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中樞一木匠 第二十四章 搶礦

作者 ︰ 鳳之翼

在過山虎的一聲吶喊之後,雙方人馬對沖過去,一時間是樹林內喊殺聲震天動地。這可是真刀真槍的肉搏,雙方互不相讓,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如此場面,看的李瓊盈和阮傲月是心驚肉跳,即便是見過大場面的岳肅,也難免心悸。這種肉搏,只有在上輩子電視里才見過,沒想到切身體會,是如此可怕。他沒有出面阻止,因為他知道,自己現在是沒有能力阻止的,你說你是知府,誰信呀,搞不好還得把腦袋搭進去。岳肅正義,但並不愚蠢。有一句話說的話,當貪官要奸,當清官更要奸。心驚之余,岳肅難免又納悶起來,突然冒出來這麼多差役,是做什麼吃的,怎能坐視兩方私斗,不聞不問,難不曾是跑過來打醬油的。答案終于揭曉,在經過近一個時辰的廝殺之後,喊殺聲徹底停歇,空地上遍是尸體,一個個慘不忍睹。獲勝的一方是麻翰,被屠滅的一方是過山虎,過山虎身中六刀,死時相當悲壯,岳肅還記得他臨死時死死扭住一個人的脖子,硬是將那人的脖子生生扭斷。一切都結束了,站在一邊看熱鬧的兩個捕頭終于動了,二人一齊朝麻翰走去,一邊走還一邊抱拳說道︰「麻老板,恭喜、恭喜……麻老板一統銅印山,我等兄弟日後還要多多仰仗,日後有什麼事,麻老板可要照顧一二哦。」听了這話,岳肅差點沒氣的背過氣去,這怎麼特別像香港電影里演的黑吃黑,警匪一家人啊。「譚捕頭,張捕頭,二位實在客氣,小弟我日後還要多多仰仗二位還是。小小意思,不成敬意,還望二位不要嫌棄,等到此間事忙完,小弟還有重謝。」說著,麻翰從懷里兩疊金葉,分別塞入兩個捕頭的手心。這二人得了金葉,更是滿臉堆笑,「麻老板實在太過客氣,無功受祿、無功受祿啊……」看到這里,岳肅實在看不下去了,可為了了解情況,只能忍著。這時,麻翰下令,將自己這方的尸體,全部帶走,過山虎那邊的尸體,就請兩位捕頭受累。得了錢的二位捕頭立即表示義不容辭。現在岳肅才看明白,來這麼多差役,原來是當裝卸工的,將一具具尸體搬出林子,外面有事先準備好的車輛,然後推回鎮里,也就完事。岳肅三人是等到最後現場清理結束,才走進空地,看到泥土上一片片的殷紅血跡,岳肅忍不住罵道︰「世上竟有這等事,還是發生在我的治下,如此草菅人命,若不好好整治,我還當什麼知府!」「岳大哥,這事還真奇怪,一下死了這麼多人,殺人的一方和那些差役怎麼就像沒事人樣,看樣子好像司空見慣,難道就不怕死者的家屬報官嗎?」別看李瓊盈是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心思卻極為細密,要不然也不能輕而易舉的就逃出家門,跟人私奔。一旁的阮傲月也是點頭,說道︰「李兄弟說的沒錯,這事我瞧著也有貓膩,咱們不如到鎮子里打听一下,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然後再做計較。」說完,她看向岳肅。「就這麼辦,咱們現在就返回鎮子,先去找鐵虯他們匯合,然後再去打听。」三人很快返回鎮子,一進鎮口,便听到哭泣之聲,料想是剛剛那些死者的家屬。又向鎮里走了一會,正好看到有差役推著板車,挨家挨戶的送尸體,死者的家伙一看到尸體,立即痛哭流涕。不過,光哭是沒有用的,你還要往差役的手里塞錢,否則還這尸體你還領不回去。「這里到底是個什麼世道,難道不是我大明治下,沒有王法不曾!」岳肅在心底不停地痛罵,這當口卻听對面的道旁有人喊道︰「老爺,你們到了。」岳肅扭頭一看,喊話之人是府上的差役龐孝,于是幾步走到龐孝面前,說道︰「鐵虯他們現在都在哪?」「回老爺,大伙在前面的客店住下,鐵管事打發我們四處瞧瞧,迎著點老爺。」「前面帶路,咱們先到客店。」