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宇宙 第二百七十一回 金樽干酒

作者 ︰ 曷子

柏雨成推門便道︰「夜秋,別練了,要打起來啦!快跟我出去看看!」

見夜秋收功,緩緩睜開的雙眼還是陷在烏黑里,柏雨成拉起夜秋便往外走,一邊走還一邊說︰「你看看你,天天修煉,都沒把你這黑眼窩練好。」

夜秋練得是《風雨潛夜》,乃風雨門最上乘之水行功法,這套功法能大大提高少陰腎經的強韌,可以采煉尋常功法數倍的天地水氣,可惜本身真氣亦受凝縮。

水生木,無水木枯,這水都被聚了,一點真陽都跑不出來,自然傷木,這五髒中肝屬木,肝又開竅于目,故而夜秋常年都是黑眼圈。

夜秋喜靜,最討厭別人咋咋呼呼,可這柏雨成偏偏是他唯一的朋友,只好被其拽著出了門。

夜秋和柏雨成都是風雨門的弟子,不同的是,夜秋乃夜家嫡傳,夜家可是風雨門四大家族之一。而柏雨成呢,不過是從外門弟子爬進來的。

說「爬」沒有貶義,一個外門弟子,能夠進入到夜家,與夜家第七十二代傳人拜師兄弟,只能用「爬」。

在別人的蔑視中模爬滾打,在重重篩選中爬山涉水,從普通凡人家庭,到風雨門夜龍海的閉門弟子,只能用「爬」。

爬上來值得嗎?見仁見智,但柏雨成的行徑,讓許多人覺得,爬上來真值。

那是在夜龍海的收徒儀式上。

一切進行順利,就差柏雨成給師父敬茶,夜龍海只要喝下一口茶水,那柏雨成就正式成為夜家的內室弟子了,而且還是關門弟子!

「既然你是我徒弟,那也就是我夜家的人了,我賜姓于你,以後你姓夜。」夜龍海說著,伸手去接茶盞,可一接才發現,那茶盞好像長在柏雨成手上,竟沒送過來。

「師父,」柏雨成躬身低頭,小聲說著,「徒兒受父母養育之恩,這輩子只能姓柏了,望師父成全。」

賓客一片嘩然,夜秋攥緊了拳頭,準備替柏雨成擋罪。

夜龍海果然有些生氣了,推開茶盞,使得茶水撒了一地,怒道︰「你好不識抬舉啊,你可知有多少人磕破頭,跪斷腿,都想要這個姓嗎?」

柏雨成不顧茶水傾灑出的滾燙,端穩茶盞,話聲卻稍稍提高了︰「風雨門祖師乃上古傳人,修真不認得風雨門,那就是瞎子;風雨門夜家有續帝親傳功法,不知道夜家的名頭,那就是聾子;恰巧徒兒不聾不瞎,就是跪破了頭,磕斷了腿,也盼望能進夜家,可這一個‘柏’字受之父母,確實不可更改。」

夜龍海冷哼一聲,道︰「哼,你還不是我徒弟呢,就會頂撞啦……」

柏雨成趕忙端茶敬上,懇求道︰「天師在上,請收晚輩為徒,晚輩定將夜家功法發揚光大。」

人群一陣哄笑,雖然聲音不大,但听起來每個人都在笑,甚至他們心里的聲音都被笑出來了︰這柏雨成是不是豬腦啊?剛剛駁了夜龍海的面子,還有臉拜師?

