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宇宙 第○○一回 士不可辱

作者 ︰ 曷子

道亨十四年。

太陽的落下並未使九州歸于沉寂,至少豫莽山中還回蕩著魔物的嚎叫。

這條山脈並無十分險峭之處,卻寬厚巍峨、山勢連綿,又橫臥豫州東西,故而得名豫莽山。

豫莽山雄峙中原,風水調順,上面覆蓋著繁茂的植被,無數棵參天古樹訴說著山林的原始。

這對山中的神獸魔物來說,可謂是得天獨厚。群巒疊嶂之中,隨處是靈氣凝聚之地,也多半成為了那些神魔異類的巢穴。

山中的魔物都已生養萬年,遠早于人類定居中原的時代。所以,豫蟒山雖距皇城西邊不過八百里,卻未曾有人深入。哪怕就在這大興修真的道亨年間,修真者們遇到這座大山,也只能繞道而行。

雖說那豫蟒山中凶險無比,可若是為了逃命,也是有人敢闖的。

若是較真起來,這天底下還真沒有人不敢為之事。

昔日的大覺宗五子,牙門將軍——鐵火,今天就做了兩件「不敢為之事」。

第一件,他在皇城街市口,眾目睽睽之下,拍死了國舅陸邱。

第二件,為了逃避追捕,他一頭扎進了豫莽山。

鐵火從皇城逃出片刻,隨即追出了一幫天道衛,他們看鐵火往豫莽山方向疾奔,也料想到了,這是要狗急跳牆,便分派幾個人去圍堵。

可鐵火是覺者出身,又靠著在軍中勇猛善戰,一刀一槍拼殺出的赫赫戰功,才升到了這牙門將軍一職,他這一亡命狂奔,縱是那朝廷鷹犬騎了駿靈駒,也望塵莫及。

說起這靈駒,乃是九州的軍馬,分為三階十九品之多。

例如初階的普通靈駒,就有著七品之別,駿靈駒便是七品之一,平時主供都城巡防和儀仗使用。

其他的還有隱靈駒、速靈駒、負靈駒、耐靈駒、健靈駒、通靈駒,分別用于偵哨、輕騎、重騎、運輸、山地、戰車六個方面,這些都是九州軍隊長期篩選培養而得。

駿靈駒實際上並不善于奔襲,只是從所有初階靈駒中篩選出來,外形相近、樣貌神駿,最快的駿靈駒也只能日行三千,畢竟他們都還是靠模樣吃飯。

饒是如此,能一口氣狂奔近千里,不被駿靈駒追上,也只有對覺術甚有修煉者,才能辦到。

而且,鐵火並非輕裝。

他前日一辭去牙門將軍之職,就收拾了一番,準備速速離開。

其實修者天滋地養,不需要攜帶雜物,只是一身淬煉重甲和那面百鈞盾,不能落下。

因此,他身上的負重竟有幾千斤,以至疾奔中,在身後留下了一個個半尺深坑,泥土被翻成月牙落在坑邊,弧頂對著皇城,坑與坑間距足有五丈。如不親眼所見,誰也不會相信,這竟是一個人…奔跑…留下的足跡!

