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一陣沉寂後,二太太挑了挑眉,冷冷掃了眼四姑娘和杜熙月,微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麼,忽而又轉向周福荃家的。
周福荃家的會意,靠了過去。
二太太跟周福荃家的耳語了幾句,就見周福荃家的一臉正色的連連點頭。
完後,周福荃家的直起身子,對杜熙月和四姑娘客氣道︰「請兩位姑娘先回去吧。太太的意思是事出突然,該查該辦的自然一切按府里規矩辦,定不會讓誰蒙了冤。」說著,她遣了小丫頭把兩姑娘送出門去。
只是杜熙月剛出里屋,就听見二太太說了句︰「若是有人故意讓府里蒙羞,我定不輕饒。」
四姑娘腳步頓了一下,臉色變了變,帶著茜雪快步走出門去。
杜熙月把一切看在眼里,輕笑了下,不緊不慢地踱步出去。
待姑娘們一走,周福荃家的忙把外屋的小丫頭打發出去,一臉疑惑地問道︰「二太太,這事怎麼查?難不成還把當天在外圍幫手的小丫頭們一個一個拉來盤問不成?」
二太太冷冷一笑︰「有什麼好盤問的,不出三日,這事自然水落石出,到時誰受罰誰就是倒霉鬼。我倒是要看看家里的姨娘們能鬧出什麼花樣來?」
周福荃家的恍然道︰「看來太太早知事情真相,正等著借機收拾她們哪。」
二太太嘴角一翹,往榻上靠下去︰「倒是二丫頭,我真是小覷她了,這若換成別的姑娘,早就驚慌失措了,沒想到二丫頭竟然這般沉著冷靜。沒想到啊,沒想到啊……」
「太太沒想到什麼?」周福荃家的趁機諂笑道。
二太太沒吭聲,只是搖著扇子,假寐。
而與此同時,兩位姑娘從西院一出來,就分道揚鑣。
月巧也看出些端倪,等走到僻靜地方,就拉著杜熙月的衣袖,輕聲道︰「姑娘,四姑娘這會怕是去柳姨娘那兒討主意了,您要不要去趟靜心居,跟夫人說說,我們不能被四姑娘平白無故冤枉了。」
杜熙月抬了抬手︰「不用,這事我自有主意。」
月巧有些急道︰「二姑娘事關姑娘的清譽,難道就被四姑娘這般不堪?」可話一出口,月巧就有些後悔了,杜熙月泠然地睨了她一眼,沒吭聲。
只是那眼光有種不容人置疑的警告味道。
月巧縮了縮頭,跟著杜熙月回了榆萌苑。
進屋後,杜熙月不等更衣,就讓月巧擱紙磨墨去。
等紙上墨跡干了,杜熙月才把紙張放入信箋里,交到月巧手上︰「一會叫孟老頭把信送到王府去,今兒務必就到。」
月巧猜到個一二,探問道︰「難道姑娘真要媛姑娘來府里作證不成?」
「那倒不必。」杜熙月淡淡一笑,面色平靜而婉約。
月巧微怔,倒不是因為杜熙月的沉靜,而是那口氣里分明有一種胸有成竹的意味。
等月巧一走,杜熙月一個人坐在炕榻上望著窗外有些愣神。
在府里這麼些年,二太太的脾氣她還是知曉一二的,相信二太太也不會因為四姑娘一通亂猜測就真給自己定了罪。只是話已挑明,她就不得不防,未出閣姑娘的聲譽比什麼都重要,要是傳出去將來還怎麼嫁人?另一方面,若有人借此做文章鬧到老太太那兒去,讓王姨娘下了不來台,自己往後在府里的日子也不會好過。王姨娘大不了再回華巷去,可自己呢?
所以她不能坐以待斃,等著二太太還她個清白,況且二太太若要說什麼,當場就該表明態度了。明明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心里盤算的恐怕又是另一回事。
撇開「冤不冤枉」這層不談,要是傳出去姑娘們不團結,別府的太太們又會如何看待她們?
