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巧點頭︰「一會陪姑娘去看了二太太就去靜心居找甘媽媽。」
杜熙月怕夜長夢多︰「要是選好了，今晚就搬到綴翠屋來住吧，正好適應適應新環境。」
月巧應了聲好，陪杜熙月回去梳洗了一番，就去了二太太屋。
秋風瑟瑟，杜熙月縮了縮脖子跨進西院，真可謂世態炎涼，原先總能在院子里見到下人的身影，可這會，整個院子除了被風卷著舞動的枯黃樹葉外，偌大的院子更顯出幾分冷清。
杜熙月無奈地搖了搖頭，朝正房走去。
「二姑娘怎麼來了？」大概小紅听見門口的腳步聲，掀了簾子出來，露出驚訝的神情。
杜熙月淺淺笑道︰「過來看看母親。」
「二太太她……」小紅向屋內瞥了眼，微翕了嘴，把想說的話換成一聲輕嘆。
杜熙月覺得二太太似乎不妙︰「母親她身子好些了嗎？」。
小紅輕搖下頭︰「倒是不鬧了，不過每日吃了藥就昏睡，也不分白天黑夜。」說著，她掀了簾子請杜熙月進去。
「二姑娘動作輕一些。」小紅跟在後面囑咐一句。
杜熙月頷首，叫月巧在外屋候著，自己則跟著小紅進了里屋。
屋里倒還整潔，估計平日里就是小紅在這邊伺候打掃。
二太太躺在羅漢床上，蓋著銀紅掐絲黃菊紋的輕裘，越發顯得臉色蒼白、憔悴。臉也瘦尖了，眼窩深深陷了下去，嘴里喃喃說著什麼，卻听不清楚。
念哥兒的離去讓二太太徹底崩潰了……杜熙月蹙了蹙眉。
「二姑娘，等太太醒了我會回了太太您來看過她。」小紅小聲啜泣道。
杜熙月沒吭聲，看了二太太一眼後，就拉著小紅出去了︰「明兒我還會來的，你若有什麼需要只管告訴我，能幫的我一定幫。」
小紅叩首言謝，一直把她送出院門，臨別時又嘆氣道︰「平日里看四姑娘貼著二太太那般緊。自從太太病了就沒見她過來看望太太，真是……」
余下的話不說，各自也心知肚明，杜熙月淡淡笑了笑，說了幾句寬慰的話，便帶著月巧回了綴翠屋。
路上月巧還為這話不滿了好一會︰「二姑娘，老太太說您實誠，您還真實誠。老太太說要姑娘們去定省完後來看太太們，您還真來了，您來看看算是禮性到堂，何必在這個時候說些幫襯的話。這傳到老太太耳朵里還不知怎麼看待您和二太太的關系，而且甘媽媽那邊也會不高興。」
「好歹小紅當初幫過我。」杜熙月說了句，沒有放慢腳步。
「她那是左右逢源罷了。」月巧皺眉道，「她若不是礙著王家的背景，怎麼會幫著姑娘？」
話音未落，杜熙月搶了一句︰「可是現在二太太已經沒了勢力，她大可想其他人一樣撂挑子，躲到那個角落里偷懶。不過剛才你也看見了，她還守在二太太身邊不離不棄。暫不說她心計謀略，越是關鍵時刻越是能看出人品來，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二太太是什麼人？她從小跟著家人走南闖北，什麼風浪沒見過，你又怎麼知道她沒有翻身的機會？」頓了頓，她忽然壓低聲音︰「老太太今年多大歲數了，你算過沒？」
這席話說得月巧愣怔了一下︰「不是還有大太太嗎？」。
「大太太？」杜熙月嘴角掛起一抹冷笑，「她若能當家早就當家了，何必等到以後？而且要說機會，眼下不正是，可為何老太太把賬房鑰匙收過去沒給大太太？」
杜熙月聲音不高，卻句句敲打在月巧心里。
不等月巧說話，杜熙月又長了口氣︰「姨娘是不能當家，否則……」
王姨娘是掌家的不二人選。
可誰又敢再老太太面前說這樣破規矩的話呢？
杜熙月想到這，苦笑一下。
……
午休過後，月巧又忙碌起來，先去趟靜心居，然後帶著兩個穿著月白交領中衣豆綠比甲的小丫頭回了綴翠屋。
「個子高些的叫梨芳，個子矮些的叫吟香，跟姑娘的年紀都相仿。」月巧叫了兩個丫頭過來給杜熙月行禮。
「都抬臉給我認識認識吧。」杜熙月輕笑道。
「是。」兩個丫頭異口同聲，抬起頭垂下眼眸。
梨芳瘦些卻是一副水靈模樣；吟香稍胖不失可愛，尤其笑起來，臉上兩個酒窩越發討人喜愛。
杜熙月滿意地點點頭，說了幾句體面話，就叫月巧帶她倆下去看看自己的房間。
月巧領命，把兩個丫頭帶下去。
大約一盞茶功夫，又折回正屋去了。
「她們兩個都安排妥當了？」杜熙月听見外屋有腳步聲，知道是月巧進來了，便問了句。
