來到一處廊橋。朱紅色橋欄倒映在水中,波光粼粼,宛若飛虹。更妙的是橋下照進幾縷陽光,綴得草地生機盎然。我不由下了橋往草地上一躺,閉上眼享受著這靜謐的一刻。
陽光不知不覺中偷偷溜走,地面加深了幾分涼意。我坐起身欲起來,遠遠地傳來一個女子爽朗的笑。
「什麼人竟然要你親自伺候?」那個爽朗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隱約是顏夕低婉的聲音,太遠沒听清楚。
「看公子很在意那個姑娘,你可不要大意啊。」那個聲音里有些調笑,有些正經。
「……公子……我……」雖然近了一些,還是只能零星听得幾個詞。
「你既然對公子有意,為何不爭取?」
「青蓮啊,感情之事不是一人努力就可以的。公子待我不薄,此生我只求能在他身邊,就沒有遺憾了。」
「你沒和公子說,怎麼知道他無意?你不好意思開口,我去幫你說。」
「你呀,還是這麼莽撞!你可不能亂來。這些都是無關緊要的,現下最重要的還是那位姑娘,你快隨我去看吧。」
「你小心引狼入室!」
「我願意,我已經認了她做妹妹了。」
「你!你!被你氣死了!」
「走吧,公子可已經等著了。」
「怎麼往這邊走?」
「她就住在公子房間。」
「什麼!!那公子住哪里?」
「客房。」
我本無意干這偷听的事,但若突兀地站出來恐怕更是不妥。等到她們走遠,我默默地起身,拍了拍沾著草屑的裙角,往回走去。
一到門口,屋里已經擁堵了不少人,清一子,除了先生。
先生在床前巍然而坐,顏夕和那位叫青蓮的姑娘站在一邊,那兩位一早服侍我的姑娘靜靜地跪在地上,一臉甘願受罰的表情。
我低頭輕喚了聲,「先生。」像個做錯事被發現的小孩。
先生抬眼不冷不熱地看看我,面無表情。每次遇到這樣的神色,我都心里犯嘀咕,這是先生發怒的前兆。記得第一次是因為我拿他繡著梅花的絲巾去裹了母雞剛生的雞蛋,他就是這副神情,然後狠狠打了我的。後來我知道,那絲巾是他娘的遺物。
我站在門口遲遲邁不開步子進屋,但又不忍因我受罪的那兩位姑娘。遠遠地對他喊道,「她們是我支走的,和她們沒關系,要怪就怪我。」
他劍眉微攏,末梢有些上揚,沉聲道,「過來。」
我賴在門框邊,搖了搖頭,「把她們放了,我就過來。」
「過來。」似乎我挑戰了他在眾多女子面前作為男人的尊嚴,他的眼眸半眯起來。
顏夕朝我眨眨眼,示意我趕緊過去。她身旁的青蓮姑娘一臉幸災樂禍,我有惹到她嗎?地上兩位姑娘更是匍匐了身子,異口同聲說,「請公子責罰。」
我更加堅定了救她倆的決心,「你別仗著自己是‘千里追音’天下第一就這般趾高氣揚,欺凌弱小。我生平最鄙視的就是這類人,虧得你還是先生,為人師表,哼!」
鼻音還未完全發出,身體一輕騰空而起,落入堅硬的懷抱,幽香猶在,卻是怒氣連綿。我被扔在床上,雖然動作是扔的,但還是十分輕柔,尤其是對我的傷腿。
眾女子呆若木雞,顏夕也忘了對我使眼色,只是愕然地看著我。我是不是破壞了先生在她們心中的美好形象?該不會被她們群體唾棄吧?
先生一揮衣袖,那兩個姑娘起身離開。我忙追了一句,「先生,別罰她們。只要你答應,我三天不起床,除了上茅房。」然後可憐巴巴地看著他。
先生眉間松動,閃過一絲笑意,「好了,你們都出去吧。青蓮留下。」
青蓮上前為我把脈,神色開始驚訝,後來越來越凝重起來。她神色復雜地看我一眼,又看了眼先生。見先生點頭,她說道,「這位姑娘中了‘國色天香’,這是一種易容丹,也是一種毒藥。雖然名為‘國色天香’,但中毒之人容貌變丑,而且只有一年壽命。」
「一年?」我驚呼出聲,虧得我還胸有成竹地跟表少爺說什麼一年後珍奇古玩任君選,原來我一年後就香消玉殞了。
先生將我攬入懷里,安撫地輕拍肩膀,示意青蓮繼續說。
青蓮杏眼圓睜,微微失神,隨即斂起心神,說道,「這毒藥是家師獨創,傳聞原本是要給師母吃下的,但不知為何後來師母帶著襁褓中的兒子突然失了蹤跡,師傅遍尋不著,郁郁而終,‘國色天香’也下落不明。我也是偶然听師傅提過這藥的性狀,但沒提起過解藥。」
「我可真是三生有幸。」我苦笑道,「豈不是無藥可解?」
「你可記得是誰給你服下這毒的?」青蓮問道。
「我只看過一個黑夜中的身影,應該是男子,身形高大挺拔,氣息冷漠孤絕,眼神很凌厲,似一把利刃。」每次回想起記憶中的那個黑影,心上總不由得一顫。
自從得知還有一年可活,我就更加爭分奪秒起來,雖然先生斬釘截鐵地向我保證一定配出解藥。
我將組建船隊的計劃細細告知先生,他滿眼驚喜,大為贊賞。當我伸出一根手指頭問他借銀子時,掏出一張一百兩塞到我手里。
我將那根手指在他眼前來回晃悠,他氣短了,從懷里模索出一個錦袋放我手心。我打開一看,里邊僅一枚錢幣,尚余他暖暖的體溫,這是一枚圓形方孔的古錢幣,漆黑光滑,泛著幽幽的藍光,上邊一個筆畫繁多的小篆,饒是我博古通今都認不得它。
「那我就不客氣啦,日後再雙倍奉還。」我收起貼身而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