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惜苑並不講究傳統的對稱美,一花一草多了份隨意即興。全苑亭台樓閣滿布,曲徑游廊相繞,奇峰異石兀立,池沼溪流與花樹古木交相掩映,規模恢宏,景色旖旎。越往里走越發舉得庭院幽深,一旦迷路很難找到出口。
越過幾座廊橋,盡頭一扇環形拱門,門口幾株桃樹花開正盛。這桃花一直是心頭一大困惑,初進霍府時曾在桃花林里聞笛起舞,後來遍尋府邸都未見到桃花林,一度以為是夢境,但發間的桃花瓣卻新鮮真實。此刻見了這幾株桃樹不由心神振奮。
拱門後的情景令人大失所望,除了一片茂密的叢林別無他物。正欲原路返還,門那邊傳來爽朗的笑聲,世子!
所幸不遠處有個濃密的灌木叢,我一頭鑽了進去。當晃動的灌木叢剛剛靜止時,那腳步聲由近及遠竟停在了身前,嚇得我趕忙凝神屏氣。
我承認,先前是有意偷听,這回完全是被迫的。我深知好奇害死貓的道理,尤其是遇到了重量級人物,僅偷听一項罪名就吃不了兜著走。
「瀾依。」
「是。」
「我們相識已有五年了吧?」
「嗯。」
「今日我來主要是想問你一件事……你可願嫁我為妻?」
……
「承蒙世子不棄,瀾依受寵若驚。只是以世子之尊必由皇上太後指婚,霍家乃是一介商賈,和王府門第懸殊。」
「這些都不重要,只要你我心意相通,天下便無難事。」
「謝世子抬愛,瀾依只想平平靜靜簡簡單單地過此一生。」
「我可以不做這個世子,我們一起找個清靜之地,如何?」
「萬萬不可,王府三代單傳,若真如此,瀾依便是王府罪人,何談幸福可言?」
「瀾依!」
「若是世子願意,瀾依願以妹妹之名陪伴世子一生。」
世子苦笑,長嘆著離去。待他們走遠,我從灌木叢中爬出,這霍大小姐唱的是哪出戲?若是真當上了世子妃,不就是登上了鳳凰台嗎?怎麼還把煮熟的鴨子趕走了呢?
百思不得其解,眼看天色暗淡下來,只得先回了墨竹居。一踏進院子無憂便圍了上來,問東問西生怕我又被歹人毒害了去。而後他告訴我他家主子早已回府,只不過一回來就被大小姐遣了人請了過去。
眼前豁然開朗,之前種種跡象不是明擺著的嘛!何時起變得如此後知後覺!文心蘭,又名金蝶蘭,花語為隱藏的愛。這霍瀾依不就是愛著他嗎?
出乎意料,看上去弱柳扶風之人竟然為了愛情拋棄榮華富貴,若是平時定然早已拍手贊嘆,此刻卻一點都提不起勁來,他愛她嗎?
似有百蟲鑽心般胸口煩悶得緊,進屋換了身男裝從後門悄悄溜了出去。
一到外邊,才發現今日是蠶花會。街道里張燈結彩人山人海,蠶神已經迎畢,那些搶到蠶花娘子蠶花的蠶農喜笑顏開,大贊今年的蠶花娘子美貌驚人猶如天仙下凡。
孩童們嬉笑追逐,在人群中穿梭,惹得大人們只好退身避讓。沿河的街道尤為熱鬧,鬧台閣、打拳、翹高竿、龍燈、踏白船,每一處都掌聲四起呼聲震天。
喧囂歡騰似漫天的水浪劈頭蓋臉地席卷而來,幾欲將我吞噬。一個人獨自徘徊在人海茫茫中,滄海一粟般渺小,是否如我在他的心里一樣?
心底的苦澀仿佛吞下了大把的黃連,黃連!有苦說不出的苦!愛上一個人是否也是如此?說得出口的便不是真正的愛。
有些相遇是為了分手,不曾開始便已注定分離,要怨就怨緣分淺薄罷。既然如此,不如讓心沉睡,永遠不再醒來。既然他成婚在即,我這個受他相救之人也該有所表示的。
一抬眼,一塊朱紅琉璃匾格外醒目,上書「天下名玉坊」。這就是所謂的緣分吧!我不由苦笑,抬腿進了去。
鋪子里光線通明,燭火照耀下玉器比白天多了些柔美,我喜歡這樣的調調。店堂內冷冷清清,只有掌櫃的一人坐鎮,見我進門熱情地迎了上來。
四處隨意看了一下,相中一對白玉福娃,其中一名女童白白胖胖憨態可掬,還真有些茵茵的模樣。我伸手一指,對掌櫃的說道,「就它了。」
「好咧!馬上給您包起來。」掌櫃的堆滿了笑立即上前從櫃台里取了出來,「這位先生好眼力,這可是一等一的羊脂白玉!咱們店里的鎮店之寶哪!您是自用還是送人哪?」
「送人。」我面無表情地說。
「這是上好的楠木匣子,防潮防霉!送人高貴大氣,最好不過了。」他從櫃台下邊取出一方刻著牡丹花樣的錦盒。
「好!付賬。」我從懷中取出小錢袋。
「五百兩。」他比劃出五根指頭。
「嗯。」取了張千兩銀票遞給他。
他就著光亮細細看了會收進袖中,另拿出一張雙手奉給我,「這是找您的五百兩。」
「嗯。」未看一眼,直接塞回了小錢袋,轉身準備走人。
「先生請稍等,老朽還有句話不知當不當說。」他出言喊住了我。
我回過頭,望他的眼神有些疑惑。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上回那玉鐲不是老朽不賣給您,實在是錢小姐是咱得罪不起的主,還請您多擔待。」
眼力不錯,一下就認出了我,看來這身男裝也只能唬唬瞎貓啥的。我抿了抿唇,「雞毛蒜皮罷了,沒事。」
「您描述的那支薔薇花玉鐲後來有人來定制了,不過不是太守府的。」他神神秘秘地說。
「那是什麼人?」我月兌口而出問。
「不清楚,來人從未見過,听口音是京城人氏。」他坦誠地說道。
「玉鐲取走了嗎?」。我似乎不認識什麼來自京城之人哪,究竟會是誰呢?
「一個時辰前剛取走。」他說。
「那算了。」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我回他一笑,有些無奈,揮手作別。
才轉身行了一步便和人撞了滿懷,鼻間彌漫著幽幽香氣,先生!一抬頭,果然是那雙溫和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