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姑娘今兒來得早。」玲瓏一早就候在院門口,笑道。
杜熙月低頭莞爾︰「玲瓏姐姐拿我打趣呢,昨兒是我來晚了。」
玲瓏淺笑,替杜熙月打了門簾︰「我可不敢拿二姑娘打趣。」
「你看看,還說不敢。」杜熙月嬌嗔一句,正要跨門進去,腳步突然停了停,悄聲問道︰「老太太可吃了?」
玲瓏微怔,隨即反過來起來,想起昨天姑娘們過來陪老太太吃了飯,是不是還得繼續︰「剛吃完。」她溫和笑起來,壓低聲音道︰「要是二姑娘沒吃,一會會有茶點上來,先墊吧墊吧。」
「那倒不用。」杜熙月臉紅道,「我是吃了來的。」
玲瓏只笑不語,領著杜熙月進了稍息間。
因為天氣涼,老太太屋里的椅子和榻上全鋪上了墨綠蛟紋的薄褥墊,似乎告知冬季即將來臨一樣。
杜熙月給老太太行了拜跪之禮,虛坐在榻邊的錦墩子上,才發現息間只有她和老太太,四姑娘和大姑娘都不在。
該來的總是要來……杜熙月心里沉了一下,就听見老太太笑道︰「喝口熱茶祛祛身上的涼氣。」
話音剛落,玲瓏就端著茶盤進來。
杜熙月接過茶盅,拂了拂茶蓋,一股濃郁的蘭花香溢了出來,竟是祁門紅……一連兩天老太太都拿出上好的茶葉招待姑娘們,不會只是待客之道這麼簡單吧……
她抑住內心的疑惑,細細品了一口,才道︰「祖母,這祁門紅茶味道果然要香醋許多。」
「你竟嘗出是什麼茶呀。」老太太抿了口茶,饒有興趣地看了她一眼。
杜熙月擱了茶盅,畢恭畢敬道︰「只是王姨娘以前教過我一二罷了。」
「是王姨娘教的?」老太太有些恍然。
杜熙月輕點下頭,覺得有些不妥,補充了一句︰「二太太以前也教過一些。」
「姑娘家多學些茶藝也沒什麼壞處。」老太太也沒追問下去,忽而話鋒一轉,「听說你昨兒去了西院,正想問問,二太太身子好些沒?」
這樣的事情玲瓏應該每天都會說吧,那問她又是什麼意思?
念頭閃過,杜熙月決定還是實話實說︰「怕是傷心過度,一時半會還好不起來。我還問了小紅一些情況,她說二太太雖不像之前那樣哭鬧,但現在每日吃過藥後不分晝夜的昏睡,所以她一直守在二太太身邊寸步不離。」說著,她掏出帕子,拭了下眼角。
老太太看她氣色沒有昨天好,想必昨兒看過二太太後也哭過一場,便安慰道︰「我的兒,難為你孝順,那小紅也是個忠心的。」
說完,老太太給玲瓏遞了個眼色,玲瓏會意退了出去。
沒多會,就捧了個鎏金橢圓描花的搪瓷盒進來,遞到杜熙月手上︰「二姑娘,這是老太太賞你的。」
杜熙月接過盒子,一番言謝後,打開了盒子,是一副瑪瑙點翠的耳環。
「喜歡就戴上罷。」老太太笑道。
杜熙月領命,放了盒子,叫月巧幫忙戴上。
「倒是襯你。」老太太露出滿意之色。
杜熙月撫了撫鬢角的頭發,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我見二姑娘是越發長得標致了。」玲瓏在一旁附和道。
「可不是。」一個婆子也跟著笑道。
「你們少拿二丫頭打趣。」老太太指了指,笑起來。
一屋子人跟著應景地笑。
看來自己過了老太太這關,杜熙月心里暗暗松了口氣。
之後,玲瓏又端來兩盤糕點,杜熙月陪老太太吃過幾塊後,就準備告辭。
「每日抽空去看看二太太。」老太太也沒有留她的意思,囑咐一句後,就叫玲瓏送她出去。
過了一小會,玲瓏就折了回來。
「往哪個方向走了?」老太太喝口茶,淡淡問了句。
玲瓏壓低聲音道︰「我在院門口觀察了會,是朝西院那邊。」
老太太沒說話,端起杯子正打算喝口茶,像想起什麼似的,問了句︰「你覺得怎樣?」
玲瓏垂著手,正色道︰「正如老太太說的,二姑娘倒是個實誠的人。」
「不過我看她心里也是個有計較的。」老太太閘口茶,頓了下,問道,「給姑娘們安排的下人都備好了?」
玲瓏屈膝福了福︰「回老太太,都備好了,正想跟您討個主意,看這些丫頭婆子怎麼分配下去?」
老太太思忖了會︰「給二姑娘派兩個能干婆子去,余下的你看著分配好了。」