「哈哈哈哈……」夜龍海仰天大笑,起身時氣波將桌椅統統撩飛,嚇得賓客們連連後退,將夜秋剩在那里。

夜龍海一步上前,接過柏雨成遞來的茶盞,喝了一口道︰「太燙!」

啪——

茶盞被夜龍海一把摔得粉碎,茶水卻變成了冰疙瘩,兀自在原地打轉。

完了,這孩子完了!大家都這樣想。

只見夜龍海一把搭在柏雨成的肩頭,道︰「走,跟我去學本事。」

柏雨成就好似夜龍海的哥們一樣,被摟著肩膀往門外帶。

大家正不知所以,夜龍海又回頭道︰「秋兒,你還傻愣什麼,來一起練功。」

「是,爹。」夜秋應著緊跟上去……

這就是柏雨成「爬」上來後,得到的第一樣東西——尊嚴。

柏雨成祭出火龍幡,見夜秋還在那猶豫,便直接使了一招火風卷,將那個黑眼窩的家伙,吹上了數丈長的火龍幡上,真氣一催,向風雨門東邊飛去。

回頭看了一眼夜秋,柏雨成從宇囊中取出一套衣服,扔過去道︰「給,咱倆身形不差。」

原來那招火風卷招如其名,是火行真氣刮起的颶風,夜秋的褂子被燒成了「坎肩」。

夜秋沒說什麼,換起衣服,他沒有埋怨柏雨成的冒失,也沒有問這是要去哪,其實他也猜得出,一定是征武王派人來勸降了,然後又要打起來。

夜家是同意歸順征武王的,而且征武王說得很清楚,他只做凡人的王,與各大派掌門,一同協調好凡人與修真者之間的關系,僅此而已。

這個「歸順」的意思,就是暫時只能在門派,以及門派外三百里範圍內,做開采靈玉、建設洞府、捕捉靈獸……等修真事務。這是為了避免修真界長久以來的紛亂,等天下安定,征武王給凡人世界合理的安置,再由各個門派一同商議,劃定自己的範圍。

不知為什麼,風雨門的掌門和一眾長老們,對這種「歸順」堅決反對,成為了「武霸派」的第一門派。

「武霸派」,按征武王的說法,那就是仗著武力制霸一方天地,只憑武力劃定領地,只靠武力劃分利益,不從者自然還是要用武力制服,直到屈從或者被趕盡殺絕。武力泛指一切能力、神通,即爭霸的實力。這樣一類修真者,被稱為「武霸派」。

而「征武王」本身的意思,就是征伐武霸,當然,征武王憑的也是武力……

山谷間話語回蕩。

「風陽真人——識天道者為善修——如今征武王眾望所歸……」

「好強的氣場,這一定是金至派的聖體真人。」柏雨成有些興奮地扭頭對夜秋說道。

夜秋點了點頭,此處離東門外還有數百里,那人話語傳來絲毫不散,沒有金丹是做不到的。

柏雨成將火龍幡催動到最快,風聲呼嘯,二人很快就到了事發地點。

這會兒來者已經說完了招降的詞兒,輪到風陽真人說話了。

「我說到底是什麼事兒,就連聖體真人都來了,不就是讓我們不要搞那什麼‘武霸’嗎?我們風雨門什麼時候武霸了?……」

風陽真人沒有搞什麼千里傳音,只是將話語說得響亮,讓十里外的使者們听得清楚。

夜秋、柏雨成尋到了夜龍海的所在,兩個晚輩就悄悄飛過去,站在了他的身側。

夜龍海扭頭看了看,沒有說話,繼續望向遠處那眾說客,听著旁邊的風陽真人答話。

風陽真人帶領風雨門一千三百年了,門派一只欣欣向榮,他也鬧不清楚自己怎麼就成了「武霸」,只好甩開白胡子,將說過很多次的話又重復一遍︰

「……按照你們的說法,靠武力稱霸的,那才叫武霸,我們風雨門對內從來沒動用過武力,對外也與世無爭,甚至所有活動都在派內進行,哪里出過派外三百里?」

突然,一道金光閃來,聖體真人竟然直接飛到近前,打斷道︰「風陽,你少廢話,你以為我來這里,是听你說那些陳詞濫調的?」

風陽真人卻不生氣,笑話道︰「呵呵,是你先說那些套話的。」

聖體真人看起來年紀與風陽真人差不多,只是身寬體胖,面色更為紅潤,正色道︰「風陽,你我相識多久了?」

風陽也略微認真道︰「沒有兩千,也有一千八了,怎麼?你是來敘舊的啊?」

「風陽,我勸你,修道不能太偏執,無論飛升還是壽終正寢,在此之前,我都希望世間有個老友相伴。」

「小聖,我怎听你這話好生肉麻?」

聖體真人沒有理會風陽真人的玩笑,仍是一臉凝重,道︰「听我一句勸,你就算不為自己考慮,也要為風雨門的上上下下……」

「住口!我們風雨門的事不用你管!」風陽真人怒喝一聲,拂袖便走。

風雨門一眾,忙跟著掌門退回禁制。

「風陽——!那就休怪我無情了!」

轟——————!!

