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未說完，秋棠就趕緊上來捂住大姑娘的嘴，壓低聲音道︰「我的好姑娘，這話可說不得，要是傳出去還得了，別說二太太，老太太那關你都過不去。」
大姑娘听罷，沒再吭聲，可心里那股氣卻咽不下去。
大*女乃三番五次旁敲側擊問她願不願意嫁到外地去。就是傻子也听出來，徐夫人是相中了大姑娘了。
大姑娘心里自是有計較的，只要能嫁為正室，管他遠近。何況京城里嫁娶不成文的規定她多少也耳聞一些，那就是寧可娶嫡出的也不願要庶出的，若不是寧坤府主支家散葉不茂，老太太又不願意求到旁支的宗族去，她們幾個姑娘怎麼可能有這般待遇……
再說那些來提親的外家族，誰又真奔著花好圓月來的，看上的不過是寧坤府的勢力和財力，而她不過是命運洪流里一支小舟，任由別人的手推動前行。難得老天垂憐她，給她一個能嫁進正室的機會，偏偏半路殺出程咬金……
杜熙月……
大姑娘眯起一只眼，心里盤算著，那日有賊進來被你逃過一劫算你運氣，可下次還能不能逃過……想到這，大姑娘冷哼一聲。
碧蘿在一旁給大姑娘添了茶水，見她眼神不善，心里一沉，她又看了眼秋棠。
只見秋棠朝她輕搖下頭，使了個眼色，示意她下去。
碧蘿福禮，退了出去。
趁大姑娘午休時，碧蘿去了趟綴翠屋，沒見到杜熙月，正好踫見月巧和一群丫頭們在收拾屋子。
「月巧姐，你出來下。」碧蘿在門外朝月巧招了招手，小聲道。
月巧會意，跟幾個丫頭交代了一聲，就出去了。
「怎麼這會過來了？有事？」月巧走出來，問了一句。
碧蘿左右看了看，把月巧拉到一旁，低聲道︰「二姑娘還沒搬過來吧？」
「還沒。」月巧有些莫名其妙，「怕是要在靜心居住上幾天了。」
「這就好。」碧蘿似乎松了口氣。
月巧不解，疑惑道︰「什麼好不好？你來就是為這事？」
碧蘿輕搖下頭，道︰「我趁大姑娘睡了才出來。還請月巧姐姐給二姑娘帶話，防著大姑娘一些才是。」
月巧听了一愣，這話什麼意思？要說四姑娘，月巧還信，怎麼連交往甚少的大姑娘都把二姑娘視為眼中釘了呢？
「到底出了什麼事？」月巧正色道。
「這……」碧蘿面帶難色，抿了抿嘴，欲言又止。
「你這丫頭急死人了。」月巧皺著眉頭道，「虧了上次二姑娘救你，不然你的小命早就送到閻王那去了。這會子你話說一半又不說了，你要真為了二姑娘好，就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訴我，我才好去給姑娘回話。」
碧蘿沒吭聲，不停攪著手里的帕子，似乎在考慮怎麼把話說出口。
「你要不說我就進去了，里面事還多呢」月巧見她磨磨嘰嘰，懶得搭理，轉身準備進屋。
「哎我的好姐姐。」碧蘿見狀一把拉住月巧的袖子，哀求道，「有些話，我們這些做下人的說不得。要是姐姐非要問個明白，我就告訴姐姐一件事，原先後山南角門那邊守門的下人，連婆子帶丫頭還有幾個小廝全換了新面孔。秋棠姐姐去看過，一個都不認識，听說這批人是老太太撥過去的。」
月巧臉色微詫︰「真的？」
碧蘿點點頭，正要說什麼，又見有個小丫頭從屋里出來，喊了聲︰「月巧姐姐。」
「月巧姐，我這就回去了，大姑娘還在屋里等著我呢。」碧蘿換了副笑臉，提高聲音道。
月巧回頭應了聲，有心配合道︰「你回去吧，替我謝謝大姑娘給二姑娘送來的東西。」
碧蘿福禮，轉身回去了。
那小丫頭看了眼碧蘿的背影，跑過來，帶著好奇道︰「月巧姐姐，那是大姑娘身邊的丫頭呀，我說怎麼眼熟呢。」
是好奇方才說了什麼吧……月巧斜了眼那小丫頭，笑了笑，轉了話題︰「姑娘的里屋收拾好了？」
那丫頭見月巧沒告訴的意思，悻悻地回了句︰「都收拾好了，我才出來跟月巧姐姐說一聲，看看還有什麼需要整理的。」
月巧「嗯」了聲，跟著小丫頭進了屋子不提。
酉時初，杜熙月陪甘媽媽和王姨娘吃完飯後，就帶著月巧回了自己的廂房。
一進屋，月巧朝外面看了一眼，就關了門，說了句︰「姑娘，今兒碧蘿去綴翠屋找你。」
「她去干嗎？」。杜熙月不以為意地問道。
月巧湊到杜熙月跟前，小聲道︰「說是老太太把南角門的下人都換了一批新面孔，還說讓二姑娘提防著點大姑娘。以我看，這事八成還是和上次鬧賊的事情有關。」
