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號1011的機械人偶卻終于有了反應，她慢慢地回過頭來，俯視著按住自己太陽穴的歐陽堯，臉上恢復了機器般的冷硬和一貫的面無表情，她的眼楮里持續閃過擬玻璃體光縴的光芒，就像是在提醒歐陽堯，剛剛所發生的事情，只不過是一場錯覺而已。
「歐陽先生您好，NO.1011為您服務，盡請吩咐。」
她叫他歐陽先生，卻沒有叫他主人。而，在耀遠集團的大門前，歐陽堯曾經清楚地听到，她稱呼林子朗為「主人。」
窗外的飛機早已經不見了蹤跡，繁華的城市上空籠罩著厚重的雲層，遠方有陰冷的風吹過來，這個國際大都市的冬天，越來越近了。
CH3
快要到聖誕的時候，公司作為福利給整個集團放了三天假，本來人生鼎沸的大樓里一下子就空空蕩蕩，員工們走的走散的散，都趕著回家。
早上八點，天空開始飄下小雪，到了中午的時候地上已經積了一層薄薄的白色。在這座幾乎從不下雪的城市里，這樣一個冬天吸引了一大批人，大家都紛紛跑上街頭，仰著頭或伸出手，想要接下來自天空的雪花。
歐陽堯走出公司，在前台的簽到電腦前刷過自己的卡，電腦「嗶」地一聲，報出了他離開的時間，接著又是「嗶」地一聲，要求配備給他的機器人也自動認證。
前台的自動電腦「嗶」了很久，卻仍是沒有等到應該在歐陽堯身邊的1011來認證，于是電腦的顯示屏閃爍著，又發出「滴滴」的警告聲，「請歐陽先生的NO.1011前來認證。」
歐陽堯在電腦前站了很久，最終彎來，掏出另外一張卡一晃，電腦收到了代號，滿足地發出「回家路上請小心」的機械音。
1011失蹤了。
耀遠集團的規則很嚴格︰機械人偶絕對不得不服從主人的命令行事，而，如果違反了主人的命令，他們的下場就只有一個——成為一堆報廢的廢鐵。
歐陽堯去找林子朗，誰料對方卻似笑非笑，「你是她的主人，你應該知道她在哪里。」
雖然1011跟了他沒多久，但他的心，還沒硬到立即讓一個完美的機械人偶變成廢鐵的程度。
他漫無目的地開著自己的勞斯萊斯在市中心轉圈，回想起五年前他離開去機場的時候，似乎也曾經經過這些地方。
五年前。
勞斯萊斯轉了很久，汽油的指針搖搖欲墜將要指向刻度零的位置，歐陽堯停下自己車走了出來，偶然發現路的盡頭有一座少女雕像。
仰望著天空，雙手合十，像是在對神祈願的，少女的雕像。
腦子里的那根弦又開始突突地跳起來，像是在提醒他什麼他錯過的，重要的事情。
他按著太陽穴走到雕像身後，卻意外地發現了他的目標人物，1011。
機械人偶應當是不怕冷的，但是1011卻帶足了帽子圍巾和手套，把自己裹得嚴實得像只熊寶寶，她背靠著雕像，雙手合十，仰望天空，就和雕像一模一樣。
歐陽堯想開口喚她，卻發現自己的喉嚨在這瞬間有些干澀地疼，于是沒等他開口，1011已經發現了他，她走過來，藏在帽子底下的眼神亮晶晶的，完全看不到擬玻璃光縴的影子。
她走過來叫他，「阿堯。」
歐陽堯一驚，條件反射地往後退了幾步，1011似乎有些受傷，藏在帽子下的眼楮似乎閃爍著點點淚光，在到處都是要迎接聖誕節換了氣氛的晚上，誰都分不清那到底是眼淚還是玻璃光縴所反射的光。
機械人偶沒有再走近他，只是抬起頭來直直地看著他，聲音宛如少女般清脆，帶著急切的，期盼的期待，冷冰冰的機械般干冷的聲音消失得一干二淨。
她說，我一直在這里，等著你。
——阿堯，我一直在這里，等著你。
她不是1011。
CH4
聖誕那天是歐陽堯的生日，耀遠特地在市中心訂了一個大場子來給他慶生，碧綠的聖誕樹被各種五彩斑斕的燈和吊飾所圍繞，樂隊的首席用小提琴奏著生日快樂和歡樂頌。
各種各樣的機械人偶在宴會場的中央轉來轉去，做著各種接待賓客端茶送水的工作，他們一個個的眼楮里閃過碧綠的光縴，他們穿著一模一樣的衣服，說著一模一樣的台詞，他們的面容如此精致，如果不去看眼楮，沒有人會知道，這些在會場里走來走去的，竟然是一群機械人偶。
——那麼，1011呢？她到底只是一個完美的機械人偶，還是，已經成為了不合格的次品？
歐陽堯走上鎂光燈照射的發言台，1011作為助手跟在他身後，她的眼楮又恢復了毫無光彩毫無表情的玻璃光縴，她繼續恭恭敬敬地叫他「歐陽先生，」那個晚上的淚光像是一場幻覺，幻覺過後，什麼都沒有留下。
歐陽堯在台上做完無聊至極的發言，鎂光燈中他看到有人從後門走進來，身旁還挽著一個穿著光鮮的女伴，他眯了眯眼，那個人是林子朗。
他們的身上和頭發上有雪花的痕跡，一進
會場就被里面的暖氣給融化成了水，順著發絲掉到地上。林子朗笑著伸出手去，拂去女伴頭發上還殘余的，細小的雪花瓣。
耀遠里面都傳說，這個女伴，是他內定的未婚妻。
歐陽堯做完了無聊至極的發言，放下麥克風想要下台，卻發現1011沒有像平時一樣，跟著他走下來。
他轉過身，只見在無數鎂光燈刺眼的照射下，機械人偶定定地望著林子朗的方向，毫無感情的眼楮里，居然有一行清澈的淚水，慢慢地，掉了下來。
「歐陽先生旁邊的那個機器！在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