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安天下 宮廷篇 第一百零三章 慕容一族

作者 ︰ 早起的小貓

夏之玨僅是點了點頭,隨後看向另一名御醫,「李御醫,依你看五皇子的病情如何?」

「啟稟殿下,最危險的高燒期已過,剩下的疹子這關只要小心照料應該可以平安度過。」李御醫恭聲答道,隨後指著桌上的麥秸稈看向我,「側妃殿下,卑職有一事請教,這是什麼用途?」

我憨笑,「璃兒咽不下湯藥,我就用這慢慢導入喉間,助他吞咽。」

他臉露喜色,「側妃殿下真是聰慧機敏,卑職自嘆弗如,受教了。」他深深一拜,又說道,「五皇子能順利月兌險,多虧了側妃用法得當悉心照顧,能挨過這一關的病人可著實不多。」

他可真能拍馬屁,不過千穿萬穿馬屁不穿,這些話還挺受用的。

御醫還真不是徒有虛名空有其職,幾日內服外敷下來,璃兒病情逐漸得到了控制,膿皰漸漸干縮結痂。

見著璃兒食能下咽睡能安寢,我略微松了口氣。不過,另一邊傳來消息,說是慕容姑姑病了。

再見她時,她躺在精雕細琢的梨花木架子床上,床側刻著朵朵紅梅,在雪地里爭奇斗艷,栩栩如生,暗紅錦被下得她已不復在院子里時的神氣,臉上烏紅一片,她果真開始高燒了。

待看清我時,她半闔的雙眸瞬間照進了陽光,露出一個虛弱的笑,「你終于來了,我在等你。」

我站在帳前遠遠地看著她,似乎這才是第一次見面,此時才是真正的她。「慕容姑姑,有什麼吩咐你盡管說,只要能做到的,我一定全力以赴。」

「听說璃兒已無大礙了,多虧了你不顧自己的安慰及時趕來,不然……」她眸光搖曳,隨即感激地看向我,「側妃殿下真是一名奇女子,老奴本該給您下跪磕頭,您救了我們慕容氏的唯一血脈啊。」

「姑姑言重了。」見她淚水沾濕了枕巾,我掏出一塊白紗巾上前欲替她擦拭。

「別過來」她掙扎著撐起身,「老奴本就心脈受損,活不了多久了,現在染上天花,也是天意。」

「心脈受損?」她之前不挺健康的嗎?一點也看不出來哪

見我疑惑,她幽幽地說,「此事說來話長,還要追溯到慕容氏一族,不知您有沒有听過杭州慕容氏?」

「杭州慕容,富甲天下,所出之女,貌賽西子。」在天景時宮里就流傳著這個順口溜,能娶上一名慕容小姐那是天大的榮耀。

「此話講的正是我們慕容一族,當年,慕容家可謂金山銀山堆滿屋,據說抵得上十分之一的國庫,而我們家的嫡長女慕容月更是一寶,不僅才貌雙全,更是溫柔嫻淑,六年前入宮選秀一舉奪魁,被冊封為明妃,賜予月心宮,那時的恩寵用三千寵愛集一身一點都不虛,皇上是夜夜宿在了月心宮,不久小姐有了身孕,可是噩夢也悄悄降臨了。」她深陷回憶,目光虛無地透過床頂看向遠方。

這後宮里不是母憑子貴嗎?唯一的原因可能是有人暗中陰損,可是璃兒不是也平安生了下來嗎?我靜靜地站在原地,等她再度開口。

「自從小姐有了身孕,嬪妃們是每日不間歇地來探訪,明著是送些安胎健身的藥,實際上是各自心懷鬼胎,小姐被煩擾得不能好生歇息,幾次險些滑胎。與此同時,慕容家的祖傳生意開始遭到不明人士的打壓,連著幾月都虧損嚴重。後來,官府更是在慕容祖宅里搜出了老爺與外邦勾結倒賣兵器火藥的信函,慕容一族被下旨抄家嚴查,最後男子充軍女子沒入娼籍。原本小姐也是要受株連的,可皇上以身懷龍子為由一力保全了下來。」說到這里,她臉色灰敗,表情痛苦。

「慕容家都已經富甲天下了,怎可能再去做這些砍腦袋的勾當?是不是有人暗中誣陷?」我不由聯想到無憂的父親國威大將軍雲羿,他一家老小也是受冤被誅了九族,這白夏動不動就殺全家,也太不人道了,而且極有可能都是冤死,這皇帝做得也太神了。

「明眼人都知是嫁禍,可當時證據如山,物證人證都齊了,官衙里還追捕到了外邦的接頭人,一口咬定是慕容老爺提供的軍火,皇上縱然有心維護,但也只能按律嚴辦,只放過了小姐和月復中的骨肉,老奴是小姐的女乃娘,按律也是逃不過株連的,可小姐跪在太極殿外整整一夜,最後勸服了皇上繞過了老奴,不過死罪免了,活罪難逃,老奴生生挨了宮中侍衛三掌,掌掌都中心口,心脈重創。」她似是回到了那三掌襲來的瞬間,雙手猛然撫上心窩,眉頭緊蹙,臉孔微微抽搐起來。

