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一定要弄個水落石出。」我揚起倔強的臉，迎上他的視線，將我的堅決刻進他的眼底。先生該是知道的，我這人一旦作了決定，即便是九頭牛都無法拉回的。
他扭開頭，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既然如此，有什麼需要盡管和我說。」
「謝謝，我就知道先生是天下最好的先生！」我雀躍地差點從床上蹦起來，一下扭到傷處疼痛萬分，卻被喜悅沖淡不少。
先生將我按回床上，無奈地說，「我能拿你怎麼辦呢？」
「先生放心，那個帶我入宮之人不會傷害我的，而且當初給我服下‘國色天香’的人原本是要來取我性命的，但後來不知怎麼發了慈悲心，只是將我易了容丟在了霍府後門。後來我想明白了，霍府是郾城首富，丫鬟都幾乎足不出戶，不會遇上什麼人，所以在白夏是最安全的地方。我不想這會告知老爸老媽，一來他們會擔心，二來勢必雷霆大怒，到時非旦揪不出幕後之人，反而可能引起戰事紛爭讓人坐收漁翁之利。」我娓娓分析道，就怕先生反悔。
先生釋懷一笑，輕撢我額頭，「那個帶你入宮的是誰？」
「現在的主子，放心，他挺有能耐的。下回我引薦你們認識認識啊，說不定還能交上朋友呢。」我挺狗腿地笑道，不知為何，說到主子我就不由得諂媚起來，看來丫鬟做上道兒了。
「你呀，聰明是挺聰明，就是太過善良。白夏皇宮不比天景，那里是吃人不吐骨頭的人間煉獄。」他眼神晦暗，似是親眼所見，隨後喃喃自語，「放你去不知是否是對。」
我伸出五指在他眼前晃悠，「嘿，這麼神往，要不我們同行？以你天下第一琴師那是堂而皇之地進宮門啊。」
「好了，傻丫頭，快吃飯吧，不然都涼了。」他不理我了，轉頭看菜。
「一起吃吧，東西是要搶了吃才最有味道的。」我搶先拿過一雙筷子，又塞給他一雙。
他用筷子敲了下我的頭，然後各樣夾了一些在我碗里，細心地剔除魚骨，遞了過來。「吃吧，看看味道怎麼樣。」
味道別具一格，比宮里的少了油膩，也更清香，令人胃口大開。轉眼間，原本滿滿的碟子里便只剩下薄薄一層。
先生見我放下筷子，倒來一杯明前龍井，起身推開朱紅的鏤空雕花窗，夾帶著淡淡梅香的夜風吹來，幽香滿屋。
外頭新月初露頭角，像女童梳著的彎彎羊角辮，純真無邪。月色下梅影疏斜，錯落有致，地下落英凌亂。
終究是春寒漠漠，沁入人心一片濕濕的冰涼。指尖傳來溫和的暖意，稍稍融化了那份深沉的涼意。
明前龍井，一芽一立，湯色清冽，幽香四溢，水中映出淡淡的影子，那是誰？我撫上陌生的臉，頓感無處話淒涼。
「院外風荷西子笑，明前龍井女兒紅。」我喃喃道，這麼美的女兒紅給這副模樣的我喝，真是糟蹋啊！
「別擔心，有我，我會還你一個和以前一模一樣的容貌。」先生不知何時到了我跟前，輕輕地說。
「嗯，我信先生。」不知為何先生總令我心神安寧，不知不覺中，自己是有對他對依賴呢？
心情輕松許多，我朝他一笑，說道，「這樣湯色的茶可是價格不菲，用來給我喝不會把你喝窮啦？」
「只要你喜歡，先生就是喝西北風也是在所不惜啊。」他居然也調侃起來。
我輕啜一口，不禁贊道，「甘香如蘭，幽而不烈，啜之淡然，看似無味，飲後卻感太和之氣彌漫齒額之間，此無味之味，乃至味也。」
「這茶該慶幸了，也算是遇到了知音。」他給自己也倒了一杯，喝了起來。
「對了，你說過等我十六歲就給我你的蕙蘭花香，能不能提前給啊？」這茶再香也不及那蕙蘭香半分。
「再等一年吧，很快了。」他看著我，那認真的神色竟讓我不由得不自在。
「好吧。」我點點頭。
「天色不早了，乖乖地早點休息。過會顏夕會過來幫你換藥。」他拍拍我的後腦，就像對待一個少不更事的貪玩的小妹妹一樣。
我點頭，目送他出門。
一會，顏夕便進了屋。她沖我一笑，不再是生疏禮節性的微笑，我甜甜喚了聲「姐姐」。
傷勢不算太嚴重，只是撞傷和擦傷，小腿青腫得厲害，顏夕輕輕抹上一層淺綠的藥膏，透著神秘的草藥清香，涂在皮膚上有薄荷的清涼。
這一夜，即使在睡夢中，我都能聞到那奇妙的蕙蘭花香。
第二天醒來，陽光已穿過薄薄的窗紙灑在粉色的錦被上，泛著柔和的光暈。
我剛翻開被子準備下床，外邊就傳來一聲低喚，「姑娘，您醒了嗎？」。
這人耳朵也太靈敏了吧，剛才那幾個動作可是細不可聞哪！
我隨口「嗯」了一聲，門便被推開，進來兩位姑娘，一人端著臉盆，一人端著銀耳藕羹和幾樣精致小菜。
兩位模樣娟秀可人，動作細致嫻熟，比起宮里的一點兒都不遜色。從她們待我的態度來看，先生在這真是如魚得水，暢快逍遙的很哪！
我朝她們露齒一笑，「先生呢？」
「公子有客，若姑娘有什麼吩咐盡管交待。」其中一位回道。
「哦！」一大早就接客，先生生意真好，怪不得這西子樓對他奉若上賓。若是他拍拍走人，西子樓就要少進很多真金白銀啊。
躺了一夜，精氣神都回來了，傷處也不那麼疼了，只是依然慘不忍睹。我展開雙臂伸了個懶腰，掀開被子下床。
兩位姑娘立刻將我按回床上合上錦被，動作一氣呵成。其中一位匆忙解釋，「公子交待姑娘不能下地，他見完客即來看望姑娘。」
我點了點頭，「那我再睡會，你們去忙吧，不用在這候著了。」
待腳步聲遠去，我披上外袍悄悄出門。原以為在西子樓後院的某個房間，眼前卻是一個獨立別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