龐孝前面引路,穿過一條街,來到一家老店,這家客店能有十幾個房間,已經被鐵虯一股腦包了。岳肅節儉,他們這一路上都是找一些小點的客店,因為他的身份和身邊有女眷,所以都是將這些小店包下。畢竟人多,本身需要的客房就不少,也不差剩余的兩三個房間。入店之後,岳肅找來鐵虯,進了事先安排好的房間,讓一名差役把風,這才問道︰「鐵虯,你住下之後,可曾打听這些人為什麼拿著武器出去私斗。」鐵虯答道︰「回大人,入住之後,我找來伙計,只說進鎮時遇到不少人拿著武器,匆忙外出,不知是出了什麼要緊的事,是不是有山賊到此。誰料,那伙計回答,他們是為了搶礦。我接著又問是搶什麼礦,卻逢店主喊那伙計,他匆忙的去了,沒來得及作答。」「搶礦……」岳肅沉吟一聲,記得林子里的那些人也是說什麼礦洞,將過山虎把銅印山的礦洞交出來,否則就動手。看來還真是為了搶礦。一想到這里,岳肅跟著反應過來,「不對呀,朝廷有禁令,禁止私人采礦,一經發現,是要抄家滅門的。什麼人這麼大膽,還敢擅自采礦,地方上,差役明明知道,不管不問不說,還為虎作倀。想來本地縣令,也不可能干淨了。」估算一下時辰,已是申時,距離晚飯時間已經不遠,岳肅說道︰「這樣,等一會用晚飯的時候,咱們再問問那伙計。」酉時二刻,岳肅等人到前廳用飯,十三個人坐了兩桌,六個差役一桌,岳肅與其他人一桌,這也是岳肅的規矩小,尤其是出門,為了不惹人懷疑,隨便點更不容易被看出身份。這一餐,岳肅故意點了八個菜,還要了些酒,等到伙計將酒菜上齊,他才說道︰「伙計,我剛剛進鎮時,看到差役挨家挨戶的送尸體,你們這里出什麼大事了,不會是有馬賊騷擾?要是這樣,我們吃完飯就馬上趕路,不敢在這住了。」伙計叫賈四,是店主的外甥,父母雙亡,跟著舅舅過活,吃喝用度全指著這家客店。客店里難得住下這麼多客人,一听岳肅說擔心有馬賊,不打算住了,嚇了一跳,連忙解釋道︰「這位爺您誤會了,我們這里沒有什麼馬賊,這是麻爺和虎爺為了搶銅印山礦洞,打起來了。」「啊……」岳肅故作驚訝,說道︰「這為了搶礦洞怎麼還真刀真槍,弄出人命呀,難道就不怕官府知罪?你定是誑我,不信、不信……」「爺,您是外鄉來的,對我們這里的世道可能不太了解。您听我說,我們這印江縣有一座礦山,叫作銅印山,就在鎮西口外十里,您出門往西瞧,都能看到那座山。這山上盛產銅礦,這年頭,有了銅還怕沒錢麼,所以本地有些本事的人都上山開礦。銅印山那麼大,也不是幾個人就能挖空的,于是開礦的人越來越多。那位虎爺,是咱們馬橋鎮的人,也是最早上領人上山開礦的一位,數年下來,賺了不少錢,後來又在鎮上招了不少人為他做事,實力是越來越強。養的人多了,佔得礦洞還是那麼大,錢明顯沒有以前賺得多,虎爺便開始搶別人的礦洞。別的礦主也是指望挖礦賺錢,怎能把礦洞拱手相讓,雙方一言不合,大打出手,難免要有死傷,死了的也是自認倒霉,失敗的一方當然要把礦洞讓出來。時日一久,在我們印江縣就形成一個不成文的慣例,誰想佔有別人的礦洞,就得打倒原先的那一方。又過了兩年,虎爺靠著搶奪別人的礦洞,佔據了銅印山上近三成的地盤,屬于印江縣上數得上的大人物。今日和他對壘的一方是麻爺,麻爺原是虎爺的手下,因為主意多,深得虎爺的器重,自己也拉了幾十號人,仗著虎爺的勢力,在銅印山上搶了兩個礦洞,不過那時,麻爺每年還要向虎爺進獻,並听從虎爺的號令。誰知又過了三年,麻爺不知從哪里請來了一幫人,這幫人凶悍的很,不到兩年時間,幫著麻爺一口氣奪下銅印山近六成地盤,其間像這樣的毆斗不計其數,死的人數以百計,可以說在這山上開礦的主,沒有一個是好惹的。打下這麼大的基業,麻爺從此當然也不再受虎爺的管制,不過雙方卻是井水不犯河水。可前不久,麻爺突然宣稱讓虎爺讓出礦洞,虎爺當然不會示弱,雙方就定在今天在鎮外的樹林里一決勝負。剛剛我听說,是虎爺敗了,連命也搭了進去,現在他的一家老小正在宅子里哭呢。」