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怎麼是你？」我驚呼。
「怎麼不能是我？」他溫文爾雅地說著，一點兒都沒有巧遇的意外。
「可以啊。」回答得有些漫不經心。
「我們的小公主有心事？」他湊在我耳邊低聲說。
「沒有。」我搖頭矢口否認。
「那就讓先生送你個小禮物吧，不過拿了禮物要笑一個哦。」他俏皮地撢了下我的腦門，拉我來到櫃台前，「掌櫃的，有沒有玉兔？」
「有！」掌櫃的跑進里屋捧出一只銀盒，介紹說，「前日東家剛從天景國帶回，這可是出自齊聖之手，世間絕無僅有。」
齊聖在天景幾乎家喻戶曉，名聲之大可能要蓋過我這踏月公主吧。我自幼佩戴的紫靈玉便是他花了七七四十九天才竣工的。
玉兔選用了上乘的和田玉，質地細膩，光澤柔和，手感微沉，玉兔通體脂白色，小巧玲瓏，形態優美，雕工精細。我將玉兔放回了盒內，對掌櫃的說，「這玉兔堪稱完美，確實令人愛不釋手，卻不是齊聖之作。」
掌櫃的瞪大了眼，「這可是東家從齊聖弟子處高價購得，您何出此言呢？」
「齊老雕刻有個習慣，每件作品上都會留下一個暗號，只是這記號一般人是看不出來的，就連他弟子也不例外。若我猜得不錯，這玉兔應是出自他弟子之手。」齊老和我可是莫逆之交，他曾一度追著收我做關門弟子，我學了兩天就坐不住了，硬是偷偷逃回了宮里。
「這些可是聞所未聞，您又如何得知？」掌櫃的將信將疑，以他在玉器這行跌打滾爬這麼多年，該是有所覺察的。
「這些你就不用管了。」齊老要是知道我將他的秘密宣揚了出來，定會扒掉我半身皮。
「不管出自誰手，這玉兔買下了。」先生開口了。
「是否可容在下和東家商量之後再作回復？」掌櫃的有些猶豫不決，眼中也沒有了當初的精明之色。
未等我們開口，里屋出來一位身材臃腫相貌普通的爺，這位爺見了我們就呵呵直笑，頸間的褶皺如同彩雲追月，頗有些彌勒佛的風采。他瞅著我說道，「這位小兄弟好見識，想不到小小年紀就和齊聖淵源不淺。」
我拱手作揖，「過獎。」
「若小兄弟不嫌棄，這塊玉佩就送給你吧。」他豪爽地說。
「謝過東家美意，不過在下並不希望欠下人情，您還是給個價吧。」我直言道。
「小兄弟也是直爽之人，那就五十兩吧。」他略一沉吟，說道。
「這里是一百兩，不用找了。」先生掏出一張銀票放在櫃台上，拿起銀盒塞進我手里，拉著我出了店門。
「干嘛這麼著急出來？」街道里人聲嘈雜，我拉開了嗓門問道。
「小聲點，抱緊我。」不待我反應過來，他已摟緊了我往人群里見縫插針，幾轉幾回，不一會就遠離了鬧區，來到了一處幽僻之地。
新月低垂，月色溶溶，岸邊的柳樹垂下萬千絲絛，有些垂落水里，攪碎了一片寧靜祥和，不能小看了這縴細的柳條呵！
「這里安全了。」先生突然輕聲說。
「呃？」我又慢了半拍。
「從我進名玉坊前，就有人一直在後邊跟蹤你。」他悠悠地說。
我大吃一驚，問道，「什麼樣的人？」
「身材高大，膚色微黑，容貌沒看清楚，不過對你似乎沒有惡意。」思量片刻，他說。
一個高大如熊做事方方正正的身影閃過，莫非是子騫？初次見面的一席話猶在耳邊，是他吧！「他是保護我的。」
「看不出來他還挺關心你。」他的目光悠長，越過柳條看向夜空。
關心又能怎樣？最終還不是形同陌路。我苦笑，轉而埋怨他，「上次問你借銀子才給一百兩，方才人家要五十兩倒是出手大方得很。」
「說起這事我還沒找你算賬呢！」他從懷里模出一枚孔方兄。
我定楮一看，這東西不是應該在當鋪的嗎？莫不是他還有一枚？
見我緊盯著默不作聲，他一把握在掌心，「別看了，就是你當掉的那枚。」
我低垂著頭認錯，「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你就是有意的！」他隱隱有了些怒意。
「嗯，我錯了。」只要不把那一萬兩銀子要回去，別說是道歉，就算叫他老子我都樂意。
「你非但錯了，而且錯得離譜！」完了，他真的生氣了。送人的禮物被人當了，不生氣才怪。
這下更無地自容了，恨不能長成鴨脖子一直藏入衣襟內。
嘆息過後，他說，「‘四海一家’在天景有數百家當鋪和銀莊，誰擁有這枚錢幣，誰就是‘四海一家’的主人。」
我當下捏緊了小錢袋，一個成為億萬富婆的機會曾經擺在我的面前，我卻拿它換了個萬元戶。哈哈哈哈！我快抽風了！
無比敬仰地瞻仰著他掌心的孔方兄，前所未有地發覺如墨漆黑可以如此華麗，那些金燦燦銀閃閃的物什都成了凡夫俗子。
他五指一合，擋住了赤果果的視線，「別看了，再看也不會送你了。機會只有一次，錯過就沒了。」
我蠕動了下嘴唇，將到嘴的話都咽了回去。氣氛有些尷尬，我假裝抬頭看天，那輪彎月羞答答地隱在了雲層身後，一如那枚和我無緣的孔方兄。
「噓，別出聲！」先生拉了我隱入柳蔭中。
不多久，寂靜的夜中響起細微的腳步聲，伴隨著溫言軟語。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此句剛下心頭，那廂便出現一對璧人沿著河畔一路走來，男的高大偉岸挺拔如松，女的小巧縴瘦小鳥依人。
月華悄然綻放，將兩人籠在一起，隔開了世俗紛擾。兩人相依相偎，就連我這外人都覺得空氣中情意綿綿。這月可真是不給面子，我看它之時給我吃個閉門羹，這會有情人來了倒慷慨萬分。月老果然是月老。
郎有情妾有意，鴛鴦交頸情難自禁。身邊之人不再吐氣如蘭，吹拂在頭頂的氣息灼熱了起來，我用手肘輕推先生，他別過了頭。
良久，少兒不宜的畫面終于落幕，女子轉過身，一張嬌俏的美人臉春意蕩漾，那不是霍瀾依嗎？
這時，男子又緊緊將她摟入懷中，在她頸間纏綿半晌方才離開。我死死盯著那個高漲的男子，心下五味雜陳。那身影分明就是那根死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