…………

鐵火選擇申時出城,這時城中較為熱鬧,特別是城門口,各地往來繁雜。

這漢子穿了重甲,背起巨盾,外面罩上袍子,又頭戴斗笠,已然不緊不慢地朝城門走去。

厭倦朝野已久,鐵火以為辭去職務,便能恢復自由,好去邊關投奔他的兄長,隱姓埋名做一個普通士兵,一邊保家衛國一邊潛心修煉,可他想錯了。

朝中向來是爭權奪利之處,皇城也總是以大欺小之地,就在他要出城的時候,卻被國舅陸邱攔下了。

「鐵兄弟這是要去哪兒啊?」陸邱駐馬在一眾隨從前,擠眉弄眼地說道。

城門口人流密集,鐵火低帽掩顏,居然被認了出來,當下心知來者不善,並不答話,而是裝作不聞,兀自走著。

「喂,我說鐵兄弟,就你那塊頭,當我還認不出你啊?還是說你看不起我?!」這陸邱似是吃歪藤長大,硬是糾纏不休。

鐵火只得無奈應道︰「原來是陸國舅,‘兄弟’一詞折煞在下,如今在下以身為庶民,不敢高攀,就此別過。」說話已邁開大步朝城門走去。

「別走啊!」陸邱把那個「走」字說得是抑揚頓挫,卻不敢去攔,而是使了眼色讓身邊的隨從、侍衛一眾上前圍了鐵火。

「懇請國舅放行……」鐵火低頭抱拳,卻是在掩飾自己憤怒的神情。

陸邱一看鐵火居然對他「低頭」,不由得囂張起來,趁勢道︰「知道我是國舅還不下跪?」

細說起來,對大覺宗的迫害也有這陸邱的份,于鐵火那便是殺師滅門之仇。

鐵火本是強壓怒火,只想快些離開,不料這陸邱欺人太甚,擺明是踩準了點來為難他。

「懇請國舅放行!」鐵火哪會給這種小人下跪,語氣直接冰冷起來。

只見鐵火把斗笠撩在背後,展身昂首,鳳眼微眯,一張紅臉上看不出一絲喜惡,可謂是不怒自威,抬手亮出了朝廷簽發的歸農書——允許他離京另謀生路的憑證。

「這是什麼?憑這個就能隨意進出城門?拿來給我看看是真是假。」說著陸邱對一個手下擺了擺手。

那隨從對鐵火甚懼,畢竟面對得是一位成名覺者,力拔千斤,又是在戰場上殺出名的人物,因而走到鐵火身前兩丈,竟又遲疑了起來。

「他媽的磨蹭什麼?快給爺拿來!不想活了!」

立秋之際,那隨從的前胸後背卻已被汗水浸透,眼前的鐵火雖然了得,但身後那個陸爺是萬萬開罪不起的。咬著牙小心地挪動兩步探身去抽鐵火手中的歸農書,見鐵火並無動作,便趕緊抽了那碟書文,又逃命似的縮回了主子身邊。

「去你馬的!」陸邱接過文書,一腳把這丟人的隨從踹翻在地,饒有興致地翻看起來。

「昔牙門將軍鐵火,屢立戰功,官至五品……」這陸邱居然怪聲怪氣地念了出來,念到「五品」的時候更是拖長了聲音,譏諷嘲笑之神情毫無掩飾,「品」字沒有拖完就和手下哄笑成一團。

好一陣,這群敗類才止住了哄笑。

「你說,你一個五品的小官兒,不好好的在外面賣命,怎麼跑到京城來了?」陸邱突然擠兌起眉眼,一副認真的樣子,盯著鐵火問道。

鐵火則紋絲未動,眉毛抬也不抬,胸口亦無起伏,好似一尊威武的銅塑。

「你們誰知道他到京城干嘛來的?」見鐵火不理,陸邱又望向眾人,表情吃驚地問道。

未等眾人回答,這陸邱突然狂喜,搶著說道︰「我來告訴你們吧,修築城防!」

「你們知道什麼是修築城防嗎?」

「就是修城牆啊!哈哈哈哈!」又是一段自問自答,囂張的陸邱竟然陷入了癲狂,眾人也跟著又是一陣哄笑。

「一個挑泥擔沙的廢物,還敢跟我擺譜?!」這癲狂的陸邱,圓瞪起一對鼠目,連鼻子下面的兩撇胡須也顫抖了起來,似乎真的很生氣。

一眾人馬上止住了哄笑,看向鐵火的目光里好像在說「今天你麻煩大了」。

「你們大覺宗就只出你這樣的廢物?我看這官文也是胡說八道。」陸邱說到此處覺得不妥,旋即又說道︰「對!根本就是你偽造的!」

說話間便動手去撕那歸農書,一邊撕還一邊狂笑。

有道是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就在眾人又一次跟著哄笑的時候,只覺突然風起,鐵火居然憑空消失在眾人面前!

緊接著,這幫隨從直感到,仿佛天要下雨,臉龐、後頸似是被什麼打濕,又帶著幾分溫熱,用手模來竟是血跡。這才突覺有異,忙回頭望向主子。但見他們的主子仍舊騎在馬上,卻不見了頭顱!再定楮一看,原來頭顱還在,只是不知被何物砸成了爛西瓜……

忙尋鐵火,發現他已沖過未及關閉的城門,把巨盾放回背後,風卷殘雲般地奔出眾人視野,身影正迅速地縮成一顆黑點。

這時,陸邱的遺骸才從馬上栽下,一襲黑布不知從何處飄落,正好蓋住這灘血污,仔細辨認原來是剛才系在鐵火身上的斗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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