「慕容姑姑?」我忙喚道。

「我時日不多了,請姑娘把這個轉交給璃兒,讓他也有個念想。」她戴上桌上備好的厚紗布手套,從枕下抽出一幅卷軸,向我遞來。

我跨前一步,接了過來,應是明妃的畫像了。「請放心,我一定交到璃兒手上。」

「老奴還有一事相求,若有機會,請側妃殿下將璃兒送出宮去,小姐生前就不想讓璃兒生長在這後宮之地,她唯一的遺願就是璃兒能快快樂樂地過上一輩子,不用多富足,只要平安就好。」她目光灼灼,緊盯著我。

「我一定竭盡全力,璃兒也是我的兒子。」我回以堅定的一笑。

「多謝請受老奴一拜。」她奮力起身,身子前傾用力過猛,一下子滾落在地。

「慕容姑姑」我忙上前扶住她。

她臉上浮現高遠的笑意,三分釋然,三分輕松,三分不舍,還有一分無奈。唇角突然淌下烏黑的血絲,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將我推開,「殿下,璃兒就托付給您了,老奴終于可以去見小姐了。」

「慕容姑姑,你……」那汩汩而出的黑血看得我心驚肉跳,她竟然服毒了。

不消片刻,她頭歪倒在地,氣絕身亡。我跪在地上久久不能動彈,直到夏之玨見我久去不歸過來尋找。

我未將慕容姑姑的死訊告知璃兒,生怕他傷心過度耽誤了治療。隨後自作主張地在後院里將慕容姑姑的遺體火化了,燒剩下的骨灰裝在一個白瓷矮頸壺里,壺身繪著一枝盛開的美人蕉。

又過了半月,璃兒身上的硬痂開始月兌落,一開始我還擔心遺留下疤痕,以前曾在集市時見過一名天花幸存者,不過滿臉的麻斑,若是那些麻點移到璃兒臉上,那……,心頭一陣擁堵。

七月下旬的某天,天氣依舊有些炎熱,暖融融的風透過敞開的窗戶吹了進來,我x在窗欞上看著樹枝上跳躍的麻雀兀自發呆,李御醫走了過來,習慣性地揚起半邊眉,「側妃殿下,五皇子的傷疤已經愈合,請您移步查看。」

自從他踏進寢殿之日起,便再也沒有出去過,其余幾人也一樣,食宿全擠在了一起。這十幾日中,他對我始終恭敬有加,除了偶爾的恭維之外倒也是個厚道之人,開始我對他深夜相請推月兌頗為微詞,不過念在當初也是他如實上稟了璃兒的病情,也就放下了成見,相處也還和諧。

當我轉身走至床榻時,璃兒已經半靠床頭,手中捧著一面銅鏡,他的太子哥哥負手立于床側,嘴角浮起了久違的笑意。

見我過來,璃兒的目光立刻纏了過來,指著銅鏡怯怯地說,「大嫂,璃兒會不會成麻子?」

這小家伙挺有眼力的,清醒之後看到有外人在就不再喊我娘了,不過舉止依然親昵。我有些後悔告訴他天花的後遺癥了,這不是在他幼小的心靈上撒鹽嗎?不過,我決定培養他自立自強的品格,「記住,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上。」

他天資聰慧,立時領悟了我的意思,鼓起勇氣翻轉背對的銅鏡,果斷地解下了蒙著的白紗布,對著銅鏡,他眼眶中聚起了淚水,激動地喊,「娘,你看到了嗎?」。

李御醫和錢御醫都驚呆地看著他,似乎懷疑他興奮過度,一時忘了他娘早已仙逝。

為了不露出破綻,我從抽屜里取出慕容姑姑交給我的卷軸,上前笑說,「五弟,你母親看到了,你看,她在笑呢。」

璃兒詫異地看向我,目光直直地盯在徐徐展開的畫卷上。略微泛黃的宣紙上春色宜人,芳草茵茵,彩蝶翩飛,一叢叢茂密的美人蕉綠意盎然,散發出勃勃生機,一名少女在綠色的海洋中席地而坐,手中執著一管白玉蕭,嘴唇微嘟,明眸皓齒,既是可愛又是明艷。旁邊一行題詞︰最是那回眸一笑,撩動人心無限。下方落款︰瑞。

瑞,夏寧瑞,白夏當今聖上。按這畫中人物的衣著來看,應是兩人初見是的景象,那是明妃應該尚未入宮。最美應是初見時,我不由想起那句詩來「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寢殿內寂靜無聲,半晌,才听璃兒低低地喚了一句,「娘」

我含淚將畫像細細卷起,放在璃兒手中,「娘在看著你呢,會好好照顧你的。」

他哭著撲在我懷里,小小的身子劇烈抖動,「有了娘,璃兒什麼都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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