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夫人回去沒多久,徐喬就知道了此事。他不等回報的小廝說完,就披了件衣服鞋也不穿跑到徐夫人屋里,大叫大嚷︰「母親我可不要大姑娘那個傻貨」
徐夫人見徐喬光著腳丫,只披了件薄外套,也顧不得氣惱,急忙叫人扶他到榻上躺著,又叫人拿了銀鼠里輕裘蓋上,才歇了口氣。
屋外的丫鬟端了茶點進來,徐夫人接過茶盅,擺了擺手示意屋里人都下去。
「秋天涼,你怎麼就穿成這樣跑過來?萬一又發病,我怎麼向你爹交代。」徐夫人臉色一沉,長了口氣。
徐喬管不了那麼多,只顧道︰「娘,你今兒去寧坤府,老太太答應沒?」
「答應什麼?」徐夫人一想到被老太太回絕,那些送二太太的銀子打了水漂,氣就不打一處來,「你好好在家給我養病,其他你少問,都是長輩間的事情,你個小孩子懂什麼。」
徐喬見徐夫人臉帶慍色,也不想自討沒趣,只是低低嘟囔了句︰「那杜熙月長得漂亮。」
這話聲音雖小,可徐夫人听個正著,她斜了眼徐喬,然後對著他腦門戳了一下︰「你跟你爹一個德行,就知道找漂亮姑娘。」
徐喬模了模發疼的腦門,翕了翕嘴,沒敢吭聲。
徐夫人這會也沒心思理他,緊皺著眉頭思忖,又叫人進來伺候徐喬,自己則去了南邊的書房。
「今天這是怎麼了?」徐喬從窗戶里看著徐夫人的背影,疑惑道。
伺候的丫鬟搖搖頭,勸了句︰「您還是別問了,夫人今兒煩著呢」
估計是在寧坤府吃了癟……徐喬撇撇嘴,拿起小幾上的點心丟進嘴里。
書房里,徐夫人口述,寫字先生代筆,寫了急件寄回老家,大概也就三日,余杭那邊回了信。
徐夫人匆忙接過信,叫貼身的丫鬟讀來听。
「真是老天開眼」徐夫人听完信,對著窗外雙手合十拜了拜。
「那夫人這兩日還去杜府嗎?」。丫鬟問了句。
徐夫人臉色大霽,抿了口茶︰「二太太也蹦不了幾天,我們還去湊什麼熱鬧。放心,老太太會來求我們的。」
那丫鬟點點頭,把信紙折好放進信封里,沒再說話。
徐夫人供養的乩童都預言了,即便其他人不信,誰又會傻到說出來呢?
而看過那信的人都覺得,與其說是預言,倒更像是詛咒,令人意外的是,沒過多這詛咒真的應驗了……
臨近八月末,天氣一天比一天涼,當園子里的女眷都換上厚衣裳時,念哥忽然發了惡疾,高燒、昏睡、吃什麼吐什麼,眼見著身子一天天地瘦弱下去。
二太太為此急紅了眼,請了京城所有知名的大夫進府給念哥看病,吃了多少副藥也不見好轉。
「這可好?」二太太頹然地坐在榻上,揉著眉心,疲憊道。
小紅端了杯參茶過來,小聲道︰「太太,這事您還是告訴老太太吧,眼見也瞞不下去了。」
二太太正準備接過茶盅,听這話,手抖了一下,喃喃道︰「告訴老太太,念哥那孩子也好不了了。」
小紅見二太太恍惚,怕她被茶燙到,便擱了手中的茶,低聲道︰「太太,您是府里的掌家,也是園子里的主心骨,這會可不能倒下,要不然……」
得有多少人趁機來踩一腳……
二太太怎麼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就依你說得去辦,等午休後就派人去老太太那回了吧。」二太太定了定神,淡淡道。
小紅應了聲,又將茶端到二太太手上。
不過申時,念哥的事就傳遍了整個園子。
杜熙月听月巧說完後,愣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要算前世念哥起碼要晚上一年半載才沒的,怎麼今世卻變化這樣快……
月巧看杜熙月不吭聲,壓低聲音道︰「要不姑娘這兩日抽空去看看小爺?」
「也好。」杜熙月輕嘆口氣,又問了句,「今兒老太太去了嗎?」。
月巧頷首︰「去了,听說下午茶點都沒吃就去了西院,把二太太好一頓訓斥。」
「念哥兒向來受老太太疼愛,她老人家又在氣頭上,二太太必然要挨頓說。」杜熙月喝了口茶,才覺得身子暖了些。
「都說老太太心里跟明鏡似的,今兒我听了覺得果不其然。」月巧端了杌子坐到杜熙月身邊,嘆道。
杜熙月放了茶盅,笑了笑︰「你听到什麼了?不過是老太太幾句氣話而已,你還當真了。」
月巧輕搖下頭︰「听說老太太今兒把家訓都拿出來說了,還說平日里讓太太們多存善積德,偏偏沒人听,都以為她老糊涂了,這都是現世報」