不是八成，是一定吧……杜熙月蹙了蹙眉︰「她今兒什麼時候去的綴翠屋？」
「午休的時候。」
看來是為了避開大姑娘才選了那個時間。
「就說了這些？」杜熙月接著問。
月巧點了點頭︰「本來時間就比較緊，再加上收拾屋子的小丫頭看見她和我說話，碧蘿怕落人口實，便匆匆回去了。」
杜熙月听罷，沒吭聲。
自從上次堂會後，她就隱隱感覺出大姑娘的變化……似乎急于求成一門親事，然而總是離最後一步差那一點，到底是哪一點……杜熙月思前想後，聯想到小紅拿來徐夫人送的那套輕煙羅的夏裳。
是怕自己奪了徐家的親事吧……杜熙月煩躁地揉了揉太陽穴。
她真是巴不得有人替了自己才好，沒想到還有人想往里鑽……杜熙月內心苦笑，似乎一切才是個開始。
……
就在她剛搬回道綴翠屋的傍晚，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月巧正打算去關了院門，就見秋棠在前面提著燈籠和大姑娘朝這邊走來。
都這時候了，來干嘛？
月巧怔了怔，把門留個縫，就回了屋子，正和杜熙月說著，好像大姑娘來了，就听見院門外秋棠喊了聲︰「二姑娘在嗎？」。
「來了。」月巧高聲回了聲，又看了眼杜熙月。
杜熙月給她遞了個眼色，就披了衣服迎了出去︰「怎麼這會來了？」
月巧開門，就見大姑娘笑盈盈地走進來︰「一直听說妹妹住的地方好，便想來看看，今兒一看果真如此。」
難得見大姑娘的笑臉，杜熙月微怔，不過立刻反應過來，笑道︰「姐姐的地方也好，我的屋子和姐姐臨湖而居，姐姐那邊的景色好雅致。」
「雅致？」大姑娘臉色沉了沉，「要是我有妹妹那麼多閑錢，倒能把那破地方點綴點綴。」
大姑娘脾氣乖張是出了名的，一行人見她變了臉，都沒再說笑，月巧伶俐，扶了扶大姑娘，道︰「大姑娘難得過來，我家姑娘早就想請大姑娘過來吃茶了。」
「那我就不客氣了。」大姑娘似乎有備而來，又轉了笑臉，挽著杜熙月胳膊進了屋。
不過杜熙月瞥了眼大姑娘捏緊帕子的手，覺得這笑是裝出來的。
上來茶是毛尖，點心是山楂女乃酪。
大姑娘對著插在山楂上羊脂玉柄的銀叉好一陣贊嘆︰「嘖嘖，瞧妹妹這些用的，府上都說王姨娘是個背景硬實的人，我今兒見了，真真的。」
杜熙月只笑不語，她才不信大姑娘這麼晚來就為了喝茶吃點心的。
「姐姐近來可好些？」杜熙月喝口茶，關切道。
大姑娘跟著品了口茶︰「倒還好，全托大*女乃照顧得細致。」頓了頓，話鋒一轉︰「听說徐夫人送了妹妹一套夏裳。」
杜熙月「嗯」了聲，又叫月巧把那套衣服拿過來給大姑娘看看。
「這料子，是輕羅煙的吧？」大姑娘模了模衣服，嘖嘖道。
杜熙月訕訕地笑︰「我不懂什麼料子，就覺得模起來既輕又軟，想必夏天穿著舒服。」
「沒想到徐夫人對妹妹這般上心。」大姑娘酸道。
杜熙月淺淺一笑︰「我倒是覺得徐夫人肯定是弄錯了人。」
「徐夫人弄錯人？」大姑娘挑了挑眉，「怎麼會弄錯，我看這件衣服妹妹穿正合適。」
杜熙月哂笑道︰「可我覺得這花色配大姐最合適，至于說衣服尺寸，除了四妹妹比我們矮一些，我和大姐身形差不多，怕是這衣服尺寸也是一樣的，不信大姐把這套衣服拿去試試。」說著，她故意把衣服往大姑娘那邊挪了挪。
大姑娘半信半疑地看了杜熙月一眼，又瞧了瞧衣裳，心里有些動搖，手在衣服上摩挲了一會，正要開口，就被秋棠擋了下來。
「大姑娘，我看外面天黑了，還會盡早回去吧。」
大姑娘瞪了秋棠一眼，沒好氣道︰「二妹妹一片心意**什麼事？」
杜熙月見狀，忙接話道︰「姐姐若喜歡就拿回去試吧，反正我衣服多，怕是一時半會也穿不上。」
「那好，我拿回去試試，不合適再給你送過來。」大姑娘面上鎮定，眼底卻閃出喜色。
杜熙月點頭，又叫月巧把衣服包起來給大姑娘帶走。
臨行前，大姑娘自是喜上眉梢，雖沒說什麼客套話，不過听語氣比來時緩和幾分。
「我都忘了，我來是給你這個的。」出門時，大姑娘從袖兜里拿出一個香囊來，「我閑時繡的。」
不等杜熙月接過香囊，一股熟悉的香味味道直撲鼻腔，她微微蹙了下眉，讓月巧收下。
見杜熙月收了禮，大姑娘嘴角邊泛起一抹冷笑，也沒再多說什麼，就帶著秋棠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