反正她和四姑娘都不是二太太親生的,最最著急還是自己的親生母親吧。
若沒猜錯,柳姨娘這會肯定是心急如焚。
「你怎麼就這麼糊涂,搬出這樣的是非來?」柳姨娘在屋里打著扇子,來回踱步,一刻也沒停下來。
四姑娘倒一副不急不躁地模樣︰「你說我作甚?你無非怕我牽連到你,讓太太誤以為是你出得主意,不得好果子吃吧。」
「你——」柳姨娘氣得嘴一哆嗦,一時半會說不出話來。
四姑娘冷哼一聲道︰「被我說中了心思,就沒話說了。你放心,我就是有事,也不用你擔著。我……」
只是話未說完,就听見一聲脆響,四姑娘感覺臉上火辣辣的。
四姑娘捂著臉,怔怔看著滿眼通紅的柳姨娘,喃喃道︰「你打我……」
說著,她恍惚過來,二話不說,拿起桌上的茶盅往地上摔了個粉碎,嘴里還狠狠道︰「我讓你打,我讓你打」
柳姨娘被四姑娘暴怒驚呆了,四姑娘摔完桌上的兩個茶盅,又朝高幾上的花瓶看去,正舉起要摔,就被柳姨娘一把捏住了手腕子。
不知四姑娘哪來的勁,大叫了聲︰「你起開。」就把柳姨娘甩到了一邊,柳姨娘一個趔趄,一頭撞到案台的香爐上,眼前頓時一黑,便沒了動靜。
「四姑娘,四姑娘,別砸了,柳姨娘流血了。」屋外的青兒听見今兒鬧得厲害,便打算進來看看,誰知一進來就看見柳姨娘攤在地上,額角上的滲出血來。
四姑娘循聲望去,果然柳姨娘額頭上的血順著鬢角流進頭發里,心里頓時緊了一下︰「還愣著干什麼?還不快點把人扶到炕榻上去」
青兒被四姑娘一吼,嚇得眼眶泛紅,喏諾嘴,趕緊把柳姨娘扶到榻上歇著。
「四姑娘,我這就找藥去。」青兒拿袖子擦了擦眼楮,小聲道。
四姑娘抬了下眼,擺了擺手,不耐煩道︰「哭什麼,她又沒死。」
青兒沒敢吭聲,也顧不得屋里一片狼藉,忙退了下去。
柳姨娘被冷落了這麼些年,屋里東西就沒添置過什麼,這會突然要找藥,倒真讓青兒為難,那些珍貴的藥材二太太哪里給過柳姨娘,就一瓶跌打的藥酒,還不知哪年二老爺帶過來的。青兒開了瓶蓋,一股怪味直撲鼻來,她皺了下眉頭,怕是這藥酒不能用了。
正想著要去哪里找藥,就听見四姑娘在里屋高聲罵道︰「找個藥也這麼久?平日里白養你們了,到了關鍵時刻都閃得不見影了。」
青兒心里一哆嗦,胡亂把藥酒塞回原處,又跑回里屋,回話道︰「四姑娘,屋里沒有藥了,我去找周媽媽要些來。」
四姑娘正要開口罵,就感覺手被柳姨娘捏了一下,她一邊用帕子捂住柳姨娘的傷口,一邊沒好氣道︰「快去快回,要是敢耽擱,看我不告訴二太太打斷你的腿。」
青兒知道四姑娘脾氣厲害,也不敢多留,一路小跑去了西院。
等周福荃家的得了信,派了個婆子帶著藥跟青兒一起去了柳姨娘那兒,轉身就進了二太太屋里回話。
二太太慢悠悠地搖著團扇,漫不經心道︰「這就是她教出的好女兒。」
這話的意圖再明顯不過,要不是四姑娘一心想著出頭,怎麼會扯出那樣是非的話出來?柳姨娘怕四姑娘受責罰,心急之下打了四姑娘一巴掌……只可惜這一巴掌教訓地晚了些,就憑四姑娘的脾性,怎麼會對地位低賤的姨娘低頭認錯。
「太太,那這事?」周福荃家的探了探二太太口氣。
二太太揚了揚嘴角︰「急什麼,王姨娘那邊還沒出動靜呢。」
「那太太的意思是,我們靜觀其變?」周福荃家的陪笑道。
二太太淡淡地「嗯」了聲,沒再說話。
女人多的地方從來都是是非話傳得特別快。月巧去拿食盒時,就听見兩個小丫頭說起這事。
「誰不知道四姑娘是個火爆脾氣,既然把柳姨娘推倒,嘖嘖嘖,听說流了不少血。」頓了頓,那丫頭嘆了口氣,「倒是可憐了青兒,這般跑來跑去。」
另一個忙接道︰「可不是,相比之下,我們這些不用天天跟太太、姑娘見面的,倒是自在了不少。」
「誰說不是哪……」
一個正要說,另一個眼尖看見月巧過來,輕咳了聲,給一旁的遞了個眼色,兩人匆匆忙忙地抬著食盒離開了。
月巧哪里是糊涂人,看那兩個丫頭是西院的人,也沒急著回去,又轉身進了廚房,跟管事的媽媽套起近乎來。
再等她回到榆萌苑已經是酉時過半了。
「怎麼今兒回來這麼晚?」杜熙月听見外屋的窸窣聲,問了一句。
月巧進來福禮,一臉心事的模樣道︰「二姑娘,是不是餓著你了。」
「倒也不是,就是想問問你,又到哪里野去了。」杜熙月打趣道。
「我能去哪兒,替姑娘打探消息去了。」月巧把食盒里的菜端出來,擺好,接著道,「听說四姑娘在柳姨娘那邊大鬧了一場,連西院的周媽媽都驚動了。」
「哦?」杜熙月挑了下眉,所謂「做賊心虛」,柳姨娘是個膽小,再加上被二太太關了這麼些年,怎麼能不怕?
「二太太那邊說了什麼沒?」杜熙月吃了口菜,問道。
月巧輕搖下頭︰「還沒,只說周媽媽打發人去柳姨娘那兒了。」
二太太真夠穩的……杜熙月眯著眼看向窗外,到底二太太心里打得什麼算盤?
難不成要等到雞飛狗跳牆時,再出手,來個漁翁得利?
她心里預感不好,但也不想就此時去靜心居,既然事情已經傳開了,王姨娘這會說不定已經知道了,再把來龍去脈一打听,四姑娘誣陷她的事怕也是瞞不住的。
從杜熙月心里而言,她並不想此時鬧到台面上,就算王姨娘跟二太太叫板又如何?總歸鬧起來,臉上最不好看的還是自己,再者老太太那邊還是道關,別看老太太平日里對待府里的姑娘們都是一般親近,可心里怎麼想,她從來沒猜透過。
雖說事情牽扯到媛表妹,就等同于牽扯到王府,二太太是不敢把王府如何,可因此要損了在老太太心里的印象,要想要修復可不是容易的事。
還是趁事情沒擴大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在外人眼里知書達禮的姑娘怎麼會鬧出這等事情來呢?杜熙月思忖了會,對月巧道︰「你這會去趟馬棚,問問孟老頭,信送到王府沒?」
「這麼急?」
杜熙月點了點頭。
月巧領命,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