看來老太太對二姑娘私自安排下人一事多少有些不滿……想著,玲瓏神色一凜,不敢怠慢︰「老太太放心,下午就能把人撥過去了。」
老太太點頭,又問︰「幾時了?大姑娘和四姑娘還沒來?」
玲瓏頓了頓,出去看了下擺鐘,笑著進來道︰「才過了一刻鐘。老太太忘記了,要四姑娘和大姑娘今兒晚半個時辰過來定省。」
老太太這才想起自己昨天說得話,輕拍了拍腦門︰「真是年紀大了,腦子也越發記不住事了。」
玲瓏掩面而笑︰「老太太還硬朗著呢。」說著,給老太太背後加了個大紅金錢蟒的引枕,又在老太太腿部蓋了猩紅的小氈毯。
趁勢,玲瓏忍不住問道︰「老太太為何剛才不告訴二姑娘嚴二夫人要來看她的消息?」
老太太開始閉目養神,只抬了抬手︰「還不是時候。」
玲瓏見狀,沒再多言。
約模一炷香時間,四姑娘和大姑娘陸續到了老太太屋里定省。
與此同時,杜熙月帶著月巧出了西院。
回到綴翠屋,月巧給杜熙月的茶盅添了熱水,遞上前去︰「好在老太太沒難為姑娘。」
杜熙月笑道︰「老太太是講道理的人,怎麼會輕易為難小輩。」
月巧正色道︰「二姑女乃別高興太早,還不知派什麼樣的婆子來呢」
「想派誰來就派誰來唄。」杜熙月不以為意,「船到橋頭自然直,走一步看一步。」
「姑娘倒是樂觀。」月巧長口氣,轉了話題,「姑娘今兒怎麼突發奇想,用素顏去見老太太?」
杜熙月玩弄手上的茶蓋,笑道︰「倒不是突發奇想,順應禮性而已。你什麼時候見過家里有長輩生重病,子嗣們還有說有笑、神情盎然的?」
月巧恍然大悟,說了句︰「還是姑娘聰明。」
不過是深宅大院求生的伎倆而已……杜熙月淺淺一笑,沒再說話。
下午申時剛過,玲瓏就把兩名穿著油蘭對襟長褂的婆子帶到綴翠屋。
趁著玲瓏介紹兩位媽媽,杜熙月把她們細細打量一番,兩位媽媽約模三十五歲,都將頭發用頭油梳了個干淨利落的發髻,露出飽滿的額頭,唯一打扮不同的是一個發髻上插了根銀簪子,另一個插了根小拇指細的如意玉簪。
「兩位媽媽,以後就要在綴翠屋伺候二姑娘了。」說著,玲瓏又把月巧介紹給兩位婆子認識。
「她是二姑娘的貼身丫鬟,您二位以後若有事可找月巧姑娘。」
等玲瓏說完,月巧就像兩位婆子福了福︰「邢媽媽好,吳媽媽好。」
兩位婆子也跟月巧寒暄一番。
雖說兩位婆子穿著打扮大致相同,不過要分辨也簡單,邢媽媽長得高大,而吳媽媽相對瘦小。
玲瓏見兩位婆子也都和屋里人認識了,便起身告辭︰「老太太還等著我回去伺候,我不便多留。月巧再帶著兩位媽媽熟悉熟悉罷。」
「你只管回去吧。」月巧笑著應了聲,就把兩位婆子帶到住的屋子去。
「兩間偏屋,各帶一個耳房。兩位媽媽看看,還卻什麼,只管告訴我。」月巧和顏悅色地說道。
「還請玲瓏丫頭回了二姑娘,就說我們什麼都不缺,收拾些衣物就可以搬過來了。要是可以,今晚就能過來。」邢媽媽反應快,笑著應道。
月巧見吳媽媽至始自終沒有說話,臉上也看不出什麼神情,就猜八成對這住處不滿意。不過二姑娘已經說過,不管願不願意只能把這兩件空房給她們。
話說回來,誰又願意坐在自己房內還得防著旁邊住的人偷听……
「你還真打算住這?」吳媽媽見月巧出去,湊到邢媽媽跟前小聲道。
邢媽媽睨了一眼︰「不然你還想睡到二姑娘屋里去?」
吳媽媽皺了皺鼻子︰「我們可是老太太派來的人,難道就住在院門邊屋子里,成了看門的不成?」
邢媽媽冷笑一聲︰「怎麼,你還指望我們能回老太太那邊去?」
吳媽媽環顧了下屋子,露出不屑的表情︰「雖說個姑娘,但畢竟是庶出的,你看看這屋子,比老太太那邊差太多了。」
「有的住就不錯了,我看你將就將就吧。」邢媽媽說著,拿了個撢子掃了掃桌上的浮灰。
吳媽媽見她油鹽不進,撇撇嘴進到里屋去了。
兩人在屋里布置了一番,誰也沒發現梨芳在屋外站了很久。
……
晚上就寢前,梨芳才跟月巧說了這事。
「我知道了,你也注意別被她們發現了。」月巧臉色一沉,轉身回了杜熙月的房間。
「梨芳親耳听到的?」杜熙月躺下時,問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