現世報……杜熙月苦笑一下,要不是二太太只顧一己私利,哪里會鬧出這些事端來。只可憐念哥,小小年紀卻要背上這樣的苦……
事已至此,二太太也無心再管家里的事,大部分事情交給小紅處理。
小紅年紀輕,有些年紀大婆子自然不服管,西院有二太太鎮著,還好點,東院那邊以劉秉孝家的為首,但凡年紀大的婆子沒一個把小紅放在眼里。
大太太是早對二太太看不過眼,現在又想叫個小丫頭爬到自己頭頂上,門都沒有
再加上小紅為東院媽媽不服管的事三番兩次去找過大太太,這麼一來,很快就有人把風聲傳到老太太耳朵里。
「真有這事?」老太太很是不滿地問了句。
玲瓏點了點頭,又遣了屋里的小丫頭,才小聲道︰「劉媽媽那日為幫我的忙晚了些,西院那邊就打發人來質問。我當時在場,問了怎麼回事,下面的小丫頭才告訴我是這回事。」
老太太听罷,沉吟一會,道︰「到底是年紀輕了,壓不住。」
玲瓏會意,頷了頷首︰「都是一個巴掌拍不響的事。劉媽媽在東院也是老人了,往日都是由二太太管著,也只能大太太說兩句。現在換個下人管著,怕是平日里的不滿都激發出來。」
老太太听罷,沒吭聲。
然而也就兩日的時間,東、西兩邊角門平時晚上聚眾賭博的婆子們一下子消停下來。
據說是有天晚上門房里突然闖進幾個高大婆子,連人帶賭具一起帶走了。
一時間,府里傳得沸沸揚揚,老一些的下人都說像老太太的作風。
沒想到,老太太竟然插手了……杜熙月微怔,這就要收回二太太的權力了嗎?
月巧沒注意她的表情,只顧接著說︰「現在徐夫人鮮往二太太那邊走動了。老太太那邊對二太太又很是不滿,所謂牆倒眾人推,這段時間二太太怕是不好過了。」頓了頓,又道︰「好在念哥這兩天能進點藥了,偶爾能喝點米湯下去。我想老太太看在孫子的份上,也不會給二太太難堪。」
「誰知道呢?」杜熙月有些晃神,念哥命數已定,就算現在好些又拖得了多久……想到這,她不免感傷,中午胡亂吃了些點心就和衣躺下了。
月巧以為她是為自己說得那番話不高興,待她睡下後就輕手輕腳地退到外屋去了。
想來也不過兩三天的光景,西院那邊傳出噩耗,說念哥兒沒了
二太太當時就哭昏在床邊,醒來後也一直不吃東西。
而老太太一天都沒來看她,只有玲瓏每天到西院帶些二太太平日愛吃的糕點。
「還勞玲瓏姐姐費心了。」小紅親自送玲瓏出來,紅著眼眶道,「念哥兒是二太太的命根子,現在沒了,太太就跟丟了魂似的。」
玲瓏寬慰道︰「現在二太太正傷心需要人伺候,你別熬壞了身子,二太太還得你多費心。」頓了頓,她長口氣︰「老太太听到念哥兒的事,從第二天起身子就沒爽利過,我這會也要回去了,老太太那邊還等著我伺候。」
話說到這份上,小紅也不好再多留玲瓏,送到門口就折了回去。
玲瓏那邊,一回老太太屋里,就把事情一五一十稟報了一遍。
老太太閉目听完,點了點頭,又朝屋里的丫鬟婆子們擺了擺手示意都下去,留了玲瓏單獨說話。
「念哥兒年紀小小就夭折了。」老太太睜開眼,忍不住悲從中來,拭了拭眼角,繼續道,「也不知我造了什麼孽,孫兒輩里本就枝葉不茂,這還……」說著,老太太長了口氣。
玲瓏自是說些寬慰的話,又勸老太太節哀︰「老太太您才是家里主心骨,這會可不能倒下。二太太那邊是指望不上了,小爺頭七還沒過,我想著是不是請道安寺的主持來家里做三天超渡,還請您拿個主意。」
老太太揉著眉心,思忖了會,吩咐道︰「這事就這麼辦吧。你只記得別驚動三老太爺他們,到底是旁支,信不過。」
玲瓏知道其中的利害關系,應聲道︰「老太太只管把心放到肚子里,我下午就去一趟道安寺,把事情交代了。」
老太太點了點頭,又問了些府里的情況,玲瓏一一回復。末了,老太太道︰「府里的事情你多留心,至于姑娘們那邊,你打發人去跟她們說從明兒起,每天到我這里來定省。」
玲瓏听了,一怔,眼見二太太是不能管事了,可大太太沒事啊,難道老太太順道連東院的事也要管起來嗎?想到這,她不由問了句︰「大姑娘也要來?」
老太太頷額︰「這些時府里沒消停過,也是該整治整治了。下人們都如此,何況姑娘們我更不放心,我再不管,姑娘們都要被他們養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