悅心閣燭火通明,彷如白晝。西屋里,邱天恆斜斜倚坐在一張柔軟舒適的塌上,溫柔的燭光映照在他的身上,把那一張俊美的臉上泛起的似笑非笑的笑意折射到蘇雯伊的杏眼里,仿佛產生了一種巨大的魔力,深深吸引人。
「總算舍得說實話了?」薄唇輕啟,吐出懶洋洋的幾個字來,卻讓一旁的蘇雯伊頓時松了一口氣,感覺自個兒的賭注是下對了,但一瞬後依然屏息凝神起來,不敢掉以輕心。
「妾暗助三爺,實則也是為了二爺好。」蘇雯伊朱唇微動,徐徐說道。
「哦?」邱天恆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面色平淡,看不出他有什麼特別的表情來。
蘇雯伊抬眼看了他一眼,繼續道︰「如果二爺明年登科,放外為官的機會勢必大得多,那麼邱家的生意——這個重擔勢必會壓在同是嫡出的三爺身上。可是……」頓了頓,蘇雯伊淡然道︰「請恕妾說句實話吧。以三爺的性子必定得用較長的時間來適應,而且三爺如今尚未定性,對經商一事又抱有抵觸的態度,如此一來,三爺在接手錦繡坊生意時難免會出紕漏。」
「這也是三爺的事兒,何勞二女乃女乃來操心?」
「二爺此話差矣。」蘇雯伊不急不慢,「為官之道,妾確實不懂多少。但有一樣是很有體會的,那便是‘不管是一個國還是一個家,想要繁榮昌盛,都是先建立在經濟基礎之上的’。國富則民安,如果不能滿足老百姓吃飽穿暖的最基本的生活需求,那麼日久勢必會發生動亂。同樣,一個家族的榮耀,也需要錢財來裝點門面不是?二爺為官難道就不需要有力的經濟支持嗎?」。
邱天恆微微斂眉,她說的雖然不夠全面,但也不無道理,治國齊家需要方方面面的籌劃,但不得不說錢財在這其中扮演著特殊而重要的角色……
瞅見二爺似乎對她的話產生了興趣,蘇雯伊趁熱打鐵,把話兒說完︰「二爺是邱家的嫡孫,本應按照慣例接手邱家家主之位。只因二爺才華橫溢,仕途無限,家里又有兄弟相助,所以二爺入仕,兄弟管理家族,是最佳的選擇,更能光耀邱家門楣。只是……雖然說以三爺的身份,加上三爺一向與二爺交好,二爺和三爺兄弟守望相助,是最合適不過的了,然而三爺真能擔負起此等重任嗎?妾以為三爺需要時間磨礪。」
蘇雯伊靜靜地立在一旁,邱天恆則在徐緩悅耳的聲音中悄然起身,負手立在窗前。
「你想說什麼?三爺剛接觸生意不久,自然需要時間來磨礪了。」
「可是,算算日子,三爺接管錦繡坊至少需要好幾年的時間來鍛煉吧?」蘇雯伊轉過眼來,平靜地看著邱天恆的背影,「妾只是希望教他一些簡單的捷徑,好讓三爺早日接管邱家的生意罷了。如此,將來就算離開了二爺,三爺也一樣有能力獨擋一面,三爺便是二爺最好的經濟後盾,這便是妾的私心。」
「說的倒是頭頭是道。」好像真是那麼一回事一樣,邱天恆似笑非笑地扯扯嘴唇,眸光慵懶地看著窗外的旖/旎風光。事實上,這些東西對他而言遠遠不及得知這個妻子的才能有趣的多。蘇雯伊,一介商賈之女,在管賬和做賬方面的嶄露頭角,說她一人頂的過十人也不過。沒有人比他更加清楚,這意味著什麼?
靜默了半響,邱天恆終于轉過了身來,卻不曾正眼看她一眼,只草草撂下一句話來,「既然二女乃女乃如此有心,不如幫三爺幫到底,把桌兒上面的賬冊通通整理一遍吧。」說著,便負手朝門口走去,在撩起門簾子時又冷冷加了一句︰「在我回來之前」
「那二爺什麼時辰回?」她的話音尚未落盡,二爺的身影已經消失在她的眼前了。
蘇雯伊愣了愣,完全想不到二爺會是這樣子的反應。她想象過二爺會發怒幾句,而且她已經想好了應對的對策,卻不曾想到二爺知道事情始末時,居然會是這麼平靜。
哦,不對
二爺或許真的生氣了
否則,怎會想出這麼惡毒的招數來折騰人?