「都妥當了。」月巧進了里屋，笑道，「姑娘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那兩個丫頭對自己住的地方很是滿意，說是今晚就想搬過來，這不回去拿衣物去了。」說著，沏了杯茶給杜熙月。
杜熙月接過茶，點了點頭︰「這兩個丫頭由你管。」頓了頓，又道︰「如果我沒記錯，你現在拿的是二等丫鬟的月錢吧。」
怎麼無端端又提到自己月錢上了……月巧略微思忖，笑道︰「是啊，自從和甘媽媽回了府里，就一直按二等丫鬟的規矩拿錢。」
杜熙月听罷，沉吟一會︰「怕是你還要再委屈一段時間。」
月巧一怔，很快又反應過來︰「姑娘說這話作甚，我們不過是做好下人本分罷了。」
杜熙月擺了擺手，想起前世她找老太太點了人到自己身邊做一等丫鬟，卻被拒絕，不如趁現在自己挑個信任的︰「反正我身邊還有個一等丫鬟的名額，我看你又是個得力的，等日後老太太開口提起這事我便推你上去。」
「這……」月巧一時語塞，半晌帶著感激的神情道了句︰「多謝二姑娘。」
杜熙月掩面而笑︰「現在言謝過早，到時還得听老太太的。」
可月巧知道，二姑娘從來不隨便許願，但說到一定就會做到。而且，她是甘媽媽作保進的府，老太太就是看在王家的面子也不會因為一個下人難為二姑娘。
這麼思忖過後，月巧便冷靜下來，既然二姑娘把她當自己人看，她更要賣力伺候自己的主子才是。
「至于這兩個小丫頭，你也好好培養一番，總得有人來補你的缺。」杜熙月喝了口茶，轉了剛才的話題。
總不能出嫁的時候還帶著老太太的眼線過去……至于粗使婆子，如果嫁到大戶人家這樣的下人倒不用愁，只要身邊有得力又值得信任的人就好。
然而月巧卻是忙開了，領著兩個丫頭在綴翠屋看完後，又去了周邊大致走了走，讓兩個丫頭熟悉環境。
「屋里的瓷器都是有冊子記錄的，誰要摔了磕了就從月錢里扣。」月巧帶著她們往回走時，交代一句。
梨芳機靈，回了句︰「梨芳記住了。」
吟香看了月巧一眼，跟著說了句︰「吟香也記住了。」
月巧露出滿意之色，又把其他規矩細細交代一遍。
吃完晚飯後，月巧趁兩個小丫頭出去忙，把今天園子里發生的事跟杜熙月詳細說了一遍。
「這麼說，我去看二太太的事情已經傳到老太太耳朵里了？」杜熙月垂著眸子，面無表情地問了句。
「可不是，四姑娘德行您又不是不清楚。」月巧露出嫌惡的表情。
眼見二太太失利便立即轉了風向……誰說趨炎附勢只有下人，還不是上面有這樣的主子做榜樣。
想到這，杜熙月煩躁地刮了刮茶蓋︰「隨她說去。」
「可是老太太那……」
杜熙月對月巧提醒，沒吭聲。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老太太心里到底怎麼想現在誰也沒猜透。
表面好不見得就真的好，多漂亮的隻果都是從里面開始爛。這是老太太今早說過的話。
杜熙月翻來覆去地體味這句話的意味。
她也想過像四姑娘那樣討老太太歡心，不過老太太到底喜歡什麼，除了長期跟在身邊的人，府里沒幾個人模得清老太太的脾氣……所以，她干脆放棄了。
搞不好弄巧成拙，最終還不是自己吃虧。
月上枝頭，杜熙月心里帶著焦慮坐在床上。
月巧用篦子給她篦頭︰「我就說姑娘不該去二太太那。」
杜熙月撫模著秋香色竹暗紋的緞面被子，淡淡道︰「去都去了，還說這些作甚？何況，老太太也說了要我們去，難道老太太還食言不成？」
「不過是面堂話，姑娘還當了真。」月巧自是為她著急，口無遮攔道。
原本就有些煩躁，現在又被人提起，杜熙月不想繼續這個話題︰「行了，我要睡了，你也趕緊歇著罷。」
月巧嘆了口氣，起身滅了屋里的燈。
……
第二天一早，杜熙月依然選了套低調雅致的衣裳，梳了個垂髻，插了支珍珠瓖銀的簪子，原本要施些粉，在梳妝台前坐了一會，不知想了什麼，把拿在手上的脂粉盒放了回去。
「二姑娘今兒要素顏嗎？」。月巧在旁忍不住擔心道。
杜熙月對著鏡子照了照，捧著自己的臉，問道︰「是不是看起來氣色不如昨天好？」
月巧點頭︰「確實不如抹上些胭脂好看。」
「那就這樣吧。」杜熙月忽然一副拿定主意的語氣。
月巧道︰「怕是不好吧……」
「你放心，我自有辦法。」杜熙月抬頭輕笑。
比昨天提早去了老太太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