聖體真人竟直接聚起一團金光,打在結界上,頓時炸開一片粗細不一的裂痕。

大家都沒想到,這聖體真人居然直接開打了,忙推出真氣,維護結界。

聖體真人身旁,此時也閃來百多一眾的陪同,臉上都是驚恐萬狀,這可是在人家家門口啊。

轟——————!!

轟————————!!!

轟——————————!!!

……

聖體真人使出醉金樽,一團團金光接連打出,結界上不斷震出裂痕,又不斷被風雨門的人修復,裂痕卻越來越大,越來越寬。

夜秋和柏雨成跟著夜龍海,也開始加持結界。

「聖狗!你逼人太甚!」風陽真人終于怒發沖冠,一道青光沖出結界,直接祭出湛藍水丹,使出一招水龍擊,數百條水氣所化的巨龍,向著聖體真人一眾撲去。

聖體真人不敢大意,來了個金樽空對,一個巨大金色酒杯幻出,將水龍一一收下,並綻出真氣道︰「你們快回!就說風雨門要殺來使!」

「一個都不能走!」風陽真人的怒喝一語雙關,即是震懾,又是下令風雨門弟子追拿,並使出無數水龍,繞開聖體真人的金樽,試圖追上那些陪同。

「風陽!老夫在這兒呢!」聖體真人瘋叫著,身子一晃,凝出金丹,並分出無數個金光人像,散去抱住了那些水龍。

可還是有不少水龍漏了過去,凍住了十多個使節,並未墜下,被風陽真人控制著,迅速退回界內,這是要活捉。

風雨門的弟子早就沒有遲疑,紛紛避開兩位真人的斗法範圍,前去追捕剩下的。

兩道相爭,不斬來使。雖然是這聖體真人先發難,可事已至此,這是說不清楚的,要麼不還手,讓他白白破了護派大陣,要麼還手,殺與不殺,他都可以說是風雨門先動的手。就算征武王知道事實真相,這也是一個發動攻山的好借口。

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將他們全都擒住,再作打算。

夜秋已經祭出了他的飛行法器——真水鼎,與踩著火龍幡的柏雨成一起急速飛行,追隨在夜龍海身後。

聖體真人的陪同馬上分頭逃竄,那也是百來號人,這一散開還如何追拿?

就見夜龍海腳下靈獸——大青龜,本來正載著夜龍海飛行,此時突然頭、尾、四肢都噴出水花,轉成了飛盤,好似水煙花,迅速非常地追了上去。

而那靈龜的殼非常圓滑,夜龍海踩在上面竟沒有跟著轉動,僅是被靈龜斜頂著,送到了那眾使節一側。

嘩—嘩—嘩——

夜龍海早已祭出水丹,並以水丹為中心,用真氣化出一只水藍色玄龜,無限巨大化一般,兩個眨眼就數十丈高下,不但擋住幾十個使節,還令他們無處逃遁,紛紛被困在水體玄龜中。

夜秋和柏雨成,早就會意地同大家,一切去追上下的三、五十個使節……

……

夜秋將四個使節困在水牢里,踩著水鼎往門派飛。他雖然是散人頂峰,可那幾個人也都是散人後期,能抓四個已經不易了。

「哈哈,你才抓了四個,看我的!」

是柏雨成!夜秋趕快循聲望去,遠遠的,見到一團火紅迅速靠近。

果然是柏雨成,他的火龍幡又變大了幾倍,上正躺著七、八人,都被燒得破衣爛衫,而三條丈許火龍正把他們圍在當間,活活囚困。

……

二人回到派內,發現那兩位真人竟然仍在斗法!