蘇雯伊沒有任何機會拒絕,抬眼瞅了瞅桌兒上面堆積如山的本本冊冊,因為二爺有看書的習慣,所以西屋里總是擺滿了各種書籍畫冊等物,蘇雯伊初時還真沒有注意到異象。沒想到二爺忙碌了一個下午,竟是找來了這麼些古色古香的老古董出來,專門為了等她入甕
蘇雯伊淡淡一笑,又微微搖頭,喃喃道︰「爺的生氣方式還真是令人發指啊。」不過,蘇雯伊並不後悔這麼做,在她看來,與其偷偷模模地幫助三爺,還不如光明正大地和二爺一起拉扯一把三爺。在這個家里,除了三爺心性單純點,好相處,也好求助外,似乎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
可是,三爺目前沒有一點依仗的能力,不管是在錢財還是其他方面對她的幫助都會微乎其微。反觀二爺,現如今就有納小,他日當真考取了功名三妻四妾也是遲早的事。然而,以蘇雯伊的家世,明顯是不配作為朝廷官員的正妻的,到那時不管是二爺喜新厭舊,還是為了榮華富貴不得不摘了她的嫡妻高帽,她都得為自個兒謀個後路不是?
這也是她堅持幫助三爺的原因。
想到有朝一日有可能被打入冷宮,蘇雯伊心里微微嘆著氣,做女人就是難做一名古代女人更難
手里可沒閑著,挑了燈芯,讓屋里更加亮堂,然後坐在桌子跟前的靠椅上,信手翻閱著一本又一本線狀的藍皮賬冊。瞅著賬冊封面的陳色,以及里面墨跡的深淺程度,蘇雯伊可以斷定這些根本就是很多年前的舊賬了。
當下,更加篤定,二爺是為了懲罰自個兒才如此變態的
「真是夠變態的。」蘇雯伊無力地打了個哈欠,這個二爺的行跡比當年的老板要求天天加班有過而不無不及啊。
雖然這些小兒科的賬冊難不倒財會專業的高材生蘇雯伊,但是她對這個時代的記賬方式很是無語,盡是些初級記賬法,把簡單的事情全給搞復雜了,否則也不需要浪費這麼多白白淨淨的宣紙了。
幸好,這段時間她花了大量的精力來了解這個時代的單位換算,以及邱家人做賬的習慣方式上,所以現在隨便拿一本過來都是信手拈來的。
蘇雯伊有個特點,就是一旦全神貫注地投入到工作中後,她會完全忘記了其他。所以,原本她打算悠著點干活的,卻在不知不覺中算完了所有的賬冊。
最後一筆,筆墨未干透,蘇雯伊隨手模下一本賬冊時,突然撲了個空,這才醒過神來,「遭了,居然全部算完了。」
門簾子挑動,紫萱端著托盤放輕了腳步走進來,用眼眸掃一下一邊倒的賬冊,又不動聲色地低下眼,道︰「二女乃女乃請用些粥食吧。」說著,便把托盤放在了旁邊的一個案幾上面,立在一旁伺候。
「二爺呢?」蘇雯伊眸光一轉,門口只有紫萱一人進來。抬頭看看窗外,天空已經黑盡了,似乎已經到了人靜亥時,該上床睡覺的時辰了。可是,那個二爺卻不見蹤影。
「二爺在書房處理事宜,也不知會忙到何時。不過,二爺說了,若是二女乃女乃處理完了手頭上的事兒,先歇下便是了。」
「嗯。」蘇雯伊起身伸了個懶腰,她忽然感覺到紫萱這個時候進來,仿佛是有意的,或是監視她或是來瞧瞧她的工作進度……
反正,這個大丫鬟是听命與二爺的,所以她的行為極大可能就是二爺的意思
既然二爺準許她自個兒回去休息,她是樂得其所的,匆匆扒了兩口粥,便說困乏了。然後便扶著紫萱走出二爺的西屋,門外有青蓮和夏平一直等候著。而東屋的門口則有紫衣一直侯在那,見到二女乃女乃歸來,幾個丫鬟忙前忙後的折騰起來。又是打水盥洗,又是寬衣解帶的,一直忙了近半個時辰,蘇雯伊才睡下。忙了好幾個時辰,確實有些累了。不過蘇雯伊在迷糊之際,似乎是笑了笑︰二爺未免太小看我蘇雯伊了吧。
至始至終,夏平就只在東屋門口站著听候吩咐,沒得到二女乃女乃的指示,她還不敢逾越了。畢竟還有個青蓮對她懷有敵意似的,從來不給她好臉色看。可是,她卻依舊平靜地等待著……等待著,有一天,二女乃女乃能夠接納她
當邱天恆听到紫萱的匯報時,笑的雲淡風輕。他果然沒有看錯人
不過,猜測是一回兒事,親眼看到又是另一回事,當他回到西屋翻開一本一本的老賬冊時,他眼里的驚嘆止不住的流露出來。「難怪蘇家能在短短數年里一躍成為皇商的,嘖嘖,一個蘇雯伊就如此能干了得了啊……」
「二爺為何還笑得出來?」紫萱皺了皺眉,擔憂道︰「如今看來,蘇家的實力遠遠不是表面看到的那般啊。」
邱天恆冷冷一扯嘴唇,眼底的寒光一閃而出,重重地咬了幾個字眼︰「西陵蘇家……」頓了頓,又嘆道︰「蘇家做生意一向不擇手段,毀在蘇家手上的人手指頭都數不過來。」唉,他卻萬萬沒有想到,蘇家人在做生意方面如此有天賦
不僅在做生意方面鑽機,而且蘇家的管賬能耐也是他所料不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