听完賈四的講述,岳肅更加體會到什麼叫無法無天,他仍故作驚訝,說道︰「還有這等事,你不會是吹牛,一次死這麼多人,難道官府就不管不問?」「縣里的大老爺們,一個個都是吃完東家、吃西家,不管是被打的還是打人的,都給他送銀子,你讓他辦誰呀,只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全當沒看到。死的這些人的家屬,開始還去衙門里告狀,縣老爺一句話就給他們頂了回去,‘一個巴掌拍不響,你們也是自願拼命的,現在死了來告狀,那為什麼要上去打?’說完,就叫差役一頓板子把告狀的人趕了出去。從這以後,也再沒有人去告狀,不過銅印山上的爭斗,卻從來也沒有停止過。可能這就叫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願打願挨。」岳肅听完,苦笑地點頭,心中暗道︰「也確是如此,真的是願打願挨,明知有可能喪命,還拎著腦袋去干,看來錢這個東西,誘惑力實在太大。不管古代還是現代,都有人為了錢鋌而走險。」他干咳一聲,又說道︰「我記得朝廷有禁令,禁止民間私自采礦,違者抄家滅門,你們這里的人難道不知道?」「這事誰能不知道呀,但縣大老爺只要收了錢,就一概不管,山上采礦的礦主那麼多,哪個不給他孝敬,幾年下來,家里都裝著金山、銀山,哪有心思去理會什麼禁令。話說回來,這種事情他不管,皇帝老子在北京那麼遠,怎麼可能知道。」好你的印江縣,真的是天高皇帝遠,在這當上土皇帝了。岳肅恨得牙根直癢癢,臉色仍不動聲色,說道︰「他們為了掙礦打死人,怎麼還有縣衙的差爺幫忙送尸體呀?這是怎麼回事,實在令人想不明白。」賈四說道︰「衙門里的馬快班頭早被這些礦主們喂飽了,爭礦毆斗時,這些差爺們吃人家的嘴短,當然是不理不問。以往兩家爭礦毆斗,被殺的人,大多被棄之荒野,趕上有野狗經過,或是天上的禿鷹飛來,尸體難免不保。能看到尸首,家屬就算悲憤,但還能忍受,若死不見尸,難免會有情緒,在縣里告不了,跑到銅仁府去告上一狀,也得讓縣太爺多多破費。麻爺見縣太爺總為這事發愁,就想出一個主意,等再有毆斗發生時,一定事先上報衙門,由衙門出人負責監督,並送還死者尸體。差役清理尸體,這事也不白干,戰勝的一方會給打賞,听說給的都是金子呢……」說到這,賈四頓了頓,又道︰「那些差役送還尸體的時候,也能撈到好處,死者家屬必須要給差役銀錢,這叫跑腿費。家里人為了能見到一個囫圇尸首,都默許了這一例錢。」听過賈四這一系列的話,岳肅很快斷定這個叫麻翰的人,是個極有心計之徒,厲害的角色。想那銅印山,定是魚龍混雜,他能月兌穎而出,短短幾年將整個礦山吞並,其過人之處不難想象。岳肅不動聲色,客氣地道︰「原來是這麼一檔子事,看來我是誤會了,大家不用急著用飯了,慢慢的吃,吃完好好睡上一覺。」賈四見岳肅不走,心中高興,屁顛屁顛的跑到後廚吃飯去了。李瓊盈、阮傲月等人心中偷笑,心想這岳肅真能蒙人,唬的那小二一愣一愣的,怪不得他能破那麼多案子。杜十娘等人則是被小二的話震驚,實在是想不到,這個地方如此沒有王法,看來咱們這位岳大人又要大發雷霆了。吃過晚飯,眾人各自回房休息,岳肅在眾人面前,當然還要和阮傲月一個房間,奈何只有一張床,他只好打起地鋪。吹燈休息,阮傲月問起岳肅要如何處理印江縣,岳肅微微一笑,說道︰「還能如何處理,明正典刑。」一夜無話,次日起床後,眾人上路前往印江縣城,在飯館里,岳肅私下里拐彎抹角地和小二打听起搶礦的事,沒想到這事印江縣幾乎滿城皆知,小二講的是口沫橫飛,說的內容和賈四大概相同。岳肅心下更是了然,又趁機問道︰「你們這位縣令大人在這方面看來是撈了不少銀子,不知道在其他方面如何,斷案是否公允?」小二沖著地上啐了一口,說道︰「公允個屁,別看這家伙在采礦的事上撈了大把銀子,其他的錢也不放過,從來不嫌多,那真叫個雁過拔毛。他的衙門,不管你有理沒理,只要沒錢,肯定是打不贏官司。」