論實力,風雨門可是第一大派,金至派不過在九州排個第五,真要叫板,也是全一教,怎麼也輪不到金至派啊。

這聖體真人少年時,雖然與風陽真人是同門,都是從散修進入到一個小派,才漸漸有了今日。可光有交情,也輪不到他在人家門口撒野啊。

風陽真人現在身為風雨門掌門,被人欺負到這種地步,自是動了真火,本事全出,聖體真人漸漸有落敗之象。

「聖狗!你說!你為何如此逼我?!!」風陽真人得知所有使節都被抓回,心中憂慮頓消,緩下法術,給聖體真人點喘息,卻又質問起來。

「羊崽子!你我千年交情,我毀你個結界又如何?!當年,我就是把你嘔心瀝血才煉成的翔龍丹搶了,你不也沒生氣?!如今當了個破掌門,你牛氣了是,敢叫我聖狗了是?!」

風陽真人立時陷入回憶,快兩千年了,當年的兩個小散修,今日居然都成了一派之長……

風陽真人臉上鋪滿歡欣,大笑道︰「哈哈!虧你還記得?!不過我還偷偷跟你的妖香兒雙修!扯平了!」

「偷個屁,我早就發現了,哎,不過她現在已經成了灰嘍……」聖體真人說著,神色黯淡下來。

「是啊,我們也都老了。」風陽真人眼中也掛起了悲傷。

「風陽,听我一句勸,別鬧了。」聖體真人眼楮有些濕潤,他凝丹已經過千載,淚腺卻終又洞開。

「我鬧了嗎?」風陽真人委屈之極,但他要強硬的多,眼楮一點都不酸,有些氣憤道︰「我要是鬧,九州能安寧?我沒有反對你們去搞什麼,‘凡人修者一家親’,這還不夠嗎?這少說也有七、八千年了,我們風雨門平息了多少九州的風風雨雨?特別是我接手以後,完全是息事寧人,息事寧人啊,你懂不懂?!如今保持個中立都不行?!」

聖體真人搖了搖頭,深呼吸了一番,終于收起了眼眶中的紅潤,冷冷道︰「風陽,你很清楚我在說什麼,征武王萬年不出一個,這是大道造化,新的時代就要來臨,真正的盛世……已經出現在我眼前!」

「修真就修真,人家凡人求個盛世,你跟著激動什麼?!沒想到這麼多年你依然凡俗禍心!」

聖體真人眉毛稍稍一蹙,道︰「安享太平的修真盛世,你可想過?沒有凡人哪里來修真者?你我都是從凡人而來!你可想過用神通造福蒼生?你可想過億萬凡人存世?就算一萬人出一個修真者,那也是上億的修真者啊!你可想過?!」

「修真之途,就因為艱險曲折,才能達到修真的目的!你說那盛世,也許是有不少人能修得神通,可有幾個人能最終求得真身?!有幾個人能飛升?!」其實風陽真人已經覺得有些說不過了,說完後邊看向遠方,不去接觸聖體真人眼中的失望。

兩人陷入了沉默,沉默了許久……

「風陽,他日再見,我們就是生死之斗,我不希望再有什麼交情夾在我們中間,這比身敗神死還要難受。」

風陽真人清了清嗓子,有些膽怯地望向聖體,道︰「那……那你想怎麼樣?」

聖體真人看到風陽的眼神,露出了一個滿意的笑容,因為那眼神中的膽怯,說明他還是不願動搖到二人情誼的。可聖體真人還是回歸了嚴肅,木然地拿出一根尺子,道︰「記得這根尺子嗎?這是咱倆第一樣法器,你出的金子,我出的材料,一直都是你用,後來我們殺了第一個人,才有了新的法器,你就把它給我了……」

「陳年舊事,說那些做什麼……」風陽真人有些埋怨,更有些心虛,他不喜歡心虛的感覺,盡管年輕時候殺人奪寶不算什麼,他更想不到九州後來會有五常居……

「對,陳年舊事了,現在你我一同把這根尺子掰斷,就算沒了交情,日後想戰,再也無所顧忌!」聖體真人說著收起金丹,將尺子伸出。

風陽真人愣住了,這是要折尺斷義嗎?

哎……斷就斷……當斷不斷,不是修真者作風!風陽真人也收起水行金丹,飛上前去,握住了那根尺子。

 ————!

風陽真人剛剛握住,聖體就手上用力,尺子應聲而斷。

這次風陽真人真的愣住了,他沒想到這位老友如此干脆。

可是這一楞,正是聖體真人所等待的,一招金樽干酒,擊穿了風陽真人的身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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