「在他那里打不贏,可以到銅仁府去告呀,天下間也不是都沒王法。」岳肅笑呵呵地道。「以前當然有人越級上告,可不管是告到推官那里,還是通判、知府那里,全都是維持原判不說,還要挨一頓板子,說你越級誣告。這年頭,官官相護,哪有咱們這些小民百姓說理的地方,也就湊合著活著,有口飯吃,餓不死就行。」小二說到最後,是搖頭嘆息。在他心中,只是把岳肅當作一個外地的客人,說了也就說了,沒有什麼大不了的。這心中不快,吐出來才能舒服。眾人吃過午飯,在城里逛了逛,買點紀念品和特色小吃,到了晚間,尋了個小點的客店住下,次日離開印江,前往德江。德江縣地處武陵山、大婁山匯接處。東與印江相鄰,南與思南接壤,西與鳳岡交界,北插沿河、務川之間。氣候宜人,風光秀麗,四季分明,陽光充足,雨量充沛,是個特別美的地方。不僅如此,這里民風淳樸,遠不同于印江。縣令司馬辰是一個極為風雅之士,常縱情于山水之間,官聲不好不壞,凡事以和為貴。說他無能,也不盡然,遇到大事從不糊涂,一些大案,送禮也不管用;說他清廉,卻也不是,你送他金銀,他拒之門外,若送名人字畫,定欣然笑納。天下官吏,能做到這些,已算不錯,試問明代又有幾個清官。即便是名聞天下的首輔張居正,不也是貪污犯麼。踫上這樣不收錢的,已經難得,岳肅也就睜眼閉眼,當他得過且過。在德江住了兩日,李瓊盈和阮傲月都不願離開,說實話,德江實在太美了。尤其是昨日游覽的烏江,風光旖旎,峽谷幽深,兩岸林木蔥郁,融山、水、林、泉、洞、崖為一體,匯雄、奇、險、秀、古、幽于一線,令人嘆為觀止。自小生在江南水鄉,曾風光無限的杜十娘也不禁嘆為觀止,站在烏江之畔清歌一曲,當真回味悠長。眾女都不願走,表示要再游玩幾天。那個年代不管你去哪里玩,也不收門票,岳肅也覺得是人生難得,就答應她們,去游覽當地的其他風光。大龍阡、龍橋洞、白龍洞是奇異無比;高洞、白水泉、冷水岩瀑布更是壯觀無比,堪稱「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絕壁縴道、絞灘奇觀更是號稱「黔中砥柱」。游覽了十幾天天,終于將德江風光看個大概,一算時日,金蟬押送人犯也該返回,不能再作耽擱,眾人才懷著不舍的心情離開德江,前往下一站——松桃。從德江趕到松桃的路程並不近,能有四百里,眾人趕了七天,方才到達松桃地面。這一日來到一處名叫藍河鎮的地方,顧名思義,在鎮口處有一條小河,河道寬二十余米,上架一座石橋。眾人朝橋的方向走去,離近時才注意到在上橋口聚集著六個漢子,其中一個漢子還是皂隸服飾。六人的前面,放著一口木箱,凡是過往行人,都要往箱子里扔錢。岳肅看的仔細,心中疑惑起來,從沒听說什麼地方過橋還要交錢,這地方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沒有停頓,騎馬慢慢向前,行到橋口,準備直接上橋,這時候,馬上有一個漢子站出來,攔住去路,十分蠻橫地道︰「外鄉來的嗎?」岳肅額首微笑,說道︰「正是。」「識字,自己看別上的牌子!」漢子大聲說道。岳肅轉頭一瞧,這次注意到橋欄上掛著一方木牌,上寫兩行大字,「過稅收稅,行人二文,牲口四文,車輛八文。」「我走遍天下也沒听說過橋交稅的事,你們這過橋怎麼還要收稅,朝廷有這種稅制麼?」岳肅問道。「朝廷的制度爺管不著,過橋交稅這是我們松桃縣的規矩,你要是交了,就能過去,要是不交,就請繞道!」大漢不講理地喝道。鐵虯並轡在岳肅身邊,一听這廝敢如此跟岳肅講話,登時就火了,怒道︰「小子,竟敢跟我家老爺如此說話,是不是找打!」說完,就將手中的馬鞭高高舉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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